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烈火煉獄(2)

男人們将少年的死軀擡到樓層下的小小雜物間,斷掉的樓梯層不知何時在衆人的驚呼聲中重新長出來。

可是沒有人再敢踏上去。

大家一夜膽戰心驚,幹脆抱團坐在爐火旁互相依偎着睡覺。

夜半三更,名叫遙遙的小姑娘叫醒同伴,她在對方醒來時捂住嘴巴,手指指向一盞一盞熄滅的火油燈。

爐火的幹柴似乎也在響應這場暗夜裏的動魄驚心,噼裏啪啦燃燒殆盡。

木屋中陷入黑暗,遙遙終于不堪重負。

她大口喘氣,涎水順着吊起的舌頭流了滿地,活像一只貪涼的癞皮狗。

“救命!救命!”急促的呼吸,“惡魔扼住了我的喉嚨!有鬼!有鬼啊!——”遙遙尖叫起來,她大腦放空,手腳開始抽搐,幹裂的唇角被咬出血絲,惡心到下一秒就要将胃裏翻江倒海的東西吐出來。

逐漸有人開始驚醒,遙遙的動靜太大,顧儉翻身起來,手裏的小型手電筒照耀着遙遙缺氧蒼白的皮膚。

“放松,不是惡魔。”

“深呼吸,你們幾個,揆住她的手腳。”

顧儉鎮定動作,他摁住遙遙的人中。

疼痛逼醒了遙遙,她顧不上什麽了,只能夠聽到顧儉沉聲指揮。

她牙齒打顫,宛若一個重度癫痫患者般激烈的抖動起手腳來。

她這幅鬼上身的模樣吓壞了周遭的人群,大家合力摁住她的手腳,使她盤腿坐起。

“顧明陽。”

“在!”

“去找方糖。”

“好。”顧明陽緊張兮兮,好在櫥櫃裏放置有成塊包裝的甘蔗糖,他敲成小塊,掰開女孩兒的嘴巴塞進去,又用剩下的糖塊混合熱水攪拌均勻。

一杯糖水下肚,遙遙的臉色明顯好看許多。

“二叔,她這是低血糖?”

顧儉沉聲,“不止,氧氣愈來愈稀薄,若是有人在此時因低血糖呼吸不暢,抽搐顫抖,也是會引發一定危險性的。”

最先被遙遙叫醒的女孩又道,“您不知道,剛才她把我叫醒之後,房間裏所有的燭火一下子全都滅光了!太吓人了!”她打了個寒顫。

顧明陽,去摸摸煙囪道口。

這時的爐膛連接着外頭的煙囪口,方便冒出的滾滾黑煙順着管道排出。

顧明陽心下一沉。

“沒有絲毫涼意。”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管道口被人為堵住了。

空氣中的含氧量越來越低,而燭火需要借助流通的氧氣燃燒,如此一來,其實剛才遙遙她們看到的燭火全部熄滅,無疑就是煙囪口剛被堵住了。

“但是現在,我們面臨很大的問題!”隊伍裏漸漸有人開始窸窸窣窣的小聲議論。

“沒有氧氣!我們可能都活不過今晚!”

“對啊!”

“這可怎麽辦!”

“我們不會連今晚都熬不過吧……”

男人去拉進來時的門,他手腕使力,愈加崩潰,“拉不開!這怎麽辦!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裏!”

“沒用的。”裏德倚靠櫥邊,滾動的喉結起伏,聲音微啞:“外面早已焊死,系統機制也不會允許你能夠打開他。”

“那怎麽辦!你有空在這裏說閑話為什麽不來幫忙!”

裏德輕嘲,“如今最有效的辦法,還是保存好體力,養精蓄銳面對接下來的每一天。”

“他說的對。”顧儉将女孩兒放平在地毯上,累極了的遙遙正在酣睡,滿臉都是倦怠疲乏。

顧儉找了個靠牆的位置閉目養神,“系統不會那麽輕易就讓我們都組團去死,畢竟它還沒玩兒夠。”

衆人啞然,又想起剛才滑稽死相的少年,輕輕易易便被這個世界玩弄于股掌之間,大家多多少少都經歷過幾個站點,如果能那麽輕易就了結生命,倒也是幸事一樁。只可惜,還真不大能有那麽大發慈悲的死法。

男人癟了癟嘴,嘟囔了幾句什麽,安分的靠門坐下了。

氧氣愈來愈稀薄,顧儉拿出打火機,微弱的火焰冒上尖尖,他心下有了想法。

顧儉是被一陣熙攘喧嚣的吵鬧聲驚醒的。

他很少睡這麽沉過,腦袋墜的像要爆炸,他揉揉眉心,拖着背包站起身來。

“大家!門開了!”

昨夜雪疏風驟,今日守在門邊的男人卻紅光滿面,“你們看!”

他穿的少,微風徐徐卻也沁人心脾,絲毫感覺不出冷來。

“徐克!你瘋了嗎?”相熟的人叫出他的名字,眼底的恐懼騙不得人,“徐克!門換了位置!”

“不可能!我昨天一直……”

“住在這裏啊。”後半句還沒說出口,他便瞬間想起來,門外的交接點另一邊才是他們初來時的風雪驟夜。

“這……”徐克變了臉色,他說話也是艱澀的,“可我們如果不開門,遲早被憋死在這裏,你們都是聖人,說的一個比一個好聽,,可是你,還有你!你們誰不怕死,我又怎麽會不怕!”

