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
她從來沒有和張敏全說過那麽狠的話,以前再争吵,哪怕是打起來,兩人也不過是氣鼓鼓地走開,從來沒撂過“斷交”這樣的狠話。張敏全走後,他那幫狐朋狗友也跟着追了出去,店裏頃刻安靜,兩人也再沒有吃飯的心思,草草解決了下,付賬回校。
不知道為什麽,盡管沒有了張敏全這個障礙,顧曉風心中卻還是橫亘着什麽東西,跟岳頌鳴在一起的時候總覺得不自在,可能是因為愧疚,可能張敏全的話真的對她産生了影響,她開始猜忌。
不過她沒太多心思放在這上面,因為,聖誕一過,期末考就接踵而至了。
本來大三,課不是很多,但是顧曉風因為選了滅絕的行政法,複習的內容還是不少,因而只得終日泡在圖書館裏。岳頌鳴自己的考試倒不多,多數時候是在圖書館裏陪着顧曉風,一面查去雲南的資料。兩人像尋常情侶一樣同進同出,岳頌鳴也盡了一切男生該盡和不該盡的義務,占座、打水、買早點、買零食雲雲,顧曉風卻總覺得說不出的異樣。多少是因為張敏全,她心中隐約覺得這份感情是不被祝福的,繼而懷疑它的真實性,總覺得哪裏有問題,就像自己手中有一個青花瓷的花瓶,無論它真假都愛不釋手,然而某天突然有個專家證實它是假的了,喜歡仍舊是喜歡,心中卻多少會留下個疙瘩。
顧曉風心中的疙瘩,也因為莊舒,那個孔雀一般的女子,越來越大。
莊舒是個讓陳凝這種小肚雞腸之人都佩服的女生,漂亮不說,為人還很仗義。他們系有個女生是綿陽人,汶川地震剛發生的時候和家裏人聯系不上,急的天天在寝室裏哭,系裏說幫忙可真正行動起來的也沒人,最後還是莊舒發動她爹無所不能的關系網七拐八彎地聯系到了那女生家人。連小公子沈橋都說,她周圍捐錢的人不少,可肯攬這種麻煩的人還真沒有。并且,在此之前,大家都不知道她是富家千金,平時穿的用的盡管不便宜但也沒到不菲的程度,還有好多衣服都是淘寶上淘的,但也沒見顯得廉價。
莊舒漂亮,但她的漂亮不如林蕭蕭淩厲,林是那種女人到極致的美,莊舒卻更兼一股知性和英氣,讓人覺得不那麽有侵犯性。陳凝曾說,大多數女生喜歡的女生都是杯具,男生不會買賬,莊舒卻是個例外。盡管讨厭她的也大有人在,卻多半是因為嫉妒,或在她那兒碰了釘子。據陳凝所謂的可靠消息,她也只談過一次,亦是高中,不過她斷的比岳頌鳴早,高中還沒畢業就與人分道揚镳了。
顧曉風意識到莊舒對她生活的影響始于元旦。作為美貌與智慧的典範,她理所當然是那晚新年晚會的主持。而岳頌鳴,作為她兩小無猜的發小,自然要去捧場。于是,08年最後的那個晚上,她一個人在圖書館裏背行政法背到天昏地暗,心裏說不出的堵。在所有人的眼中,包括陳凝,岳頌鳴和莊舒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或許張敏全也這麽想,她不知道。若是比自己好不了多少的人,她還可以嫉妒,還可以吃醋,偏偏是莊舒這樣的人,讓你嫉妒都不知道從何而起。因為她實在比自己好太多了,多到你覺得這幾天的時光就像是她的施舍一樣,什麽時候她想收回去了,自己便頃刻一無所有,就像現在。
岳頌鳴早一天便和她說過這件事,她連細問都沒有就答應了。彼時的她甚至都沒有想,天晴怎麽不帶她一塊去?她就像替莊舒看守岳頌鳴女朋友這個位置的看門人一樣,真正的主人一回來,她即使再不願,也得拱手讓人,連申訴的權利都沒有。
你一旦開始留意一樣東西,就會發現它無所不在。在這之後的顧曉風就有這樣的感覺,莊舒仿佛與她如影随形,怎麽也擺脫不了,就連去圖書館看書,都發現岳頌鳴揣着要替莊舒還的書。
“咦?沒想到你一個大男生還看亦舒的東西,這麽細膩!”
