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客邸凄涼
他們原定1月16號離開,可是餘震過後,路面斷裂,路況驚心動魄,沒有車子願意開出去。年關将近,顧曉風父母再不在意她,也連打了好幾個電話問她何時回家,而且極沒默契地重複了一遍對方說過的話,顯然,他們并不在一起。她接到電話才知道,張敏全也沒回去,還順帶幫她撒過了謊,歷來是,只要有張敏全的地方,顧家二老都會格外放心,因而也沒有多問,只叮囑她自己小心。岳頌鳴也頻頻接到父母的來電,不過因為和陳伯伯在一起,二老多少寬心了些。顧曉風隐約知道,莊舒給他打來過電話,聽他接電話時的口氣躲躲閃閃的,她多少有些不悅。
20號,終于托陳伯伯的關系,兩人搭上了部隊運送物資的車回成都。
一路上,顧曉風明顯覺察到,岳頌鳴有些不安,有種想說卻又說不出口的感覺,顧曉風不問,等他自覺坦白從寬。可能是年少時父母争吵留下的陰影,顧曉風一直很留心尊重對方的空間,只是這種尊重,有時過了頭,便會顯得疏離與冷漠。
到了成都,兩人一下車,就聽到有人在身後叫他們。聽到這聲音,顧曉風心裏一沉,她終于明白岳頌鳴的不安來自哪裏了,因為——
“頌鳴,你們總算到了!”是莊舒。
這一刻,顧曉風開始懷念汶川那幾日孤島般與世隔絕的生活。原來,她的猜忌來的是如此的輕易。她的幸福是如此的經不起考驗,一擊即碎。她所以為的“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不過是自欺欺人,她那幾日的自信都是空穴來風。
然而,她卻猜錯了岳頌鳴的情緒根源,因為,回頭的那一刻,她看到了站在莊舒身後的張敏全。
“敏全,你怎麽來了?”他怎麽來了,她當然知道。這樣多次一舉的一問,只不過為了掩飾她過于發達的淚腺,“頌鳴,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嗯,”岳頌鳴答應,轉而問,“你們不是還在德陽嗎?”
“昨天聽說你們搭到了車,我們連夜趕回來了,”莊舒笑,“你們都平安就好,住處我們已經安排好了。”
“跟你我就不多說謝了,”岳頌鳴笑笑說,他與莊舒之間的默契不言而喻。
然而,此刻的顧曉風卻只顧死死地盯着張敏全。就在她以為,他要在自己挫骨揚灰的眼神激光下化石的時候,他終于停止了扭捏,尴尬地笑了笑,“曉風,你終于回來了。”
顧曉風一直以為,他和岳頌鳴的戀愛,他們的出游是和旁人無關的,然而這一刻,她卻明白,他們就像兩個任性的孩子,他們輕慢了人群,輕慢了在意他們的人。
他們決定就在成都過年。這事說起來要歸咎于張敏全出的幺蛾子。
岳頌鳴和顧曉風到成都的時候離除夕還有5天,原本預備買次日的飛機票,這樣回家後時間還很寬松,不緊不趕。雖然他們無需幫着預備什麽年貨,但風塵仆仆地回去趕年夜飯總歸不像樣。不過莊舒覺得,既然成都來都來了,不買點什麽東西回去太枉費這一趟千裏迢迢了。于是,四人推翻原定的計劃,準備在成都再逛一日。然而,他們千計劃萬計劃卻還是漏計劃了張敏全這位大好青年的一腔熱血。他在大街上勇鬥歹徒,錢包沒追回來不說,還把自己送進了醫院,顧曉風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還有點…想哭,因為在被推進手術室的前一刻他可憐兮兮地攥着她袖子說,“看在我身上倆窟窿的份上,你就別生氣了!”
