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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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俗話叫做“無知者無畏”，說的就是我。以前總認為搞建築不就是砌房子嘛，搞房地産不就是砌房子加賣房子嘛。我把事情看得過于狹隘與簡單了。殊不知這房地産開發，包含着經濟管理學，土木建築工程學，材料與工程科學，乃至公共關系學，甚至還有風水學等等等等許多門類的學問。一句話，學問海了去了。跟哥去了一趟書店，那些幾寸厚的精裝書，哥就給我挑了十數本。我忍不住輕聲對哥說：“我幹脆搬書店來住算了，免得你打擾我。”

“慢慢看吧，有不懂的，把它累累，一起拿去問。”哥叮囑再三。

我從小就喜歡看書，這一點難不倒我。我只是擔心這厚厚的精裝書裏的內容我是否能看懂，能學透，當然哥是給我安排好了“老師”，他們會随時接受我的詢問請教，但我總不至于老拿一些別人認為挺弱智的問題去打攪他們吧，再說人家也有工作要做，也有他們自己的生活，想想這些，我有些小恐懼。

“看樣子是有些顧慮吧？擔心是難免的，當你一旦沉進書裏去了，那擔心就會慢慢消散，我想，你這麽聰明，一定會嘗到書的甘醇滋味的。”哥在我最需要鼓勵的時候，總是及時送上，這也有意無意養成了我對哥的一種依賴和希冀。但哥永遠也替代不了我，路就在自己腳下，我得自己踏實走好每一步。

出乎我預料的是，讀書的滋味不是酸甜苦辣，而是五彩斑斓的。

有許多專業術語網上是可以查到的，那些解釋往往通俗易懂，所以我憑着幾年累積的工作經驗和對語言較強的理解力，耍些小聰明也勉強能把書順利的看下去，越往後看，就越覺得自己淺薄無知，學然後知不足，知不足而後奮發，這反而激起我如饑似渴的讀書欲望。除了把分內工作做好，其餘時間我幾乎都用在學習上了，我對書的癡迷，大大超出了哥的想象，冷落他，在所難免。最初的一周，哥大将風度，讓我安心讀自己的書，可時間一長，哥就寂寞難耐了。

“書呆子，今天看什麽呢，這麽入迷？”哥已經洗好澡，湊到我耳邊問。一縷淡淡的香，沁人心脾。

我把書的封面對着他——《貸款的法律風險防範對策》。“你換牌子了，怎麽這麽好聞？”我擡起頭，看看哥。

“是嗎，有沒有誘惑力？”哥眯起眼笑。

“很有殺傷力！不過，我已無心戀戰，所以這對我而言，毫無意義。”我故意逗哥。

哥一聽，轟然倒下：“唉，我命好苦啊，怎麽聰明人幹出這麽傻的糊塗事，這不是明擺着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嘛？我快瘋啦！救救我——”哥躺在床上裝腔作勢，賣弄苦情。

“真瘋啦？憋的吧？要不要送瘋人院？幹脆送種豬場得了。”我轉過頭去，火上澆油。

“你還奚落我？”哥一躍而起，一把箍住我，“當初‘家規’是怎麽訂的？說！”

“你勒死我啦！”我嚷。哥稍微松手，“生活第一，不過，我對哥的感情，深藏于心，日月可鑒啊！”我打馬虎眼。

睡在哥滾熱的懷抱中，我沒忘興師問罪：“請問付總，對存心破壞青年成才計劃的惡劣行徑，有何深刻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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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以前還想不通，有人為愛辭工，有人為愛犯罪，有人為愛赴死，有人為愛衆叛親離！現在深深感受到了，飯可以不吃，覺可以不睡，班也可以不上，但居不可無竹，生活不能離開你，我的寶貝。”哥狠狠捏我鼻子。

“不聽你情啊愛的，甜言蜜語有腐蝕性，我得趕緊起床讀書。”我想爬起來穿衣。

“算了吧，別演戲了，剛才誰比誰更瘋？你還年輕，有大把的時間經得起揮霍。乖點別動。養精蓄銳，讀書也是要費精氣神的。”

“唉，我算栽了，誰不願被哥摟着睡呀，我又不是塑料的，但我注定成不了才了，攤上這麽好色的哥哥，我蹉跎了歲月，歲月也會蹉跎了我呀……”嘴上裝腔作勢亂號，心裏別提有多快意滿足。

其實哥很自律，很少打擾我。就在我專心致志勤奮苦讀的時候，媽打來電話，說要到城裏玩，還有舅舅一家也來。真不知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媽媽農閑還有一說，雖然她很少出門，但舅舅養紫菜正忙，怎麽可能無事來登三寶殿？我又不便明問，只好帶些衣服去我的家，迎接“考察團”的到來。

