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願意為你
那一夜,顧曉風興奮了半宿,遲遲不敢入睡,怕一睡着,什麽都變了。然而,不知是不是那種興奮的感覺一直延續到了夢裏,她醒來的時候反而有種被抽空的感覺,像從一場盛大而華麗的夢境中醒來,精疲力竭,心裏空落落的。顧曉風有些惘然。
“做春夢了吧?臉上這麽紅撲撲的,”是笑得賊兮兮的陳凝,毫無懸念地挨了顧曉風一枕頭。
“唉唉唉,你怎麽恩将仇報啊!”陳凝大叫,繼而擠眉弄眼,“岳頌鳴空有一副好皮囊了,真是個呆子,要不是我給他發短信,我估計你們兩要在衆目睽睽之下坐到天荒地老!月黑風高夜,茍且偷情時,這都不懂!怎麽樣,昨天的驚喜還不錯吧?”
顧曉風想到昨夜的事,不好意思,“不錯你個大頭鬼!”又是一枕頭。
“哎呦,曉風,你肯定有情況!”陳凝邊躲過她枕頭邊叫。
話音剛落,顧曉風的手機就響了。
陳凝快速探頭看了一眼,哈哈大笑,“我說怎麽性情大變呢,原來有男人撐腰啊!啧啧啧,我要警告岳公子,這樣的女人要不得要不得啊!!!”說得搖頭晃腦,一臉打趣。
顧曉風大窘,電話叮鈴響了半天也沒好意思按。陳凝見好就收,怒了怒嘴,示意她快接。
是岳頌鳴,要她下樓,說有東西給她。
“哦,好。”顧曉風呆呆應道,掩藏自己的情緒。
昨晚的事情到底算什麽呢?他會不會裝作什麽也沒發生過?她不敢想也想不通,索性搖搖頭,随便洗漱了下,抓了件外套套上就要出門。
“唉唉,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陳凝大急,“敢情我這麽久的苦口婆心都灌到豬耳朵裏了?”
“恩?”
“你也不照照自己什麽樣子?”陳凝拉住她,“你真當頹廢是美啊?”
她于此道素來很上心,從來不肯不修邊幅示人。她一直覺得,“人皆有愛美之心”,無論男人女人,嘴上說不在乎對方打不打扮,其實只是希望你不打扮能夠達到打扮的效果。
顧曉風在她語言和身體的雙暴力下終于妥協,任由其拾掇了十多分鐘才下樓。陳凝是個知道分寸的人,太邋遢了當然不能出門,太鄭重了亦會讓對方輕看,讓他覺得自己很重要,從而自擡身價。人的心理大抵如此,不會相信自己手中便是最好的,什麽都要比較,有市才能有價,才會覺得沒虧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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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凝有一套自己的邏輯,在她看來,戀愛就像博弈,如何打招呼,何時說晚安,都要思量。人心有很多變量,天時、地利、人為,都很重要,在時光的洪流中,不僅要遇上,還要讓他眼前一亮,豁然開朗,覺得這便是上天恩賜的緣分。
可是,她千算萬算,卻算漏了自己的心。當然,這是外話。
在陳凝的鬼斧神工下,顧曉風和平時相差不大,不過,這才是她厲害的地方。顧曉風大半夜沒睡,出門仍能精神奕奕,已很不容易。
她下樓時岳頌鳴不知已等了多久,見到她老遠就招呼。她平時看男生在樓下轉圈一直覺得很好笑,此刻卻覺得滿心将要溢出的滿足。誰都不能免俗,有自己小小的虛榮。
岳頌鳴很高,換了件藍色運動服,五官清秀,身材卻并不瘦削。
顧曉風覺得,就這樣遠遠地看着他,也挺好的。
“曉風,”岳頌鳴從來不是急性子的人,卻不自覺上前。
“恩,找我有事?”昨天的事情之後,不知道應當怎樣和他說話。語氣中有些生硬,倒像是不滿。他以為他已表示清楚,她卻覺得他沒有名正言順的表達。顧曉風後來想,他們的感情在一開始便埋下了隐患,她太愛猜忌,總以為他不過一時興起,他卻覺得再顯然不過,不屑于解釋。
“你昨天丢的,是不是這個?”岳頌鳴張開手,手心躺着一只中國結。
中國結到處都是,可是,顧曉風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是自己那只,忙說,“是的是我的,你在哪找到的?”她的中國結有一段穗子被燒焦了,是張敏全小時候燒螞蟻屁股時不小心殃及的,為此,她差不多半個月沒和張敏全說話。
“昨天打掃衛生的同學撿到了,”他舔了舔嘴唇。這個借口太拙劣了,顧曉風好歹是法學院出身,不用細想就知道了,“那他怎麽不直接給我?”顧曉風笑,不等他回答,又說,“你昨天回去又找了?”
