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雖然早猜到羅德裏克和亞特裏夏的關系很糟糕, 但是對于他們的關系到底糟糕到了何種程度,哥爾多在看清了羅德裏克的臉色之後有了一個更加清楚的認知。

原本羅德裏克·哈裏斯還努力的維持着他的那副假笑面具,但是在聽見亞特裏夏這個名字後, 他宛如聽見了什麽魔咒, 那張假笑的面具瞬間就裂了,僞裝出來的一點溫和也徹底褪去。

“……小莫蘭先生果然是亞特裏夏的得意弟子,我能看出來你非常地仰慕他。”羅德裏克·哈裏斯忽然有些嘲諷地說道, “但是請問他現在在哪裏呢?今天明明是你父親的生日, 卻不見他出席, 看來你在他心裏也不是那麽的——”

“他人雖然沒有來,但是禮物已經托我送到了。”戈爾多攔下他的話茬兒說道。

羅德裏克微笑了一下問:“噢,是什麽禮物?”

“這要等父親來了才能揭曉,這是送給他的禮物。”戈爾多點了點頭說道, “多虧了您的提醒,我現在才想起來,我是時候把禮物交給父親了。伯裏恩, 你跟我一起來。抱歉,哈裏斯先生,請恕我們失陪了。”說着戈爾多拉上了一旁正呆愣着的伯裏恩,繞過羅德裏克·哈裏斯往領主的方向走去。

伯裏恩被他拉着走, 半晌才反應過來, 有些驚訝地用另外一只手拉着他,低聲說道:“戈爾多,你好厲害!……你們讨論的那些典籍,我有些聽都沒聽說過。他可是從神院裏出來的司铎——這是不是意味着剛才你贏過他了?”

戈爾多輕飄飄地說道:“你說是就是吧。”

伯裏恩還處于興奮的狀态之中, 有些不解:“那你為什麽還要拉我走呀?!”

“我只是怕再留下去, 我們就要把人給得罪透了……不過, 我覺得我已經把他給得罪的差不多了。”戈爾多有些心不在焉地說,“他既然出招了,那我們就得把這件事告訴父親才行。”

伯裏恩:“告訴父親?”

戈爾多:“嗯。讓他知道哈裏斯主動過來找麻煩了,這會直接影響到一會兒他對待哈裏斯的态度。這件事情之後,如果哈裏斯還是這麽不給我們留情面,那麽父親也沒必要再給他留情面了……圖窮匕見,懂不懂?”

伯裏恩:“……不是很懂。”

戈爾多扶額:“算了,握着你的馬鞭吧,如果有其他人在哈裏斯的安排下來找麻煩,你可以直接用馬鞭抽他。”

伯裏恩興奮地哼了一聲:“這句話我聽懂了。”

雖然在和哈裏斯的對決裏戈爾多幾乎占盡了上風,但是一來這是由于對方放松了警惕,二來……哈裏斯透露出來的信息還是讓戈爾多不由心裏一咯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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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裏斯即将成為神院的一名教師。

但是親自試過之後,戈爾多才确定哈裏斯究竟是個怎樣的草包,就憑這樣的草包都能進入神院擔任教師,這足以證明教皇的勢力已經進一步滲透到神院了。

這可不是個好信號。

在宴會廳的一個角落裏找到了領主和領主夫人之後,戈爾多大致把剛才發生的事描述了一遍。

領主摸了摸他的頭,表示他知道了。

“說起來亞特裏夏真的有給我準備禮物嗎?我真是有些不敢相信。”卡薩爾·莫蘭挑起俊朗的眉毛,笑着懷疑這一點。

戈爾多:“他是給您準備了禮物。不過我也不知道他準備了什麽東西。”

說着戈爾多拿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包裝緊實的盒子,遞到了卡薩爾·莫蘭的面前。

卡薩爾·莫蘭有些好奇地把外表內層包裝給拆開,發現裏面居然是一個精美的木盒。

……這木盒,怎麽越看越像之前卡薩爾·莫蘭定給亞特裏夏的裝寶石的匣子?

戈爾多:“……”

戈爾多明顯也認了出來。

果然,卡薩爾·莫蘭一打開這個匣子,就被裏面的珠光寶氣給照了滿臉。裏面裝着的,卻是一個多面性的球體,它由無數細碎的、各種顏色的寶石碎片組成,這些碎片按照顏色做了有規則的排列,看起來并不混亂,在零落中盡顯破碎的美感……仿佛是某種不得了的工藝品一樣。

戈爾多:“……”這不是之前亞特裏夏給炸裂了的寶石嗎?這算不算是廢物利用?

然而領主并不知道寶石被炸裂這一茬兒,他還以為亞特裏夏是故意對寶石做了類似的處理,不禁感嘆起了他奇巧的心思。

“……雖然這些寶石就是從我手裏流出去的,這點讓我有些不爽,但是亞特裏夏不愧是亞特裏夏。”卡薩爾·莫蘭高興地說道,“他居然送了我這樣的禮物,真是令人驚喜。”

戈爾多:“…………”

戈爾多忽然不大想拆穿亞特裏夏其實是廢物利用的事實了。

他回想起了自己的那個蛋糕,感覺蛋糕的賣相還沒有這個“工藝品”來得優秀。

在一旁的伯裏恩見領主這麽高興,也站了出來,說道:“父親,我也給您準備了禮物!”

