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烈火煉獄(1)
盛紅的霞光暈染大片天空,飛鳥缱绻的向死而生,忽又墜落下來,成為一具錦上添花勝景。
大片大片的動物遺骸掉落在芳香的花草中,柔嫩的枝桠從一具具白骨中開出花朵,墜滿星星點點的春意。
但這在衆人看來,不亞如慘死滅絕。
死亡與新生的對立面,是無盡的凜冬與寒意。
身材瘦小的男人凍得牙齒打顫,咯吱咯吱抖索刺耳,“這他媽什麽鬼地方?我……嘶……”。
他嘴唇烏青,話都說不利索,面頰泛起凍傷般的癩痕,其他幾人顯然也不好過,一層無形間的屏障隔斷了寒冬春日,對面的景象只能着急幹瞪眼。
誰也不會料想這次的副本能夠這樣難熬,可以說還沒遇見boss鬼怪,就先要被凍死了。
沉默四人組個子高挑,氣度不凡。在一衆縮腰報團的狼狽人群中鶴立雞群。
顧儉物資準備充足,誰也沒意識到為自己多加件衣服,烏托邦物資充足,但回溯則更加珍貴,沒人願意為将一團臃腫的物資帶進副本而花費為數不多的回溯。
但很顯然,今時不同往日。
問青與裏德宛若并擺的孿生執事,除卻性格特異,在人群中很能讓人成為目光追随的領導成員。
除了一個一臉冰冷的低氣壓顧儉與自入副本以來一言未發的顧明陽之外,整隊似乎已經齊員。
在烈火與寒冬的交界間,一只木牌顫顫巍巍懸挂其間,上書——烈火煉獄。
“我說,最起碼應該找個地方先躲起來吧,這陰天大雪的,過不了多久,我們都得被凍成冰棍兒。”
小隊十九個人,說話的是一個個子高高的男人,他身材細瘦,更像是一吹就倒。
逐漸有人開始應和起來,尤其是為數不多的幾個穿裙女孩子,筆直修長的大腿都凍得烏青麻木。
放在平常應該會有幾個性格外向的男生出于對妹子的不忍脫下身上的衣服,只可惜此情此景,大家各自奔命還來不及,自己保證不被凍死就已經算是好的了。
“我……嘶——”。“別動!”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顧儉沉聲道,“在搞不清楚狀況前,別輕舉妄動。”
幹瘦的男子被他唬住,讪讪收回了觸碰交界屏障的手。
憤憤嘟囔,“這鬼地方,也太猝不及防了。”
十九人,皆來自烏托邦的走鐘前。
照理來說,剛剛闖過一次副本,應當在烏托邦內停留一段時間走鐘才會被敲響集合,可事情發生的突兀,誰也沒曾想,望舒剛剛出來不過半刻,呼嘯的風随着漩渦般的入口吹出,蔽日遮天般席卷了整個烏托邦,伴随着強大的吸力,縱使是顧儉已然将身邊那只纖細手腕緊握的青紫,也無法阻止幾人的分離。
“那我們……我們現在該往哪兒走啊!總不能被凍死在這兒吧!”女孩子隐隐啜泣,衆人臉上皆是微微動容。
“歡迎各位旅客來到本站,因空間崩壞,被此次站點選中的旅客皆能獲得一次複活機會。”
“死亡與新生,惡魂與善意,寒冬與烈火,鑄成末日高亢引就的詩歌,各位沖鋒的勇士,請尋找寶劍與公主,加冕的王冠四分五裂,破碎的王國等待救援,彼時,神明天降,赦免衆生。——【烈火煉獄】”。
電子音扭曲破碎,似乎是電路問題,說話聲音斷斷續續,“各位……此…次………二十人……祝……好運。”
面板消失不見,靜的只能聽見風聲凄厲的嘶吼呼嘯與衆人口水吞咽的聲音。
屏障的夾角處,融彙出一座美麗古樸的木屋,烤鴨與甜蜜的蛋糕香氣撲面而來,衆人似乎都能夠想象出裏面是有多溫暖舒适。
“咱們快過去吧!”女孩子歡欣雀躍,為首的幹瘦男子終于覺出點兒松緩的笑意,“這一定是系統為了補償我們而準備的,美食木屋,複活機會,我看也沒那麽難嘛。”
“走吧。”
身旁人面孔陰晴不定,蔚藍的眼珠不知望向何處,顧儉點點頭,算是應和一句。
裏德擡腳進去,顧儉最後一次望向昏沉的寒冬。
顧儉輕輕帶上門,輕聲的驚呼此起彼伏。
熏蒸的烤鴨香泛酥脆,沏好的熱可可一杯杯置于客廳餐桌上冒着突突的熱氣,火爐噼裏啪啦燃燒着死去的松樹枝杈,烤箱叮的一聲推出一排排味道香甜的曲奇餅幹。
沒有人能拒絕寒冬之後的溫暖回春,沒有人。
已經逐漸有女孩子在爐邊捂熱凍紫的大腿,腳步虛浮朝着餐桌走去。
“你怎麽看。”裏德問道。
問青進來之後便不見蹤影,大概是去樓上查探,顧儉垂眸,“不大對勁。”