“啊?恩……哦,”連續三個語氣詞。
顧曉風忽然覺得心裏說不出的溫暖,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喉嚨卻酸的發緊。她擡眼看岳頌鳴,不知道說什麽,連謝也忘了。
“你……你沒事吧,”岳頌鳴一對上她眼睛就手足無措,見她眼裏霧氣朦胧,以為要哭,更是慌亂,“你不要哭啊?”
“啊?”顧曉風莫名,只道自己讓他誤解了,忙說,“沒有沒有,謝謝你,真的。”最後一句說的很輕,卻鄭重其事。後來跟陳凝提起這事,她笑得花枝亂顫,“怪不得你每次眼風掃掃張敏全他就跟哈巴狗一樣什麽事都肯做!”
他們最初小心翼翼地讨對方歡喜,卻常常會錯了意,戰戰兢兢。
“客氣什麽,也不難找,”岳頌鳴說的不以為意,還不忘溫言提醒,“下次要收好了。”顧曉風是粗線條,有丢三落四的毛病,常常記不得東西放在哪,後來熟悉她這毛病的岳頌鳴曾一臉傲嬌地說,“沒了我你可怎麽辦?”可是,真的分開了,她盡管會偶爾掉東西,卻并非沒有辦法過活。
“恩,改天我請你吃飯吧!”顧曉風笑說。
“既然你要堅持的話,那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早飯還沒吃呢!”
顧曉風是主随客意,兩人仍去了那家燒烤店。中午吃燒烤,其實有些奇怪,然而,他們卻撞上了另一撥奇怪的人。
他們到的時候還沒什麽人,店主是個中年男子,很悠閑地在看電視劇,顧曉風掃了一眼,是《亮劍》,她們寝室的沈橋很愛看。估計正看到興頭上,老板很不情願起來招呼客人。
校門口的燒烤店很小,夫妻兩經營,沒招夥計。老板娘正在廚房收拾,聽到聲音拿着抹布出來,見老板仍雷打不動地釘在電視機前,抄起抹布就往他身上抽,“你個死人,就知道看電視,客人來了動都不動下!”
岳頌鳴和顧曉風均失笑。顧曉風其實很喜歡這樣煙火味濃重乃至有些瑣屑的味道。她的父母常年争執,卻并不熱吵,冷戰居多,常常隔着一張桌子吃飯都不搭理彼此。她中學時乘公車去學校,一次下了暴雨,公車靠站停了之後,一位中年婦女從前門沖上來,二話不說将一雙拖鞋塞給司機,司機将脫下的濕鞋塞還給她,兩人絮絮叨叨地說了什麽,顧曉風沒有聽清,只是那個場景,很久之後仍偶爾從她腦中冒出來,那樣理所當然的照顧與被照顧,不用詩詞歌賦,也沒有一句煽情的話,卻說不出的溫馨、默契。
老板懼內,老實給兩人拿來菜單,一邊眼睛還不離開電視,見兩人笑得賊,沒好氣的說:“小夥子,你別笑,以後你也有這天!不過你比我運氣好,這丫頭看着脾氣不壞!”
“老板,你……”
“哈哈,那當然,”岳頌鳴笑着接口,不知有意無意,将顧曉風沒出口的半句話生生堵住。顧曉風又想到昨晚的事,不敢看他,眼觀口口觀心,盯着菜單。
兩人點罷菜,一時不知道說什麽,面面相觑,有些冷場。
顧曉風忽然想到昨天王珊的調侃,興致驟起,說:“我給你算命吧。”
“嗯?”岳頌鳴挑眉,有些興趣,“你也會這個?怎麽你們法學院的人都這麽神神叨叨的?”
顧曉風不予争辯,笑着說,“把手伸出來給我看看。”
岳頌鳴伸出左手,她搖搖頭,“不對,左手主先天命脈,右手主後天運氣。你先天運氣這麽好,用不着再看了,我幫你看看後天變化。”
岳頌鳴笑,“還挺有講究,”乖乖伸出右手。他理科出身,從來不信這種神鬼運氣之說。不過既然她感興趣,看看也無妨。
岳頌鳴的手寬闊厚實,掌心紋路清晰。然而,顧曉風只看了一眼,心裏便咯噔一下。他的生命線很短,當中有一條明朗深長的紋路橫斷其間,是大兇的兆頭,要麽罹患重病,要麽飛來橫禍,她心一沉,呆呆地盯着他掌心,良久不吭聲。
“嗯?怎麽了?”岳頌鳴覺察,笑問,“時運不濟,命途多舛?還是天機不可洩露?”