卡薩爾·莫蘭:“嗯,我知道是馬鞭。”

伯裏恩愣住了:“您怎麽……”

卡薩爾·莫蘭:“你之前的動靜也太大了,幾乎半個城堡的人都知道了你要送我馬鞭。其實我不想聽,這些話還是自動鑽進了我的耳朵裏。”

伯裏恩讪讪地摸了摸後腦勺,遞過來一個盒子:“那我也就不多說什麽了——祝您生日快樂,父親。”

領主點了點頭,拍了拍伯裏恩的肩膀。伯裏恩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竄紅,激動之餘還不忘扭過頭來,用眼神瘋狂暗示戈爾多:

“快把你的禮物送出來呀!父親會很高興的!”

同時,戈爾多也發現,卡薩爾·莫蘭順着伯裏恩的眼神忘了過來,那雙冰藍色的眼睛裏居然也帶了點不動聲色的期盼——

戈爾多:“……”

他怎麽突然覺得這倆人像一對大小哈士奇。

盡管自己的禮物看起來是有些拿不出手,但是戈爾多努力至今,覺得自己也已經盡力而為了,于是他坦然地攤開了雙手說:“我的禮物是一個蛋糕……不過現在還放在廚房裏。我想等人散盡之後單獨端給父親的……”

卡薩爾·莫蘭愣了愣,頃刻間那雙冰藍色的眼睛變得溫柔了起來:“真的嗎……戈爾多?”

看着領主老父親欣慰而感動的眼神,戈爾多點了點頭。

只見卡薩爾·莫蘭臉龐的每一絲表情都透露着動容。他用力地摸了摸戈爾多的頭,甚至伸出手來擦擦自己的眼角。

戈爾多:???

至于嗎?不就是一個蛋糕嗎?

只見領主欣慰的說道:“噢,我的戈爾多,我親愛的戈爾多,我可愛的戈爾多……往年都是我來給你準備蛋糕,今年你終于主動為我準備了一個蛋糕!”

戈爾多:“……”這都行?

“可是你為什麽不把你準備的蛋糕給端出來呢?”卡薩爾·莫蘭問道。

戈爾多看了一眼桌子上擺着精美的蛋糕:“我做出來的蛋糕賣相實在是太醜了,所以……”

“噢天吶。”卡薩爾·莫蘭果然低聲說道,“那個蛋糕是你親手做的?”

戈爾多:“……是啊。”

領主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間。

然後他當機立斷決定讓仆人撤走桌子上的那個大蛋糕,改放戈爾多在廚房裏做出來的那個小蛋糕。

領主夫人抓狂地低喊:“你清醒一點。”

“我只是想把我兒子親手為我做的蛋糕展示出來,這有什麽錯嗎?”領主反問道。

戈爾多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我不要。你要是這麽做的話,我就再也不給你做蛋糕了。”

卡薩爾·莫蘭:“……嘿,孩子,其實——”

正當戈爾多想盡辦法和已經降智的老父親鬥智鬥勇的時候,一道突兀的聲音又插了進來:“原來您在這裏……領主大人。”

熟悉的微笑,熟悉的語調……是羅德裏克·哈裏斯沒錯。

領主垂下眼睑,瞬間切換到了冷漠狀态,禮貌卻疏離地說:“你好。”

領主夫人反應過來,眉毛輕挑,優雅而緩慢地說:“哈裏斯先生,很高興在我丈夫的生日宴會上看見你,祝您今晚過得愉快。”

說是這麽說,但是這夫妻倆共同傳遞出來的信息無非是“請問您有什麽事嗎?如果沒什麽事就請您離我們遠點。”

羅德裏克恍若未覺。倒不如說是他察覺到了,也當做沒這回事兒似的,說道:“生日快樂,卡薩爾·莫蘭先生。我想了很久,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裏,要為您送上一份什麽樣的禮物才能不算失禮。但是我在一旁旁觀了半天,您手上并不缺什麽稀世珍寶,我原來準備的禮物也就流于庸俗了……今天看見了令公子,這才讓我恍然大悟,該怎樣為您送上一份合心意的禮物——您的兩個兒子實在都是天賦卓越,尤其您的大兒子,戈爾多·莫蘭先生,我認為他在神學上有着非同一般的天賦。恰好鄙人即将趕赴神院做一個教師,神院的教師有将自己的學生帶入帝都神院的權利——就是不知道,您願不願意讓我來做令公子的老師。”

戈爾多:“……”

什麽鬼?他們不是剛吵完一架嗎?這羅德裏克·哈裏斯也太能屈能伸了吧?

