35 古堡怨靈(4)

“關鍵時刻将隊友賣出去為你抵命,得了貪婪惡欲的鬼怪自然就對你這只小小蝼蟻不必放在心上,不光如此,推波助瀾引大家去以身試險,真是與鬼怪好一番臭味相投啊!”女人晃蕩着站立起身,悲戚的面孔上竟有幾分得色,“鐘绮春,你這種人,究竟又算個什麽東西?!!”

“呵,笑話。”男人一派自然,風輕雲淡,腳下的尖頭皮鞋泛着亮光,渾身上下不染塵埃,與狼狽的衆人簡直是鮮明對比。

“這位女士,您不能因為您的男友因貪婪而死便怪罪到我的頭上,如果想象也能成為現實的話,那我們現在經歷的這一切究竟又算作什麽呢?”

不斷有人回過神來,開始小聲嘀咕,“對啊,鐘绮春在現世裏就熱衷于做公益,深山高原他全都去過,這樣一個人又怎麽可能做得出那種事情!”

“要我說這女人就是得了失心瘋,她男朋友死了關人家鐘绮春什麽事啊,還反過頭來把一心為我們着想的鐘老師抹黑怪罪,要我說,背信棄義的人是她才對!”

“就是,她怎麽不去死!真為了她男友好的話自己去死啊!真是的,這年頭什麽人都有,生死關頭還能碰見這樣惡心的人。”

望舒在一旁不語,如果說先前是疑慮,那麽如今便是肯定,鐘绮春身上絕對有古怪,三言兩語便能否決所有人的印象,甚至于盲目崇拜沒有絲毫覺得疑惑,真是在不知不覺中掉進對方的陷阱裏,足夠可怕、足夠虛僞。

其實換而言之,望舒更願意相信那個為男友疾言厲色的女人。

流言蜚語從未停止,即使是在需要大家抱起團來共奮進的世界裏,也不乏有人以舌為劍,将對方用唾沫星子淹死,聲讨還在繼續,活下去的人似乎将她當做了發洩的出氣筒:“去死啊!你什麽都知道那你能不能把你男朋友再弄活?要我看你就是在引人吸晴,我呸!你個醜八怪。”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說的都是真的!”那女人大悲之下已經快要崩潰,而人人贊揚的鐘绮春卻在一旁淡然看着,始終保持一副笑面孔,絲毫沒有覺得人們聲讨對方有什麽不對。

畢竟,跟他作對就是最大的罪孽。

“這位小姐,如若你真的有證據,那便拿出來,別再在這裏擾人清白,相信這裏的大家都是有眼睛的,能看到你的所作所為,從始至終,我真的沒有任何害人之心。”

“就是,就是!”小姑娘幫腔,“誰知道會這個樣子,就算不是鐘老師,也會有旁人來說這句話,說不定碰到別的地方你們死的更慘,如今還不算痛了此生!”

扭曲,

膨脹、

發酵的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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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言可畏。

随随握住望舒的袖子,靜看這場鬧劇。

“既然都這樣說,那麽......”望舒歪歪頭,眸中如深淵池潭,無法令人看清。

尖銳的鞋跟停在剛才還在喋喋不休的姑娘眼前,“你覺得不算痛了此生是麽?”

“啊——!!!!救命.......!!!你有病吧!!!”

以望舒為中心的方圓十米以外,所有人迅速作走獸狀奔逃四散,定在那裏的女孩子不能動,嘴巴大張出剛才唾沫橫飛的形狀,猙獰而可笑,宛若一場荒誕的啞劇。

這時才有人想起來,這高跟鞋是憑空飛到女孩子面前的。

一時間,所有人望向望舒的眼裏滿是不可置信和恐懼。

“他!!!.......他他他他他不會才是這個副本裏的鬼怪吧!操控殺人利器啊我的天?!”

“我希望你們,在不了解真相的前提下,能夠閉上那張讨人厭煩的嘴巴,可以嗎?”

鐘绮春亦不着痕跡的退後幾步,賠笑“有話好好說,如今不分青紅皂白做出這樣的事,你又與聲讨我的那人又有何區分呢?”

“是了,因為沒有人能夠相信吶。”望舒輕嘆,“可是你猜,你的記憶會不會騙人呢?”

“什麽?”