媽媽的驚訝裝滿了雙眼，舅舅的贊美張口就來，舅媽還是心直口快：“加成，這麽大房子，這麽豪華的裝修，要多少錢？”

“我買得早，七八十萬吧。現在不止了。要上百萬了。”我輕描淡寫。

“乖乖，這要放在我們那裏，砌多少條房子？”舅媽感慨不已。

“這就叫城鄉差別！”舅舅很老道地插一句。

“你哪來這麽多錢？”媽問。

“貸的款，還沒還清呢。所以我拼命工作，賺錢還房貸。”逮着機會就得給媽灌輸，免得她又逼我娶媳婦。

“一個人，要這麽大房子做什麽，自找苦吃。”母親好像是埋怨，其實是舍不得我吃苦。

“怎麽一個人，我們不是一大家子人嗎？再說，你将來不是也來住嘛，親朋好友來了都好住，住賓館可貴了，一晚上就得好幾百。”我看見母親臉上漸漸露出自豪的神色。

“中午我們去飯店吃，下午我帶你們去逛逛，去買東西，好不好？”

“我們帶了好多菜，不要去飯店，煮點飯，在家裏吃。”舅媽是儉省慣了。

“難得來，這一頓飯，外甥我還是請得起的。媽你說對不對？”我的個娘，我家裏哪來的米呀!

“媽支持你，出去吃，我們也學學城裏人，拽他一回。”媽邊說邊做手勢，很有派的樣子。

“你們看，還是我媽跟得上形勢，贊一個！舅媽，你看我媽今天穿的比城裏人更好看，我媽就懂為兒子争面子，媽媽，我愛你！”我想親親媽，被她擋住了，大家笑開了顏。

哥曾經請母親吃過兩頓飯，所以母親算是見過世面的人，飯桌上母親不停地給舅舅舅媽介紹菜名，弄得舅媽對母親刮目相看，佩服得五體投地。

吃飽了，玩夠了，回家的路上，母親問我：“加成，你們的公司在哪兒呀？聽說很大，你舅舅舅媽想看看呢。”

“是嗎？公司離這裏不遠，我這就帶你們去看看。”我調轉車頭，直奔公司。

車停在公司門口，他們卻不肯下車，說是看到了，不下車添麻煩了。

晚飯過後，安頓好舅舅舅媽，我來到母親房裏。“加成，你這裏這麽幹淨，鍋不動，瓢不響的，平時你吃住在哪裏？”

“媽，平時工作忙，我多半在公司吃住，公司我有宿舍。難得來，這次多玩幾天，天冷，田裏也沒什麽要做的，我請假多陪陪你們。”

“你舅舅買好了紫菜烘房的東西，明天就得回去，忙着呢。”

“那你多呆幾天，陪我說說話。”

“你知道孝順，你就給我娶媳婦，城裏的鄉下的我不問，只要你喜歡，我不攔着，只要你找，我就來幫你帶孩子。”

“媽，你也知道，我還有許多房貸要還，工作壓力大，等過一陣，我就找，你早點睡吧，今天也累了。”

媽一天也不想多呆，和舅舅一起回家了。這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讓我整個人懸浮在半空中，憂心忡忡。

學習的進程很快，趣味盎然的《風水學》，津津樂道的《獲取土地的途徑及快捷方法》以及《房地産開發經營與管理》等學問讓我如癡如醉，這些大部頭讓我愛不釋手。而《材料與工程學》，《土木建築工程學》等專業性強的教材，讓我時不時卡殼，我不得不請教專業人士，有時也請教小楊，小楊與我更能聊到一塊去。

自從學習之後，哥對我的照顧，到了事無巨細全包全攬的地步，很讓我過意不去。

“加成，吃夜宵，別看了，快點。”哥每晚都給我變着法做不同的夜宵。這時段是我們哥倆聊得最開心的時候。

“收工了。”我揉揉眼，走出書房，“哥，今天吃什麽？我真有些餓了。”

“你最喜歡的三鮮餃，我給炸了一下，你聞聞。”哥把盤子端起來。

“香。”我揀一個塞進哥嘴裏，“你炸你吃，你吃你給錢。”哥嗚嗚的滿臉笑，想說說不出。我又揀一個準備塞他嘴裏，他擋住了：“炸給你吃的，我沾點光就行了。”

“這麽一大盤子，你想撐死我呀，吃！”我把餃子硬塞到哥嘴裏。

我嘗一個：“呀，又鮮又脆，真好吃，我不給你吃了，我包了。”我狼吞虎咽表演給哥看。

“慢點，我不跟你搶。”哥笑起來真迷人。

“這幾個月這麽辛苦，我怎麽喂你你都不發胖，臉上白水了了的，我很擔心，你以後少看會兒書，多做做運動。”哥愛憐地看着我。

我調侃哥：“天天這麽吃，舍不得了吧？我要一直這樣讀下去，天天這麽吃，吃得你山窮水盡為止。”