于是,他們的除夕夜不僅是在異鄉過的,還是在異鄉的醫院陪在張敏全的病床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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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敏全當然不肯放過這個使喚顧曉風的好機會,一改其進手術室前清純無辜的形象,發揮他矯揉造作低劣演技的最高水平,逼得顧曉風恨不得在他身上再補上兩刀,不過想到他弄成現在這副木乃伊的樣子歸根到底也是因為自己,也就勉強忍之了。誰知這厮得了便宜還賣乖,整天一副“朕賞你個侍奉機會”的德行,還不時抱怨她沒有那個值班小護妩媚動人。
于是,年夜飯,顧曉風只給他打包了一份冷餃子。岳頌鳴和莊舒偷笑,心照不宣。
“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由自可,最毒……”張敏全啧啧,“婦人心啊!”這是張敏全背的最熟的詩,自打他發現這首詩,就愛不釋口。顧曉風還記得,他當時興沖沖地朝他母親背這首詩,被林阿姨暴揍一頓不說,還罰抄了十遍《陳情表》,寫了一篇兩千字的檢讨書。不知是不是年終的緣故,顧曉風想起幼年往事,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悵惘,加上窗外炮竹聲聲,更添了急景凋年的況味。這是她第一年在外過年,也是第一次不在父母身邊。岳頌鳴似乎有些理解她,緊了緊握着她的手,“再過兩天敏全拆了線我們就回去,你爸媽應該能理解的。”
“嗯,我沒事,倒是你,還得陪我們耽擱,”她原本要說“你們”,卻不知怎的,話滑到嘴邊,忽生起一分占有欲,改口說“你”。話出口,又反而覺得自己小家子氣,有些自怨,是與自己生悶氣,埋了頭,不再說話。
這樣的情景在旁人看來卻全是另一番意思。她和岳頌鳴初戀愛男女那種含羞帶露的心有靈犀,莊舒全看在眼裏。很多偶像劇演,女二如何惡毒如何妒忌如何機關算盡拆散男女主角,卻沒有人能告訴她,像她這樣清高卻深愛男主的“發小”在如此情境下該何以自處。
她裝不了不介意,可她又不願自己太介意。
所幸這裏不僅只有她是局外人。
“你們兩個是成心讓我愧疚好自刎謝罪是嗎?”
顧曉風沒好氣地白他一眼,“那你刎嗎?”
“吻?吻誰?昨晚那個值班小護倒真不錯,你們沒看到她昨天對我的殷勤樣,估計是被我帥氣的外表傾倒了!”張敏全一臉騷包地擺弄了下額前幾根頭發。
“你确定剛那句話主語賓語沒弄反?”莊舒笑,粉面含春。
張敏全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另兩人早笑得岔了氣。打蛇打七寸,他語文從來都是弱項。
“莊大妹子,去德陽那幾天我可對你不薄啊,你怎恁的恩将仇報!”張敏全在他素來引以為傲的反應速度上失手,“惱羞成怒”。
“說起來,我這兩天一直想問,你們怎麽會去德陽呢?”顧曉風才懶得理會張敏全的“義正言辭”,轉而問莊舒。
“是這樣,我之前給頌鳴發短信打電話他一直沒回,聽說他去了地震災區,有點……擔心,怕岳伯伯會生氣,”她忙加上最後一句,想掩飾自己的關心,卻有些掩耳盜鈴的味道,“我以為你們會去德陽。”她說這話的時候擡眼看了下岳頌鳴,不知道在期待什麽,卻見他神色如故,無端有些失望。
她以為?顧曉風這麽敏感的人怎麽會聽不出這話的意味,卻只是“哦”了一聲,不願再問。張敏全知道,顧曉風這人向來如此,随和起來是很随和,可要強起來也非常要強。問是不會再問了,不過這腐爛在心底的芥蒂,卻會無限蔓延開來。因而搭讪着說:“岳頌鳴,我聽說你地震前在德陽支教過?”他對岳頌鳴還帶着一點敵意,一直只肯連名帶姓地叫他。
“嗯,”岳頌鳴點頭,雖然一閃而過,顧曉風還是看到了他先前那種沉悒的神色,“你怎麽了?”
