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古堡怨靈(10)

裏德一眼瞥向在場的唯一一個清醒的活人,随随瑟瑟發抖,強撐着站起身來,“你……你你放開他,不然等望舒醒來有你好看!”

裏德未曾分給他一個正臉,下一秒随随不可控力擺動身體飛了出去。

“哐當——”

随随灰頭土臉,正對着牆上的夏恩伯爵肖像畫。

男人懷中抱着一個,對付随随卻是游刃有餘的事情,裏德看向雙目微皺的望舒,他在睡夢中也不肯放下。

“望舒與你交心,今夜我不殺你。”

他涼嗖嗖扔下一句話,解下外袍給望舒披上。

随随不住磨牙,五髒六腑仿佛位移般的疼痛,他灰頭土臉,對方卻殺他輕如鴻毛。

在這樣懸殊的能力差距下,該怎麽救他?

随随腦袋快要炸裂開,空洞洞的廊道裏一絲光亮也無,他不準備在外逗留太久,那個該死的敲門怪不知什麽時候又會搞一發突襲,走廊不能留,舞池更不能留,裏邊兒還有小個子男人融成爛泥的皮肉,随随想想都一陣反胃。

他抖抖索索扶牆起身,沿着來時的方向先回卧室。

古堡陰郁的氛圍愈來愈長,在這樣的環境下,一絲絲日光都仿佛欠奉,不肯逗留一刻。區分白天黑夜大概就是看随機特效一般的空蕩白和暗夜黑,今夜這樣好的星月實屬異常,随随躺在床上,将被子拉到頭頂,在稀薄的空氣中感受到一絲來之不易的安全感。

這絲安全感還沒到頭,随即便被日日打卡的敲門聲音驅散。

“客人,需要準備些點心嗎?”嘶啞的聲音如影随形,随随本就緊繃的神經更加戰栗,他裹緊被子,企圖給自己催眠。

然而這聲音今日似乎久久未曾停歇,貫穿了整間卧室。

随随不免想到更多。所有人都在舞池中殒命,望舒被管家抓走,古堡上下只剩下自己一個落單的活人,那東西不停的敲,随着時間的流動,随随想也是這樣,不想也是這樣——自己早已成為了古堡內唯一的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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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需一瞬,随随緊繃的神經便會立即崩斷。

這太令人惶恐了,熬得過今夜,明夜呢?後夜有如何?淩遲的感觸煎熬着随随,不要說是敲門的鬼怪,就算是夏恩伯爵親自下殺手,怕是結局也不會比舞池中死法各異的人更好過。

周遭的溫度都好似降低幾分,縱然是蒙頭在被子裏,随随好像也能感覺到有目光随着自己的動作在不停的緊盯。

随随下定決心,猛然将被子掀開,抄起床頭櫃上昏黃的燭臺往頭上一砸——世界安靜了。

随随沒有留意的是,那東西距離床頭不過半米遠近,只是終歸還是有禁制在的,這規則不僅使鬼怪獲得更加強大的力量,也有意在權衡着游客跻身制度的□□下,能夠不那樣輕易的便被鬼怪抹殺全員。

畢竟對于随随這類的普通人來說,遇事全靠茍,奔逃為活命,可極壞的一點是,規則對于鬼怪的鉗制越來越薄弱,而只身一人的随随也愈加危險。

“呃唔……”望舒掙紮起身,漂亮的眼珠盛滿淚水,古老繁複的契壓制着望舒本就枯竭的靈力,他感到不安而空蕩。

金發的紳士體貼的入懷抱起來,纖弱白皙的兩條腿垂在兩側,尖尖的下巴擱在對方肩頭,是一個摟抱小孩兒的姿勢。

似乎連自身行動都成了問題。

他掙紮着推開裏德,小狼崽一般咬他肩膀,尖銳的牙齒竟沒能洞穿那層熨帖的外衣——退步了,望舒憤恨的想。

瑩瑩的望舒花香包裹着周身,體貼的紳士将小蛋糕送入口中,望舒偏過頭去,孱弱無力的身體竟還一點一點地要睡在他肩頭。

這真是太糟糕了,沒有什麽能夠比親自投喂小家夥更令人覺得滿足而心馳向往的事情了,“少爺,多少吃些。”

他抽出一只手來抹上些蛋糕奶油,輕柔的泡發質地粘在望舒唇角,他禁不住誘惑,輕輕嗅了嗅,不着痕跡的舔進嘴巴裏。

将一切盡收眼中的裏德側身将他轉過來,一口又一口的喂,他還是不講話,但最終還是張開嘴巴吃進去,鴉青長睫撲閃撲閃,撩撥在裏德心上。

房間很黑,幾乎無法分清晝夜。沉默的侍者會端上香甜的櫻桃小蛋糕,甜膩的味道散發在床頭,望舒埋在堆軟的毯子裏,卷卷的發尾散在純黑的空境裏,像一抹難言的亮色在瑩瑩發着微光。

望舒能夠感覺到充盈的靈力滋養着身體,可唯獨丹田處仿若一只被堵住蓋子的小口,出不去進不來,連最初級的查探感應都做不到,無邊的黑暗向是一只巨獸,要把他撕碎壓垮。

除了每日按時敲門的裏德之外,只有一日三餐加飯後茶點被沉默的女仆端送進來。不要試想跟她們說一句話,比起望舒,這些人更像是活在黑暗深處的傀儡。

于是他開始期待——

不知從某一天起,他開始向往裏德口中開的很好的玫瑰;開始向往藤枝條上尖尖細細叫着的小鳥;開始向往古堡莊園以外的風景。

“小少爺。”裏德的聲音在耳際響起。

他穿着一身合身翻領西裝,熨燙平整的衣角被極小心的輕輕撣了撣,漆黑的牛皮鞋煥發着嶄新的光彩,裏德整個人看起來都是容光煥發的,絲毫不像一個不知死了多少年的邋遢鬼怪。

望舒的目光不着痕跡的游移在他身上,可總歸是少了幾分敵對。房間裏溫暖而柔軟,泛着與裏德身上如出一轍的松脂香氣,這讓他在長久無人的空洞環境中感到稍微平和。

望舒很長時間沒有講話,嗓音微啞,“今天是第幾天了?”