被他指着的遙遙地下了頭,昨夜實在是她神經太過緊繃了,連事件的合理性都沒有考慮。

遙遙又想起昨夜救了自己的人,她聲音喃喃,似若蚊蠅,“不然讓這位先生來看一下,咱們該不該開門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顧儉身上,門外安然祥和,碧綠的草地上開着星星點點的淺粉花朵,那大片大片燎原的焰火似乎已然死寂,圓潤的,毫無棱角的天空令人生不起丁點兒警惕心,只是隔了一道交界處,可對面就是無邊落木蕭蕭,淩冽寒冬。

雪花片刀子似的直直朝向骨縫中去,像是要從中剔除些健康的骨肉,用膿水與骨刺來交替它,上帝啊!那簡直是太令人窒息了。

誰也不再願意選擇去往寒冬那邊,只是——

“你不能夠只聽他的!”中年男人将門拉的更開,“很顯然,沒人再願意受那該死的罪,可如今事實擺在我們面前,現有的機會,說不定什麽時候這扇門又會被鎖上,我們就只能等死!”

“他說的對!”

“就是啊!他也沒能保證讓我們每天都能把門打開,這樣愣下去也不是辦法!”

“如果說讓我選擇,最起碼勘察勘察地形構造,搞清楚原由之外再回來也不遲啊,據我看來,只要天未黑透,門還是可以打開的!”

……

陸陸續續開始有人認同中年男人的觀點,遙遙甚至沒怎麽廢力氣就讓大家一衆同仇敵忾對顧儉産生厭惡感,可事實卻是,顧儉根本一句未言。

遙遙眼神滿懷愧疚,但實然顧儉也不在意他們的想法,他微微颚首,“各位請便。”

喋喋不休的男人一下子噎住,好在大家不覺間轉移注意力,一衆人等郊游般背上包出了門。

實然搞清楚狀況很重要,但眼下最緊要的,還是盡快開辟出一道通風口,以備不時之需。

且最重要的事情卻被大家忽視。

不消說飛鳥走獸,就是連蟲蛇螞蟻他都沒見到過一只,而最重要的,這裏沒有風。

宛若一塊空有光鮮顏色的大悶罐,罐中守株待兔,絕境中的人群非進不可。

卻更不知曉,下一步将面臨的,到底是什麽。

天氣晴朗而不燥熱,氣溫又舒适宜人,大家似乎都在這樣的空間中感受到幾絲悠閑度假般的心情高漲。

誰也沒能覺察到危險臨近——

“铛!”

“嗡——”

仿佛有人在腦海中狠命敲了一記,攥住軟塌塌的腦花,攸然緊攥,捏爆腦漿噴濺。

遠歸的飛鳥俯沖上空又直挺降落,一只,兩只……無數只飛鳥宛若集體獻祭般俯沖又跌死在地,投入泥土的懷抱,隐匿于大片的綠色草叢中逐漸化為一捧枯骨。

“快!大家快回去!”

“捂住耳朵,這該死的聲音,快跑!”

一陣手忙腳亂,歇斯底裏的吼叫宛若群魔亂舞。

衆人相互扶持拉結着跌跌撞撞向小屋跑去,抵抗力差點兒的被同伴甩在身後。無他,若條件不允許,盡可能不為了去救同伴而放任犧牲更多的人陪葬。

跌下去的女孩再面熟不過,遭遇過一次缺氧侵襲的遙遙再沒有力氣爬起來向前跑,她雙目充血,滴滴答答的鮮紅液體自眼角流出。盡管如此,她亦無法放棄機會。

指甲早已被扣爛,她還在與用意志力與腦海中叮铛作響的聲音做鬥争,然而人怎勝天,死亡侵襲的前一秒,她忽然聞到飯菜香,遠去的人再看不見丁點兒影子,久違的爸爸媽媽出現在眼前。

絢爛若烈火般的雲霞燒紅天空,她不知從哪裏來的一股力氣,忽的沖上去想要探望究竟,卻又在下一秒乏力過度安詳的閉上眼睛睡去。

好在他們出來的不算太遠,小屋近在眼前,零零散散出去的十幾人集結時只剩下七人,斷崖式遞減之後誰也不敢再輕視外面的世界。

不知是不是錯覺,總感覺到了小屋門口便沒有那麽頭痛欲裂了,男人敲響門,跌跌撞撞将前來開門的顧明陽撞開,趴在爐膛邊大口大口喘氣,宛若一條燥熱夏日裏無路解渴的犬類,只能大張着舌頭哈哈散熱。

“出什麽事了?”顧明陽将他們挨個攙扶坐下,乓啷吵鬧聲将在樓上勞作的三人驚擾,裏德不甚歡愉地外放一身低氣壓走來。

“有……有鬼怪啊!”

“鬼怪?”裏德的注意力被吸引而去,男人倚在牆角,小聲而神經質地切切察察念叨,“有鬼啊!”

“你不知道嗎?”他的瞳孔一瞬擴散,暈開的褐填滿整個眼球,滲人而又慘白“有鬼啊,鬼在阻撓我們查到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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