“沒什麽,”他随意地笑笑,“敏全說的沒錯,我大一暑假去德陽支教過。那裏……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最後這句,像在問張敏全和莊舒,卻又不願聽到答案。
莊舒怎麽會不了解他,可還是答道,“學校蹋了,一半孩子被埋在了底下。”聽不出一絲情緒,像在新聞播報。在這點上,她和顧曉風截然相反,在她看來,痛苦已然發生,躲避也不是辦法,就算你閉上眼睛,災難也不會減少,而睜開眼睛,至少能讓你記住這一刻,它是對不幸罹難的人的一種安慰,讓他們遠去的路上不那麽孤單。她是個宿命論者,以為人生在世是擔負着某種使命,若不勇敢面對,便是有負所托。她不信難得糊塗那一套,覺得那不過是自欺欺人。因而,她不願岳頌鳴懦弱,不願他逃避。她在愛情上有種難以言說的改造欲,不是覺得對方不夠優秀,而總以為自己是為了對方好,就像父母之于孩子的那種有些霸道的保護欲。而顧曉風,在這類問題上卻有些遲鈍,沒什麽特別的見解,也不願左右岳頌鳴的決定,只是覺得,若他難過,我便陪着他。
“王大伯也不在了,我們以前在他家借住過的,”莊舒接着說,“還有很多人——”
“唔,”岳頌鳴打斷她的話,“我知道。”他知道,他曾給上過課的孩子們都長埋廢墟下了,他知道,他曾認識的縣城已面目全非了,他還知道,重新規劃的街道,矗立起的高樓企圖掩蓋這無法忘卻的傷痛,這些,他都在汶川看到了,可他沒有勇氣去德陽,不敢去直面。
男人其實比女人要懦弱,顧曉風想到陳凝說過的話。女人有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韌性,面對巨大苦楚,眼見便要支持不住,卻不知怎麽,咬咬牙又挺過去了。男人卻多半會一蹶不振。
她的原話是“每個月都有幾天倒在血泊中醒來還死不了的動物男人怎麽比,還有生孩子的痛!你沒見過把鳳凰比男人的吧,因為只有女人才能涅槃重生!”
顧曉風其實一直沒問過岳頌鳴,他為什麽要去汶川,當時只是簡單沖動地以為,他要去便去呗,可能他特別有社會責任心,也可能他只是好奇,可這與她顧曉風又有什麽關系,她要跟着的只是岳頌鳴。對于與己不甚相關的事,顧曉風有種近乎決絕的冷漠。她很喜歡《色戒》這部電影,李安将王佳芝一步步的陷溺處理地很好。我們不能對女人寄予太高的期望,她們沖動、感性,有時感情至上全無道理。
就像現在的顧曉風,終于明白了為什麽岳頌鳴一見到學校就會變得有些異樣。然而,她關心的卻只是,該如何去安慰他。陪伴有時候是最無力的,沒有時缺少它,有了卻又顯得分量那般輕。她反握住岳頌鳴的手,像要表達一種無聲的撫慰。
莊舒羨慕她這種名正言順、理所應當的關心,她自己,是連安慰,都不敢僭越的,因而只是說:“別難過了,逝者安息,生者當珍惜才是。”
顧曉風這才仿佛記起莊舒前番說過的話。女人的妒忌有時是後知後覺的。她方才只顧安慰岳頌鳴,并沒在意莊舒說了什麽,這時才慢慢想起。他們大一是一同去支教的嗎?就像現在她兩一起出來旅游一樣?她的敏感往往牽一發而動全身,而莊岳之間的默契則像淅瀝瀝的雨水,一滴一滴灌溉在她心中的毒芽上。
莊舒的話引起一陣默哀,而這沉默,像石頭落入水中激開的漣漪一樣,一層一層地蕩開,要将人溺斃,沒人在意顧曉風想了什麽,終是張敏全清了清嗓子,故作輕松地說,“快叫美小護過來給我開電視,春晚要開始了,我回頭還要上BBS上吐槽呢!”
顧曉風真的想不到比他更無聊的人了!
不過,也多虧了這樣的無聊,将除夕夜的客邸凄涼和衆人各懷心事的悒郁一棒敲散,讓多年以後再憶起這晚的顧曉風還能帶着淺淺的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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