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營生

重霄正找回點居高臨下的氣勢,忽然聽到外面動靜,一揮手先把房門關上了。未緩因為聽不見,只看到他揚了揚手,向她提醒道:“先去換身衣裳。”他自己則轉身穿過門扇,隐出了她的房間。

未緩從來不是不依不饒的性子,她雖然生氣,怒火過後也覺失禮。看見他關了房門出去,趕緊回身去找衣裳。并不知道外面竹游正畢恭畢敬的垂首讓在一旁,等神君先走過。聽到神君沉聲吩咐他:“出去等。”

“奧。”他忙不疊的點着頭,一溜煙的退到書廬門口去。又偷眼看着神君漸行漸遠,下了書廬的臺階。

等未緩收拾停當,出來開門,竹游正伸頭伸腦的向裏面探看,被未緩一腳踢在小腿上。

竹游吃痛一邊自己替自己揉着,一邊堅忍不拔的問:“神君怎麽來了?你們在裏面幹嘛呢?”

未緩瞟他一眼,這家夥說話真不莊重。她鎮定的擺擺手,沒幹嘛,說話而已。

“說什麽話?”竹游露出八卦的嘴臉,眯着眼睛打量了眼未緩身上的衣裳,懷疑道:“你剛剛穿的是這身衣裳麽?好像不是吧……”

未緩嫌棄的把他推開些,向他正正經經的寫道:神君來告訴我一聲,叫我今日去送一送青羊姐姐,她要回家待嫁了,她嫁得遠,以後恐難相見。如此而已。

“是麽?!”竹游賊溜溜的小眼睛,語氣裏滿是遺憾。

“二師父說今日要教授你們什麽本事了麽?”未緩邊向外走着,邊換了話題。

竹游一晃腦袋,想起趕來找未緩的目的來,“還不知道呢,聽說二師父會得可多了,我正猶豫,只能學一樣,到底學什麽好呢!”

“你可有心儀的?”未緩寫着問他。

竹游看了,忍不住的露出興奮的神色來,搓着兩手道:“那可多了,你知道我最想學什麽嗎?”他也不等未緩反應,自己緊着往下說:“我最想學那個,就是胸口碎大石、光膀子跳火圈、不然,剖個腹、挖個心的,都行,嘿嘿。”

未緩看着他滿臉的神采,抖着眉毛的傻樣,無語的眨了眨眼睛,沒回話,在心裏想:這些個本事,我敢打賭,二師父沒一個會的……

兩歧殿裏二師父正盤腿坐在偏殿的南榻上,面前的小桌上擺着兩排竹木簽子,除了大師兄以為的幾位長短不一的師兄們并竹栖都圍在榻前,正垂着頭對着竹簽議論紛紛。

“哎呦,別是我遲了,有人把我的胸口碎大石挑走了可怎麽辦?”竹游伸長了脖子趕着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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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緩在心裏忍不住哼笑一聲,真是想多了,二師父那佝偻的背影,能教你碎大石才怪……她悄悄走過去,站在二師父身後,看他擺着的竹簽上的字,“轎夫、畫師、郎中、剃頭匠、店小二……”

嗯,果然是二師父的調子。未緩抿着唇,擡眼看了看正觑着眼睛找“碎大石”的竹游。

“二師父,”竹游小心翼翼的湊上前,躬身打聽:“除了簽子上的,沒有別的本領能選麽?”

二師父正擡着右手替選定了營生的弟子做謄錄,聽見竹游問他,從紙上擡起頭來,望着他,慢悠悠道:“你麽!不然,鞋匠、貨郎、屠夫?”

竹游聽着,臉色綠了綠,弓着腰卑微道:“有沒有類似,雜耍賣藝?耍猴鬥雞也行?”