“我舍不得什麽，你是知道的，不要到時候上床，別人還沒開兩槍，你就倒下去成一灘泥了。好好吃，放開來吃，免得到時候虛脫了。”哥盡情揶揄我。

“你不吃，全留給我，我放量吃，到時候看誰虛脫。”我犟嘴。

“五十個俯卧撐，五十次啞鈴外加一小時跑步機怎麽樣？”哥發出挑戰。

“你怎麽這麽陰毒，我剛吃飽，能劇烈運動嗎？”

“我等你，什麽時候消化好，什麽時候開始，行不行？”哥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逼我上梁山了。

“誰怕誰呀，不就是運動嘛，我年輕着呢，準備準備，拼啦——”我高聲吶喊。

“別激動，留點精氣神比賽用。深更半夜號什麽。”

哥做俯卧撐，我舉啞鈴，完成的時間相當，然後交換做，哥明顯比我快。好不容易做完俯卧撐，我感覺體力明顯不支，汗如雨下，氣喘籲籲。哥卻輕松上了跑步機，那步伐輕快而有韻律，哥不急不喘，神情自若：“加成，去喝水，少放點鹽。然後去洗澡。我馬上好。”

喝水的時候，我才悟出哥邀我比賽的真正用意，于是我邊喝水邊跟哥說：“哥，我以後每晚堅持一小時鍛煉。”

“傻小子，這是我今晚聽到的第一句人話。哎，我弟就是聰明，一啓就發，不用別人勸，自己就明白怎麽回事了，是吧？”哥嬉皮笑臉嘲諷我，那飛起的頭發，讓他神采飛揚。

“哥，你運動起來，好帥！有健将風采！”

“所以說，生命在于運動，你一定要堅持運動，這樣才有精力讀書，效率才高。”哥不失時機地開導我。

人一旦沉入書裏，就忘記了日月星辰的運行。難怪古人用皓首窮經來形容讀書人的勤奮苦讀，的确很有道理。一本本大部頭專著接二連三被我啃下來，連哥都感到十分驚訝，還時不時考考我，其結果更讓他驚詫不已。

“哥，我跟你講，本大人笨得就只剩下記憶力了！用過目不忘來形容不為過吧？”我吹。

“你本來就不笨，記得你上高中那會兒，語文老拿第一。這幾年又在做這一行，讀這些書對你來說不是難事，但你讀這麽快，就是你的不對了，還有多少書經得起你這樣讀？你不如去考研吧？興許……”

“要不是英語早忘光了，你還怕我不敢去怎麽的？告訴你，遲早的事！”吹，橫豎不報稅。

“過了春節，你可以到各部門去實習了。春節期間你得放一放，輕松一下。”

“幹什麽？放一放怎麽來得及？”

“呆子，你不會邊實習邊看書啊？春節期間我們去南方旅游好不好？”

“當然好啦。不過……”

手機有信息：加成哥哥，我問小姨要來你的號碼。告訴你，我的“注會”通過了，研究生也快畢業了，我想問問哥哥，我是繼續讀博還是先工作再讀博，你是過來人，給個建議吧，欠你的一頓飯，春節回來兌現。打擾了，不好意思。

“哥，你看看，給個參考意見。”我把手機給哥。

“這誰呀，一口一個哥哥，口氣不小啊，讀博就像上小學一樣，牛得很。”

“我舅媽的一個親戚，叫菁菁，以全省第一考取清華大學。上次回家在路上認識的，捎了她一程。”

“男孩子？”

“女孩，給個意見吧。”沒見過哥這麽膩吧。

“怎麽你老碰到？看來好事将近啦。”哥朝我睃一眼，樣子怪得很。

“煩！快給個意見吧？要不你給我回，我還要看書呢。”我幹脆看我的書，不再理會。

“你就回繼續讀書，免得你們以後拖兒帶女的，影響了她的學業。”哥把手機給我。

“怎麽說話呢你？有你這麽釀醋的嗎？我真跟她拖兒帶女了，你日子也未必好過！”哥不知道我跟菁菁的事，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聽哥這麽說，我就煩。殊不知，我的話讓哥尴尬不已，老半天也沒聽他回音。我回了菁菁的短信，趕緊走出書房，看見哥正死命的舉啞鈴，臉沉得吓人，從沒見過他這樣。我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裏，進退維谷，心裏很難受，我最怕的就是無意間傷到哥，哥工作的壓力本來就大，我真不願哥不開心：“別舉了！”我奔過去，接過哥的啞鈴，扔到地上，緊緊抱住哥：“哥，我不是故意氣你，你來，你聽我說。”我把哥連拖帶抱，放在沙發上，跟哥坦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