“你太心急了,我臺詞還沒想好呢?”顧曉風笑着掩飾,低頭再看他手,煞有其事的說,“你命中有貴人,會保你順風順水,絕對是上佳的好命!”
“是嗎?”顧曉風擡眼,正迎上他望着自己,不躲不避;她信口胡謅,不期然撞上他一臉認真的反問,有些窘迫,忙低頭抽手,卻被她反手握住,“有你在,我的命肯定好!”
“啊?我……”顧曉風慌張,脫口而出,“我和你?”
“嗯,”岳頌鳴笑,“怎麽,你不想對我負責?你昨天……”
顧曉風忙打住他的話,“我……我不是……”
“哦,那就是想了,”岳頌鳴眼角帶笑,有捉弄的意味。
幸好這時老板給他們送燒烤來,解救顧曉風于無以複加的尴尬境地。顧曉風才要感恩戴德,卻聽老板笑着說:“小夥子,你別欺負人家小姑娘,你看這丫頭臉都急紅了!”
顧曉風恨不得抓起一把燒烤把他嘴堵住。
岳頌鳴卻滿臉笑意,“是是是,我不欺負她,都聽她的都聽她的!”
這話中的意味再明顯不過,顧曉風覺得胸口像炸爆米花一樣,砰地一聲,然後甜,甜到膩人的甜。
不過這味道顧曉風沒能享受多久,因為這時,張敏全拉着一幫狐朋狗友推推搡搡着進來了,一見到曉風,便笑着要拉他拼桌子,然而,就在看到岳頌鳴的那一霎,頓時僵住,然後指着他說,“怎麽回事?你跟他怎麽回事?”她不知道張敏全那一刻的臉色怎麽那麽難看,不是生氣,一瞬的驚訝之後倒像是害怕。她知道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因而這個想法跳出來的時候也把她吓了一跳,不過她相信自己沒有看錯,有一種慌張,還有恐懼。
岳頌鳴卻好脾氣的起身,笑着和他招呼,“張敏全吧?我是岳頌鳴,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一起玩過。”
張敏全不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顧曉風,“怎麽回事?你怎麽會和他在一起,我不是跟你說過嘛!”聲音不高,卻出奇的冷。
“你跟我說過什麽?”顧曉風也不悅,憑什麽他一進來二話不說就指責自己。
平時,一旦顧曉風和他針鋒相對,張敏全就會自動偃旗息鼓。可是今天,他卻一反常态地堅持:“我說過我不會害你的!你離開他,聽到沒有!”
顧曉風冷哼一聲,“我的事你憑什麽管?上次我就當你吃錯藥了,怎麽?今天藥忘吃了!”這是他們常開的玩笑,這時說來卻句句紮心。
“你他媽才沒吃藥!”張敏全大吼,“這混蛋有什麽好,你小時候就……”突然反應過來自己講錯了話,趕緊打住,然後聲音轉低,“曉風,你聽我的,這王八蛋他肯定動機不純,你別跟他攪在一起,我都是為了你好!”最後一句已有些低聲下氣。很多時候我們太想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卻沒有問過,他到底想不想要這樣,于是往往适得其反,相愛卻反而相殺。前面的人好心為我們探路,然後告訴我們此路艱險,不如棄之,卻往往忘了,我們的使命本就是披荊斬棘。
“張,敏,全!你說我就算了,你憑什麽說他!你有什麽苦衷你說出來啊,別他媽磨磨唧唧跟我這演瓊瑤劇!”
“到底怎麽了?張敏全,你有什麽事就說出來,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什麽這麽惹你誤會。”岳頌鳴很理性,盡管事涉自己,他還是能夠像和事老一樣心平氣和地說話。
“你他媽還跟這裝孫子,”張敏全沖上來就要動手,被旁邊的人拉住。
“張敏全,我再說一遍,我的事不要你管。你他媽要敢動手,我……我就……就當沒認識你過你這個人!”人有時候真的很奇怪,十多年的感情,竟然敵不過才認識半月的一個人,竟然頃刻就岌岌可危。
張敏全轉身摔門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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