鐘绮春一瞬然面色扭曲,他想到了很多很多,這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他是不是真的知道些什麽?所有的疑問在腦子裏過了千百遍,直到敲門聲打破了寂靜。

誰也不知道管家是什麽時候站在那裏的,又聽見了多少。

服帖潔白的手套在指節上彎出好看的弧度,管家推了推鏡框,“下午茶時間到了,各位客人,還請移步用餐。”

望舒首先收回靈力,距離尖銳的鞋底錐針只差幾毫米的女孩子驀然松了口氣,脫力跌倒在地。

随随扶起還在男友身邊痛哭流涕的女人,對于望舒突如其來的能力還在消化中。

女人面色蒼白,鐘聲敲響了古堡的寧靜。

沒人再願意同他們三人坐在一起了,望舒無所謂,随随如今卻也有幾分相信女人的話,整場一直在留心觀察女人的身體狀況,他其實只是個膽小而平凡的普通人,可是自己也曾經經歷過不被任何人相信的孤立無援,自然也有了幾分共情。

“小少爺,裏斯特家為您奉上應許之物。”

潔白的餐盤上托着一只剛剛采摘上來的,泛着瑩瑩流光的嬌嫩玫瑰,這東西似乎跟一路以來見到過的玫瑰都不打相同,它開的湛盛而美豔,仿佛通身鮮活到具有生命力,只是靜靜地,綻放在古堡的某一處。

此刻管家将這支玫瑰放到望舒身前,低聲提醒,“玫瑰有刺,小少爺不碰的好。”

少年的眼睑長而濃密,內裏似乎更比玫瑰閃爍而誘人,“那麽裏德先生,它是夏恩伯爵的珍愛嗎?”

裏德應聲,帶了些不覺的自得,“自然,所有見到這朵玫瑰的人都會喜歡它,而夏恩伯爵坐擁萬朵玫瑰,它們每一朵,都是伯爵精心養護得來的。”

“所以說,蘊養玫瑰的泥土也應當肥沃而濕潤,才能足以令它們健康綻放吧。”他看似贊嘆,管家卻意外的未曾回話,只是垂首低聲,“您該用餐了。”

“這朵玫瑰贈予您,伯爵說它堪堪為您墊起腳下的路。”

望舒自若的拿起那朵玫瑰,笑意道謝,似乎全然忘記管家的殷殷囑托。

玫瑰在他手中各位安然,濃烈的紅與純粹的白相互映襯,竟是被比了下去。

——作襯托。

伯爵說玫瑰堪作綠葉,倒是件極為正确的事情。在場的人無一不這樣想道。

鐘绮春整場安靜極了,似乎并不再吸晴。

白日裏觸犯古堡規則的人都已死去,這些侍從清理屍體的速度也格外快,衆人平安無事的用完下午茶,原本死法凄慘的幾人都已被處理幹淨,門縫內裏,是整齊劃一的房間,地毯整潔而幹淨,絲毫想象不到幾個小時之前這裏還曾有人被剁碎過整身。

這更有些令人不寒而栗,這些重複一致的房間裏,是否也曾掩埋過一些死狀凄慘的人們,只是被這座年代久遠的古堡掩埋于虛假之下?無人再敢深想。

古堡的夜晚來的這樣快,似乎沒有多少工夫,俱然漆黑一片。走廊燃起燭臺,身影貓兒一樣輕的穿梭而過,僅有一瞬耀目的紅一閃而過。

房門緊閉,望舒腳步輕而細,跟随着附着在玫瑰上的靈力一路穿行。

四處愈加漆黑,在這座年代悠久的古堡中,風聲都凄厲而猙獰,似乎在訴說着無盡的苦怨。

越往下便越遠,階梯更像是一圈又一圈盤旋而下的森冷蟲蛇,頂層月亮的柔光愈來愈遠。

腳步聲聽得真切而空洞,在這間永遠沒有盡頭的階梯中,只有望舒一人穿梭其下。

他甚至還在想,與之前的“暴食客棧、銅爐嬰屍”相□□題的東西裏,這次僅僅只出現了古堡,那麽點題的‘怨靈’又在何處?

“噠——”望舒一腳踩空,旋即停在半空。

只這一瞬,他便愣住了。

這裏的一切實在是太過夢幻,根本不會令人相信這是個實至名歸的恐怖世界,流下的鮮血似乎都堆砌成了甜蜜的美夢,的确是萬萬朵。

誰也不知道這些不着日光的玫瑰是怎樣存活下來的,它們一朵銜接一朵,在無人賞析的底下開放,嬌豔而柔美,宛若登臺的歌姬在訴說着自己的寂寥情腸,陪襯的綠葉之下,是紅即深處透着潤澤色彩的泥土。

那朵引路的玫瑰迫不及待的紮根下去,似乎是一聲尖細的哀嚎,玫瑰舒展的更加美豔。

這也使得望舒順遂的看到了底下的東西——

所有的猜想變成了現實的哀歌,層層疊疊的枯骨似乎跟随着這朵玫瑰打開了匙門,粗壯繁茂的根系紮根在腐爛的眼睛與柔軟的身體裏,玫瑰盡情舒展,泥土在粗喘,鼻翼在呼吸;

——是以死亡迎接的浪漫與美好。

這便是夏恩伯爵想給望舒看的美景。

微弱的月光打在望舒面容之上,早已化作養料的幹硬指抓盤旋着壯茁的根系,死死的探出手去想要捕捉這月光下的唯一美好。

看不見盡頭的玫瑰朵朵流光,細細想時,才發覺那竟是血液流淌在身體裏的顏色。

一個又一個的循環,早已成為繁茂的枝節與共生。

作者有話要說:

又更下一章,大家晚安,今夜星月伴随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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