二師父深深剜了他一眼,搖頭晃腦道:“需知游歷與修行并行,從來都是一回事;帶你們下山經歷,看看人間世界,婆娑不斷綿延不絕;販夫走卒、茶聊酒肆,才是煙火人世……”

“哎哎,二師父,”竹游趕緊打斷他,“我再看看,我再看看。”他說着點頭哈腰的退出來些,擡頭找未緩。

未緩會意,伸手指了指桌面上“更夫”的簽子,“打更!”竹游磨磨蹭蹭挨過來,歪着頭向未緩低語:“我不愛上夜班,這打更的容易黑眼圈。”

笨!未緩悄悄拿手指比劃着:你上不了夜班,師父們老天拔地的,也上不了;白日裏看得緊,到了晚上可不就随你了麽?!況且,人境的半夜裏,能遇到夜游神哦,你忘了那年我們找他講故事來着。

诶!竹游被未緩一番說辭,點亮了心門,沒錯沒錯,打更的好啊!他向未緩挑挑眉,贊許她腦子好用。重又湊到二師父跟前去,“我選更夫。”他篤定的向二師父道。

“嗯,”二師父滿意的點點頭:“孺子可教也!”

他們這裏排定了各自要幹的人間差事,正相互調侃着要學一套新營生。門口,茯苓偷偷摸摸挨着牆根溜進來。她摸到竹游身後,拉拉他衣袖:“六哥哥。”

竹游轉身來看她,被她拉着讓到一旁去,“嗳,好好說話,別拉拉扯扯的。”竹游沒好氣的要拽回衣袖,一下沒成功。

“六哥哥,我明日就回去了,我母親差人來接我呢,”茯苓頗有些愁眉不展:“何時能再來就難說了!”她揪着竹游的衣袖不放。

聽說她要回去,竹游毫不掩飾的咧開嘴角,樂不可支道:“真的!呵呵呵,回去好,回去好,好吃好喝好好玩兒啊!”

“回去了就沒人陪我玩兒了。”茯苓一臉憂慮。

“哎!”竹游一擺手:“皇家內院,能玩的人多着呢,放寬心放寬心,哈哈。”他說着,趁機拽回衣袖要走,朝未緩使着眼色,快來救我。

未緩在旁看着,識趣的擡手拂了拂額發,把頭轉到一邊去了。

“六哥哥,你能把那小火獸,借我玩幾天麽?”茯苓眼巴巴的開口道:“我知道你們要下山了,沒人照看它,我來照看它,等你回來了,到令丘山來接它便可,你看行麽?”

“不行!”竹游斷然否定。

“怎麽不行,我一定照看好它,我保證。”

“我不用人幫忙,我已經替禍鬥安排好了。”

“你要把它托付給誰?”

“我跟未緩說好了,讓她帶回曹夕山去代養,就不勞公主費心了。”竹游一拱手,把茯苓拒絕了個幹淨。

茯苓聽着轉頭來看未緩,把未緩看得一時失措,她猶豫着,同時看了看他們兩人,寫字道:其實,讓公主帶回去也好,畢竟她那裏人手多,定能照看得更周全……

竹游瞪圓了眼睛,眼神在說,你這怎麽說改口就改口了?看到未緩忙着再解釋:就是,若我帶回曹夕山去,難保,難保我師父他……對吧?!未緩語重心長,把竹游說的有點沉默了。

對啊,老鹿頭從前玩死過他一只羅羅鳥,還耍賴說是它自己淹死的。竹游記憶猶新,這老怪物的魔爪!他一邊想着,一邊真的猶豫了。

未緩不失時機的向茯苓瞄了一眼,提醒她,到你了。

難得的默契,茯苓趕緊獻言:“我,我來,我照看它,保它無虞;你何時來要回去,都行。”

竹游蹙眉思索再三,向茯苓問道:“你保證?”

“我以我母親令丘國昭貴皇後的封號作保,可放心麽!”

“好,那就托付給你照顧,可先說好了,我得空要回去,你可不許耍賴不給!”

“一定一定,你記得提前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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