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離恨恰如春愁
不用推開那扇門,他也知道顧曉風會是怎樣的神色。她素來這樣,濫好人一個,又從來都不會拒絕人,就像他們剛認識那會從書店聽完昆曲講座回來遇上騙子那次一樣,有時候,他甚至都在想自己是不是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個,她不知道怎麽打發,才勉強同意和他在一起。
岳頌鳴笑着向她走去,左手搭在右腕上,像在扣袖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仿佛看見一條紅色的繩子若隐若現。
那頓飯吃的就像老舊留聲機中放出的咿呀曲聲,冗長又詭異。巨大的碟片艱難地轉着,讓人疑心會不會在上面刻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劃痕。
顧曉風狠心說不再聯系,在N市的那兩天岳頌鳴就真的沒再找過她。
從N市回來後,她連續失眠了幾天。躺在床上,耳朵貼着枕頭,能聽得見自己雜亂無章的心跳聲,左奔右突,仿佛要找個出口逃出生天。她自欺欺人地眯着眼睛,以為自己睡着了,過了半晌方才絕望地承認腦子清醒地好像讓人兜頭澆了盆冷水,半夜三點鐘,她走到落地窗前,拉開窗簾,外面是沉沉睡去的整座城市,如處子般安靜娴雅,毫無防備,與白日的壁壘森嚴判若兩人。
這種時候,人心也是門戶大開的。顧曉風披着毛毯,抱腿蹲坐着,對面巨幅廣告燈箱慢慢彙成一個朦胧的光點。她手按在小腹上,感覺到一種被撕裂的疼痛。身體裏好像鑿空了一塊,四壁也被生生剜了下來,肅風呼嘯而過,摩挲着胸腔、胃髒,取道直下。
在意識被淩遲前的最後一刻,她心中驀然一片透亮,她和岳頌鳴,是真的回不去了。他們之間,橫亘着她的自卑、他的驕傲,橫亘着傷害、愧疚、陰暗的回憶,橫亘着兩年多的光陰,還有一條命。
所幸生活有着它獨一無二的一往無前勢如破竹的慣性。回H市之後,由于社會版的同事要做一個關于上訪的專題,借調了顧曉風過去,她的生活開始忙碌了起來。等她從忙得人聲馬吠的喧鬧中回過神來,已惶惶然過去了一個禮拜。
“曉風,”早上剛到辦公室坐定,文越的表姐錢勤就風風火火地過來找她,“我們家小越跟你說了沒,今天外婆做壽,你無論如何也要過來吃頓飯!”
這事文越幾天前就跟他提了,她一直拿不定主意,這種事情不管提的人還是答應的人都心知肚明,跟他回家便意味着首肯了他兩的關系,接下來若不出意外,便等着雙方父母接洽,敲定良辰吉日了。
文越之前也似有還地提過類似的話頭,被她打太極糊弄了過去,這次鄭重其事的再提,她沒法再敷衍,說考慮兩天,午飯前給他電話。
“對了曉風,昨天你出去采訪的時候有個男的打電話過來找你。”
“哦?誰啊?”顧曉風叉掉臺歷上的一天,渾不在意地問。這是岳頌鳴的習慣,他每早起來的第一件事便是看日歷,寫份To-do-list。對他來說,“今日事,今日畢”幾乎是教義一樣的存在。不知什麽時候起,這習慣也漸漸影響了顧曉風,等她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深入骨髓欲罷不能。
也許,她也根本就不想罷。
“不知道,聲音挺好聽的,問他是誰他不肯說,只說還會再打來的。”錢勤見老板不在,拿起化妝包就要去洗手間補妝,一眨眼的工夫,話音還沒落,人就沒了影。
顧曉風笑着搖搖頭,翻開面前厚厚的文件夾,開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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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過了沒到五分鐘,錢勤又一溜煙地飄回到她面前,妝容半殘,失魂落魄。
顧曉風好笑,“姐姐,你是狐仙變的不成?”
“哎,這聲姐姐叫地可真動聽,”錢勤笑得花枝亂顫,一副群魔亂舞的樣子。顧曉風想,她一定是磁場有問題,怎麽周圍人都是這個路數,這姐妹兒真好跟陳凝結拜了。
“對了跟你說正經的,我剛在電梯口看到了一個超高品質帥哥,絕對是八心八箭天怒人怨禍國殃民的級別,就像……”錢勤非常生動地咽了下口水,“就像希臘神話中的那瑟西斯!”顧曉風眉毛忍不住抖了一下,她是怎麽能夠把這些成語和典故串在一起的,博古通今就算了,還學貫中西,那瑟西斯知道了一定恨不得自己被水仙花的根莖絞死。
更重要的是,這難道算正經的事?
顧曉風無語凝噎地白了她一眼,說,“姐姐,你已經過了看見帥哥就不能自已的年紀了,韓劇平時看看就行了,別在現實生活中惹事生非,啊?”