卡薩爾·莫蘭認真地凝視着羅德裏克·哈裏斯,讓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麽。而羅德裏克也始終微笑着凝視卡薩爾·莫蘭的雙眼……

半晌,領主笑了出來。

“承蒙您的厚愛,但是我的兒子已經有老師了。說起來這位您也認識,這是亞特裏夏先生。我聽說您在神院的時候和亞特裏夏先生是同窗?其實我們在此之前也沒有和亞特裏夏先生接觸過,只是戈爾多和亞特裏夏先生實在投緣,于是我們就順水推舟,讓哥爾多去他那裏學習……”卡薩爾·莫蘭問道,“機會難得,正好我也征詢一下您的意見,不知您認為亞特裏夏·霍恩先生在神學領域的造詣如何?”

羅德裏克:“……”

他還能怎麽說?亞特裏夏當初畢業的時候是神院的首席,不知道把羅德裏克甩出了多少條街。

即使有人硬要說亞特裏夏為人高傲冷淡,但沒有人能昧着良心說亞特裏夏“沒有才華”。才華這東西在亞特裏夏身上是肉眼可見的,甚至已經已經成為了亞特裏夏本人一部分的色彩。

羅德裏克還能說什麽呢?他原本是想向莫蘭家族抛出橄榄枝,卻沒想到得到了這樣的回答。

他只能恭維,亞特裏夏·霍恩确實是一個才華橫溢的老師。

“很榮幸,今天一場生日宴會,讓我重新認識了您和您的家人。”羅德裏克·哈裏斯不冷不熱地說,擡頭望向領主的眼神,有了幾本陰郁,“只是希望您不要後悔今天的選擇。”

“如果我是您,我會抓緊時間回去讀讀《箴言》……或者《創始錄》。畢竟您是即将成為教師的人。”戈爾多微笑着說道,“順便我還是堅持我的觀念,《彌賽亞之書》是本名副其實的傳世之作,而《聖國門廊》才是本需要好好重新編撰的教材。”

《彌賽亞之書》講的是一個叫做彌賽亞的學者一生的所見所聞。而《聖國門廊》講的則是一個聖職者神游神國,在生活裏見識到了聖主、天使以及許多名垂青史的聖人的故事。關于聖人那部分,則完全就是教廷寫給歷代教皇的彩虹屁。而這個故事的主人公,也就是那個聖職者,最後居然發現自己因為半世的虔誠和誠懇,也榮升為了聖人——也因為他已經看盡世界最神聖之物。

“我覺得《聖國門廊》這本書的真實性有待商榷。畢竟人們希望在神國中見到的,唯有聖主和天使。”他說。

羅德裏克·哈裏斯紅着眼睛瞪了他一下:“神國之中可還有聖人!”

“這是誰說得準呢。”戈爾多裝作憂傷的說道,“凡人至死才能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聖人。既然已經是死人了,那又怎麽把這些見聞留給世人呢?”

羅德裏克·哈裏斯:“……你!”

伯裏恩·莫蘭:“……”

卡薩爾·莫蘭:“……”

伯裏恩:“父親,您剛才聽懂戈爾多都在說些什麽了嗎?”

領主:“沒聽懂,但是我知道戈爾多占在上風。”

伯裏恩吐槽:“這我當然也看得出來啦。你看,哈裏斯被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哈裏斯醞釀了半天,本來是還想要說出幾句話來,斥責戈爾多的淺薄無知的,但是聽完伯裏恩和領主一唱一和,他就真的被氣的說不出話來了。

最後他只能憤恨地說道:“你盡管這麽宣揚你的理論吧,我敢保證,只要我羅德裏克·哈裏斯在一天,你就永遠進不了神院!”

“——那我就向你保證,只要我在一天,他就絕對能順利進入神院。”一道冷淡而嘲諷的聲音響起,“倒是你,哈裏斯,這麽多年來沒點長進,你信不信,即使是你的舅舅也無法将你捧上高位,因為你的愚蠢。”

燦爛的金發,翠綠色的瞳孔。一個穿着白色長袍的人影默默地出現在了他們面前,胸前的十字星勳章發着光。

在對比之下,戈爾多這才發現這兩個人胸針上的區別。亞特裏夏的是黃玫瑰銀邊十字星,而哈裏斯胸前的應該是紅薔薇十字星——他們不僅僅是顏色不同。玫瑰的葉片成羽狀,棱角比較分明。而薔薇的葉片是橢圓形的。在徽章上這點非常明顯。

……大概這就是首席畢業和普通學生畢業後的區別吧。

羅德裏克用充滿了妒恨的眼神望着亞特裏夏。正當他還想開口說些什麽的時候,宴會廳裏忽然喧鬧了起來。

戈爾多聽見了演奏禮樂、長劍揮舞的聲音。所有的人鬧哄哄地湧向了露臺,伯裏恩也拉着戈爾多去看熱鬧——

隔着重重夜色,他們看見了一只華麗的出行隊伍,光是拉車的馬就有足足八匹,侍衛、儀仗隊、演奏者的隊伍将一架華貴的馬車重重包圍着,馬車頂部貼着的金箔在昏暗的夜色中閃閃發光。

“……這是公爵的尊駕!”

“威靈頓公爵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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