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古堡怨靈(8)

随随面色蒼白,好像比起自己扮作女士來說,望舒的結果更令他難過。

事出反常必有妖,随随不可能相信副本裏的東西能有多好心,這幾乎是撞上來的黴運,他甚至都看到鐘绮春嘴角挂起一抹輕松的笑意。

天色愈晚,古堡肉眼可見的熱鬧起來,漕桶裏冰着酒,餐具在桌上并擺,香甜可口的食物與烤雞味道交織,小姐們穿上華麗的裙幅,頭頂着尾羽帽翎,滑稽而可笑。

面色慘凄到令人覺得這是什麽令人發笑的默劇。

但顯然今夜的管家很高興,他十足十的精心裝扮,縱使在平常應當也是力求将自己做到完美,可随随卻覺得,沒有誰能夠在今天将皮鞋擦的反光,領口與袖口并無絲毫褶皺,整身都熠熠生輝,光潔且引人注目到似乎這是什麽極美好的事情。

他蒼白的面孔重新煥發光彩,随着月亮的升起,高跟鞋嗒嗒的聲音愈發分明。

衆人的目光随着聲音而焦距。

先是一雙有着完美形狀的精致腳踝,脆弱繃緊的小腿至上俱被柔軟而富有綢性的錦緞布料遮蓋其上,流光溢彩的藍與柔亮的發絲交織,纖細的腰肢被束進布料中繃出腰身纖細柔韌的弧度。

暗香浮動月黃昏,誰也沒辦法在這一刻否決望舒的美麗。

少年眼尾低垂,小扇子般濃密的眼睫在眼下打出一圈陰影,形狀姣美的下颌打了陰影,愈發柔化了通身的攻擊性,他眸若星辰,齒若汝瓷,又愈發顯得柔軟而多情,如果單憑相貌,他應當出現在每一個男人少年時急促喘息的美夢中。

蕾絲層層疊疊攀在裙娓,他好似一個真正的維多利亞時代貴族小姐,只單單站在那裏,便有無數的紳士接住那只纖細白皙的手指親吻。

很顯然,他比這裏的任何一位小姐都要更加光彩奪目,那些格式一致的裙擺在他面前都被映襯的黯然失色,裏德伸出手去接他,輕聲道,“您今天非常美麗。”

很中肯的評價,與其說是作為愛慕者,裏德看向他的眼神裏更多是傾向于對于自己親手打造出珍寶的成就感。

望舒便能夠想到,今天身上這身對比他人來說過于引人矚目的長裙是誰準備的。

高跟鞋對于望舒來說不太穩當,他盡力走的平穩,卻還是能夠從輕顫的眼睫中察覺出一二。

只剩兩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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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下面一節要比這之前都要高許多,望舒估略出錯,一腳踩空——

“嗒。”

沉穩有力的臂膀掐住他的腰将望舒帶下來,意料之中的崴腳并沒有出現,他擡眼,裏德眸中滿是含笑的戲谑。

小孩子一般的抱法,望舒不合時宜紅了耳尖,裏德仿佛一個看着自己少不更事孩子的父親,忍不住為他每一步的成長歡欣雀躍。

“啪——”

燈光消失,圓月從窗隙照進來,裏德将望舒不着痕跡藏進身後,他帶着對方隐匿于黑暗間,望舒被擠進死角,是個意外讓人能夠忽略存在感的地方。

裏德身上的松脂香氣混合着絲微甜蜜的焦糖香味,這使得望舒不合時宜的想到對方應當是在廚房逗留過一段時間,或許今晚的宴會上也會有這道甜品。

柔緩而悠揚的樂聲自古堡各處宣揚而出,燈光嘭的一聲被打響,一束晦澀的光線落在顏色黯淡的發絲上。

“歡迎各位賓客,預祝各位,今夜愉快。”

系統宣稱中的夏恩·裏斯特伯爵立于燈光的中心,過于寬大的鬥篷遮蓋住他的整個下半身,托至地面。

他擡起頭,這使得周圍人能夠清晰的看清夏恩伯爵的長相——平心而論,夏恩伯爵長的俊秀而溫和,只是這抹令人覺得輕松愉悅的氛圍早已在那雙深綠近墨的眼眸中被吞噬殆盡,內裏波瀾不起,在伯爵眼裏,或許他們連倒影都不存在了。

漫長的前奏過去,樂聲激進起來,夏恩伯爵宛若瀕死的天鵝,他退左橫右,重心由腳跟平緩的過渡到腳掌,微微擡起,完成一個非常漂亮的左轉90度方步。

夏恩伯爵虛握着中空,完成着自己的獨舞。對于這支華爾茲來說,失去舞伴的夏恩伯爵就好像是未能交頸而立的天鵝,孤獨的旋暨前進。

三小節過去,所有人惶恐不安。對于突然出現的夏恩伯爵,誰也不能夠毫無芥蒂的放松跳舞,這太詭異了,一閃而過的瞬息,夏恩伯爵便完成了一起伏循環,結合身體的升降、傾斜、擺蕩——所有人的臉灰敗下來。

鬥篷微微敞開,人們便能夠看到空蕩的下半身和憑空而舞的尖頭皮鞋。

冷汗從衆人後背滴下,夏恩伯爵拍了拍手,“那麽……輪到各位了。”

他笑的輕松而自在,所有人卻不由自主将身體與異性靠攏,鐘绮春害怕出問題,于是便首先搶占牽住了隊伍裏一位女孩子的手,腳尖在踮起,所有人都不約而同被夏恩伯爵湊對交握。

分別是——

中年男人對應程媛媛,

鐘绮春對應本隊女孩;

小個子男人滑稽的被比他自己還要高的女孩子牽住了手。

只剩下孤零零的随随。

夏恩伯爵将頭轉向随随,望舒心下一緊,擠開小小的空間去握随随的手。

“啊!!!!!!救……救命啊!!!!!”