“都是莊舒借的,讓我幫她還。”
其實,顧曉風只要稍加注意,就會發現岳頌鳴在等她繼續問下去。感情上的男女都這樣,無非是希望對方多在意自己一點,哪怕以吃醋的方式。
可是,顧曉風沒有問。她知道,莊舒是他一起長大的至交嘛!問不問又有什麽區別,萬一他說不是這樣呢?
然而,即使她這麽告誡自己,有些事情還是很難不留心到的。比如,每天晚飯後岳頌鳴都會讓她先回圖書館,自己卻在外面耽擱一兩個小時才回來。比如,岳頌鳴包裏總會揣着兩份零食,比如,岳頌鳴會在圖書館借幾本英文原版的小說。
如果她問了,或許岳頌鳴會給她一個妥當的答案,可是她沒有,她的猜忌迫使她更加小心翼翼地去偵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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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終于在滅絕考試的前一天晚上,她在假裝回圖書館後又從那條道上折回,不遠不近地尾随岳頌鳴。女人的敏感太可怕也太無理,明明一句話就可解決的事偏要舍近求遠,一面害怕自己的猜想,一面又忍不住要去求證。
若是她那天沒有尾随岳頌鳴,便不會被那樣的場景打擊到。她的自欺欺人雖然不至于無堅不摧,卻至少能短期內使她自我麻痹。
而那天的顧曉風,卻透過病房的窗戶,看到了比畫還美好的一幕,很久之後仍讓她如鲠在喉的一幕。岳頌鳴和莊舒,他們沒有親密的動作,只是談笑風生,便足以讓人相信,他們是屬于同一個世界,屬于彼此的。莊舒半靠在床頭,手裏捧着一本書,不知道在說什麽,像在朗誦,半揚着頭,下颌與脖頸勾勒出優雅的弧線,像一只将要開屏的孔雀。岳頌鳴在一旁沒有說話,唇角帶笑。
像一幅寫生,光線、擺設都恰到好處,只為襯托他們。
不用岳頌鳴辯白,僅是自卑,便足以将她摧倒,顧曉風想。她沒有回圖書館,信步走啊走,不知怎麽就蕩到了法學院樓。站在那天的垃圾桶旁,她歪着腦袋使勁想,卻怎麽,也想不出那夜的場景?
然而,另一幅和諧的畫面,卻烙在了她心底,總在她最不防備的時候跳出來,敲她一榔頭,就像在次日滅絕的考試上。于是,她順理成章的發揮的很爛,盡管後來成績出來,她還是有驚無險地低空飛過了。後來再想到滅絕或再用到行政法,她都想不起最初讓她選這課的肖南佐了,只記得那個晚上,病房窗口看到的那雙男女。
考試周來的快去的也快,除了一片哀嚎遍野,什麽也沒留下。她和岳頌鳴計劃去西南兩個禮拜,趕在過年前回家。岳頌鳴之前便定好了機票旅館,顧曉風沒有推拒。
心裏裝着一根刺是一回事,離開岳頌鳴又是另一回事。明知故犯,是很多人都逃不開的局。
她告誡自己,不去争不去求,順其自然就好。
其實,她又何嘗不知,順其自然,便是放任自己深陷。感情若能收放自如,又哪來那麽多糾葛。
她離開的事沒有告訴張敏全。自從争執過後,張敏全就像從她生活中消失了一樣。他和陳凝也斷了聯系。
她離開的前夜和陳凝長談,陳凝憂心忡忡,有種欲言又止的感覺。
顧曉風明白,很多事情,很難攤開來說。就像陳凝會相信張敏全的話并非空穴來風,會疑心岳頌鳴接近她別有用心一樣。可是又怎麽告訴好友,她和岳頌鳴不太般配呢?又怎麽在好友熱戀的火頭上兜頭澆下一盆冷水呢,尤其這火苗還是自己催燃的?
對于顧曉風來說,亦有很多事情開不了口。就像怎麽告訴陳凝,張敏全是個認死理的人呢?怎麽告訴好友,倘若張敏全對她有心,不會等到今日呢?怎麽告訴她,張敏全對林蕭蕭是認真的呢?
其實,她們彼此大抵也知道,心照不宣罷了。友人有很多種模式,直來直往多數時候并非最佳的那種。
于是,她們互相擁抱,道別,祝對方好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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