顧明陽沒有得到二叔應允,雖然已經饑腸辘辘,但依舊沒向餐桌走動。
“你發現了嗎。”顧儉看向門邊,沉聲,“這裏沒有窗子。”
是了,不論是怎樣的構造設計,只要建築在地基之上,便不可能不留窗子,縱然是地下室,也必然會有通風口。而這裏,全然只靠燭火照明,“如果不出所料。”
裏德握在門把的手頓了片刻,聳了聳肩。
門被反鎖了。
衆人絲毫未曾察覺到愈來愈稀薄的空氣,他們沉浸在美食與暖爐的安然時光中,忘記這裏本質,是殺人于無形的地獄。
顧儉擡腳上樓,粗鈍簡單構造的樓梯吱嘎作響。
他頓了頓,放輕腳步。
問青穿一身繡暗紋的黑衣,明滅的燭火照映在冷瓷的肌膚上,他未曾擡眼,擺了擺手。
顧儉會意,停下腳步。
他終于發現了不對,不論是陳設或規格都與樓下別一無二,但奇怪的是,這間屋子實在太安靜了,明明樓下喧嚣吵鬧:可在這裏,靜到不像一間房子,倒像是什麽黑暗密閉的空間。
問青不知何時已然來到他身邊,鬼魅似的,“閉眼。”
酣息的粗喘帶動整個房子,它好似活了過來,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又若隐若現出現在身邊。
不對,究竟是哪裏,燭火,酣聲,閣樓——問青!
顧儉猛然睜眼,燭光不知何時已全然熄滅,他摸出匕首,順着輕喘的呼吸聲側耳傾聽。
第一步,近了……
滴滴答答貼緊地面的趾爪摩擦出刺耳的聲音——
就是現在!
“嗬……嗬啊……”
那東西停止掙紮,粘稠的液體濺到臉上,令人不适。
他側目望去,問青執一把長刀刺入那東西腹部。
他收回與怪物身體咫尺之隔的匕首,點起周遭燭光。
“謝了。”
問青微微颚首。
明明與望舒在一起時如此話多,周到體貼,如今孤身一人時仿佛那些只是昨日假象。
他面龐冷肅,俊秀的臉上寫滿了對這東西的厭惡。
借着點亮的燭光,顧儉終于看清它的模樣:自被長刀貫穿的腹部向上,是皮質糙厚的深綠色皮膚,複眼似的疤痕貫穿整身,他照到面孔,不由皺眉道,“這是什麽?”
問青搖頭,“從沒見過,但武力值不高。”
凸出的唇外長出一對及颌的獠牙,蒙障的雙目泛白慘淡,還有一只眼睛在機械快速的旋轉,凹陷的雙頰逐漸削薄,直至問青将長刀更深入的插.進他的身體裏,凹陷愈加眼中,從相連的蹼到趾爪,開始松松垮垮的附着到骨肉中,直至胯骨上翹,整個身軀呈現死态,問青将刀抽出。
僵直的身軀宛若氣泡飄蕩,消散在空中,宛若從未出現過。
亮起的燭光照映在空間當中,木置的天花板裸露房梁,這大概是個半成品工程,連接中梁的兩根柱子明顯還沒對齊搭好,封頂就更不要說。
但這種粗拙的歐式建築應當會在二樓留一只小小的天窗或是閣樓,樓上一如下面。但也不失為一條生路。
或許可以撬開頂層的梁木看看。
他這樣想,樓下熙熙攘攘的踩踏聲傳來,衆人腳步沉重,踩得樓梯吱嘎作響。
“啊——!!!!!”
不知是誰尖叫一聲,二人對視一眼,顧儉迅速從階梯處向下查探。
他瞳孔驟縮,“顧明陽!——”
“哎!二叔,我在這裏。”
對方應聲,隔着人群遙遙招手,可惜被堵的太厲害,沒能湊近人群。“二叔,放心,我沒事!”
他徒然松了口氣,又頗為複雜的看向樓下。
一腳踩空的少年肖似顧明陽,可近看卻發現二人只是衣着顏色有些相似,加之年紀相仿,着急認錯實在平常。
少年被尖銳的粗木貫穿腹部,抖動兩下,落下的碎木渣又零散落下,紮進他的身體裏。
遂之徹底失去生息。
這太戲劇性了,剛剛還與人們談歡說笑的男孩兒瞬間便被如此戲劇性的巧合而弄死,人命當真太不值錢。
有幾個女孩兒低低吟泣,中年男人距離少年掉下去的地方不過一尺,他顫顫巍巍後退,木頭板吱嘎作響,吓得他更是大氣不敢喘。
剛才的安憩平淡瞬間被拉回現實,他們好似都已忘記,這裏原本就是殺人于無形之地。
有膽子大的人先退下去,距離少年死不瞑目的身體只有幾公分。
他看不下去,輕輕合上他的雙眼。
随即大家才像撒了籠的雞仔胡亂撲騰起來。
裏德冷眼旁觀,搖搖頭。
怪物與少年的死相,未免太過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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