小個子男人從腳尖湧現血液,粘稠的血紅色液體黏連在地板上,令人肮髒作嘔。

“他跳錯了一個三拍。”

“什麽?”

鐘绮春信步而立,帶着舞伴旋轉躍動,“肩頸與腳掌與踝需同屬一條直線上,才能夠旋轉腳掌向右做出一個平衡的90度旋轉方步。”

舞伴顯然不是很靈活,但好在鐘绮春說的通俗易懂,實在沒有什麽難度。

那個做錯動作的小個子男人從最開始的生澀卻也勉強能夠連得上趟變得行走困難,大片的血液從沁潤的鞋子中流淌出來,愈堆愈多,他還在跳,不停的跳。

逐漸有人發現事情的不對勁,他們随着腳掌的旋轉、前進與後退,不能夠掌握身體的自主權,動作愈來愈麻木,跟鐘绮春搭檔的小姑娘漸漸承受不住高強度的重複循環動作,縱使有老手帶領,也免不了會出現或多或少的跟嗆。

肉眼可見的吃力。

“小心!”

望舒一把拉過随随,迫使他左腳向前。

神明的複刻能力太過強大,縱然只是夏恩伯爵在舞池中只跳了三個節拍,他也能從前進後退的舞步中找出這類舞蹈的其中旋律,望舒絲毫不見疲态,随随卻因他拉的這把避免了跳錯的舞步。

“望舒。”随随劫後餘生,他小聲說,“你看。”

難為他還能夠在自身不保之間分出心神去觀望四周。

望舒順着他努嘴的方向去看——不知何時,小個子男人已經失去了自身的意識,猙獰的皮肉從下至上垂落在地,宛若被刮骨的肉豬,清晰的脈絡還在跳動。

很顯然,跟他搭檔的高個子女人已經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甩開他的手臂,小個子男人仿佛完全察覺不到痛楚,他只是伴随着樂聲一步步的跳動着,縱使肉身腐爛衰敗,在沒有指令的情況下也絕不會起來。

彌漫的血腥味遍布整個舞池,死肉已經攤在臺子上一堆,皮肉褪到了腰下,望舒再看時,鬼魅般的夏恩伯爵卻早已不見蹤跡。

月光強盛,照耀在瑩潤的臉上顯現出一種透徹至玉般的感觸,随随移不開視線,從脖頸蔓延的紅爬上臉龐,随随小聲問,“就這樣一直跳嗎?”

“随随。”望舒眼神有些森然而冷靜,沉澱的話語分量十足,“你沒發現嗎?我們中間,多出一個人。”

“啊?”

随随詫異,“不可能啊!你看我們都是成雙成對!這不是——”

随随頓住,聲音戛然而止。

他抖抖索索,“多出來的那個,是人是鬼啊?”

望舒無奈,自然知道随随怕的是什麽。

“可是沒有人出去!”随随辯駁。

是了,褪了皮肉不停跳舞的小個子女人和他的舞伴;鐘绮春與勉強支撐的小姑娘;中年男人與隊友程媛媛;還有就是随随與穿着宮廷禮服的望舒。

那麽多出來的人是誰?

随随面色慘白,他灰敗的問道,“望舒,我數不出來,這些人我都認識,可是多出來的那個人是誰呢?能是誰呢?”

排除法一個個減掉,最後一個也不剩。那麽沒有舞伴的,多出來的人,到底能是誰呢?

他混在其中,又有什麽問題?

随随的腦袋裏奇奇怪怪想了很多,面對慘凄的、令人作嘔屍體數不勝數,卻沒人告訴他,面對未知要怎樣應對。

“望舒……”

“別慌。”

對方的眼神溫柔而堅定,随随莫名的就沒那麽怕了。

“你還記得來這裏的第二天早晨發生的事情嗎?”

随随思略片刻,又串聯起現在發生的事情,他緊張兮兮道,“你說的是那消失的大部分人?”

“對。”對方指尖溫熱的觸感通過相握的手掌傳遞過來,望舒分析道,“第二天早晨減少的那些人我們一個名字也叫不出來,但那消失的實在是太多了,更況且又有人留意過人數,輕而易舉的就能夠點出消失的人。如今也是一樣,不過人數太少,基數小,我們無法判斷誰隐藏在裏面。”

“鬼怪的障眼法,別慌。”

話音剛落,似乎是在嘲笑着愚蠢的普通人,小個子男人轟然倒地。

他死了,被煉化成一堆骨頭架子死在舞池中。

血肉四溢散發出腐爛又粘稠的味道,縱使是使用手術刀最精密的法醫也不能用這麽快的時間将這樣一整個人脫骨完成。

可奇怪的是,舞池中伴随樂聲旋轉舞動的人依舊有九個。

不知在何時,另一個人替代了小個子的位置。

随随如墜地獄。

作者有話要說: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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