“您不需要知道,小少爺。”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怎樣對待一個叛逆離家小少年“您對這裏的生活不滿意嗎。”

“啪——”

裏德被打的偏過頭去。

“滾啊!”

裏德咬了咬後槽牙,陷下去的床墊又繼而彈上來。

他打開餐盤看了兩眼,神色如常,“怎麽不吃?”

得到的又是沉默不語。

契約的形成對于望舒來說只是起到禁锢作用,但從心理上來說的确太過不适。

尋常拿件東西隔空就能握在手裏,現在連鞋子踢飛都找不到在哪裏,對于從未經歷過這些的望舒來說,又是何等委屈。

簡直委屈死了……

在混沌模糊間隙當中,望舒只能模糊猜測個大概,他從沒有做過時間這麽長的任務,以至于時間拖得越久他便越焦躁。

他越來越渴望另一個人溫熱的鮮血與噴薄的愛意,可如今卻不能知曉對方的蹤跡,二人僵持許久,望舒先打破平靜。

“随随他?”

“還好。”

望舒松了口氣,冒着熱氣的牛奶在玉色的面頰上蒸騰出熱氣。裏德将餐盤捧在手邊,銀湯匙蹭着顏色好看的唇。

他試探性的往裏喂,卻遭到對方偏過頭去的置之不理。

碰撞的湯匙撒在手背,裏德在對方的注目下舔進嘴角,不厭其煩的舉着湯匙在他嘴巴邊晃蕩。

“我都說我不想喝!”難得有些少年脾性,發作過後卻又發現對方一動不動捧着熱乎乎的牛奶杯,手心的邊緣已經變得紅腫。

“你……”他罕見性猶豫,眉心微皺,“杯子好燙,你不要拿。”

他終于還是沒有伸手去接那杯牛奶。

裏德握着湯匙攪動着杯中的液體,聲音悠遠而低沉。

“這座莊園,從前的承繼人并不是夏恩·裏斯特。”

他看着對方逐漸亮起的眼眸繼續道,“裏斯特家族歷史彌久,在源遠的時間中分出許多旁支,但最終的掌權者還是穆裏爾·裏斯特。”提起他時裏德的目光轉而厭倦,泛着濃重的厭惡感,“老家夥舍不得富貴,明明已經快要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卻偏偏尋到風言風語,認為只要召喚魔鬼,通過與對方的契約就能獲得長壽,但契約哪裏那麽好結成,魔鬼貪婪而挑剔,他要新娘絕望的一顆活心。”

“于是就有了夏恩這個旁支的孫輩出現。安娜小姐家境優渥,必然不會同意她和原本窮困潦倒的夏恩在一起,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小子一瞬間成了大家長的嫡系孫,這座莊園,就是穆裏爾給夏恩的新婚賀禮。”

“議論聲跌宕起伏,可是安娜終于能和自己心愛的少年在一起,可是好景不長,穆裏爾的心腹在婚禮前的最後一天要求他親手殺死新娘,剖開安娜的胸腔,取出活心。”

“夏恩假意應和,他舍不得莊園富庶的物質和從前那些自稱高等人如今卻在他面前低下頭顱的自尊心,更無法接受如果不答應的後果,夏恩原本想連夜将安娜送出去,等躲過這段風波再将她以平民姑娘的身份接回莊園。可他沒曾想,安娜早已被仆從帶到了客房外。”

“結果你應該知道,被蒙在鼓裏的少女是有多絕望。她無法接受自己曾經愛慕的真摯少年變成了如今這幅貪婪的模樣。”

“所以她自殺了。”

裏德點頭,“對,她自殺了。”

牛奶已經不再燙手,裏德眼疾手快将杯身貼在他嘴角灌進去。

掙紮無疑徒勞,望舒結結實實被喂下了一杯溫熱的牛奶,胃裏不再空空蕩蕩,掙紮時被逼出的淚花被他擦去。

望舒握住對方想要碰觸自己的手,問,“那麽你是誰?”

裏德似乎未曾聽聞,修長的手指描繪着對方頸間紋路,他擡起頭,蔚藍的眼睛裏泛着深邃的光,“不是已經猜到了。”

面前的男人面孔重塑,整身辨識不清。

迅速抽條的身軀比裏德還要高大幾分,英俊且蒼白的男人更像是深藏地下的吸血鬼,尖銳的指尖輕輕蹭着那處契約,血紅的眸子閃着妖異的光。

他連聲音都是華麗而磁質,手背上的契約紋路與望舒頸間如出一轍,對方眷戀的看着他,輕聲道,“你那麽聰明,我能騙得了你嗎。”

望舒唇角輕啓,“惡魔。”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有罪!對不起!但是裏德的人設真的好帶感的嘛~

我來,我帶頭磕!

但是正宮還是咱們顧娘娘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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