可能是和岳頌鳴待的,顧曉風已經對帥哥産生了免疫,即便介紹的時候錢勤把文越說的跟旺旺大禮包一樣,她也沒覺得有多麽驚喜。
不過,客觀來講,文越雖然沒能帥到人神共憤的地步(她姐的形容詞),但還是能讓人眼前一亮的。他是那種非常親民的帥,沒什麽戾氣,像領家大男孩,看的越久越舒服。
“說真的,這次姐姐我絕對不信口雌黃……”
“雌黃什麽?”
顧曉風想,他們這個部門一定是集體從聊齋穿越過來的,怎麽走路都不帶聲的?
她眼睜睜看着錢勤從滿嘴跑火車變成滿嘴火車都追了尾,上下唇哆嗦了半天,才勉強蹦出了幾個字,“王老師早。”
“小錢,你到我辦公室來下。”顧曉風絕望地掃了一眼她的半面妝,表示愛莫能助。
“對了小顧,我桌上有一盒普洱你給樓下的章老師送去。”王老師繼而發話。
在錢勤心中,帥哥也是分三六九等的,這顧曉風早就聽她諄諄教誨過。說她閱人無數一點不為過,因此能被錢勤稱得上“超高品質”的人必然是妖孽的級別。顧曉風心裏默默笑了下,捧着盒普洱,進了電梯。
“等一下——”電梯門合上的那一刻,一只手不知道什麽時候伸了進來,幹淨修長,顧曉風愣了一下,下一秒,她就看到了那張臉。
那人也是一臉的驚訝,片刻,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聲,說,“嗨曉風,這麽巧。”
顧曉風心裏突然像哪咤鬧海巨浪滔天,面上卻不動聲色,清淺地扯了個笑,“是啊,這麽巧。”
“我們跟景申有合作,你知道的吧,你們那棟新樓是包給景申做的。”
“是嗎?”兩人面面相觑,僵持不下,電梯像卡在喉嚨裏的魚刺,勉力為他們經營着此刻的尴尬。
終于,顧曉風先一步反應過來,“你下不下去?”原來錢勤口中的妖孽是他,顧曉風不經意打量了他一眼,這種置身事外的打量讓她自己的心也不自覺沉了沉。
“啊?下的,”他有些窘迫,不自覺地摸了摸下巴。排練了很久的意外之喜,就被她這麽随心所欲的一句一棒打散。
或許,這對于她來說,真的算不上什麽喜的。他自嘲地想,開口卻是,“真沒想到在這兒也能碰上你,你在電視臺上班?”
“恩。”
“最近怎樣?”最近?算不算N市遇上他的那次?顧曉風冷笑,“托福,還算不錯。”
“既然碰上了,賞臉吃個午飯?”岳頌鳴雙手插在西裝口袋裏,漫不經心地問。即便是這麽痞氣十足的動作,也讓他做的像個落拓貴族。
“這次又是什麽理由?”顧曉風反問,毫不客氣。
“我對H市不熟,老同學嘛,怎麽說也該盡盡地主之誼!”
“景申連飯都不給你管?”
這句話還沒落地,電梯就到了。岳頌鳴假裝沒聽見,一邊看表一邊匆匆出了電梯門,只撂下一句,“就這麽說定了,我中午在樓下大廳等你。”擲地有聲。
顧曉風無奈,何苦來哉!
顧曉風一早上都心不在焉,貞子一樣來來回回在辦公室與茶水間之間飄了好多趟,惹的剛被王老罵的狗血噴頭面壁思過立志痛改前非一心從良的錢勤都忍不住側目,“曉風,你剛從撒哈拉徒步回來嗎,大清早喝這麽多水?”
顧曉風機械地将水杯送到嘴邊,一副充耳不聞的神色。
可她下一句話出口,顧曉風還是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人家借酒澆愁,你倒好,白開水也能喝的這麽愁腸百結。話說,你該不是想我們家小越越了吧?”
什麽跟什麽啊?!現在顧曉風情緒上的任何風吹草動錢勤都能超鏈接一樣順理成章地牽扯到文越身上去。
姐姐,不帶這麽草木皆兵的好麽?
不過,這麽一來,錢勤倒是提醒了她,她是該想想文越跟她提的事情了。她擡眼看了牆上的挂鐘,離十二點還差五分,樓下大廳埋着顆定時炸彈,電話那頭守着個定時炸彈,她真想一頭溺死在水杯裏,就什麽都不用面對了。
可五分鐘後,她還是放下水杯,套上大衣,下了樓。
他曾這麽在寝室樓下等過她,彼時她只恨寝室樓層太高,讓他等的太久,陳凝還打趣她說,“我教你一法子,你直接蹦上窗臺開窗走下去,多鬥轉星移多希區柯克啊!”可現在,從法務部到樓下大廳,她恨不得電梯出了故障困在裏面出不來。
而在走出電梯前的那一刻,她風雲詭谲地下了一個決定,霎時間好像自己踩着了自己的軟肋,痛的喘不過氣來。
她給文越打了個電話,電話裏傳來的嘟嘟聲就像重症患者的心電圖,讓人心驚膽戰。那邊響了好久,也沒有人接,她竟然覺得松了口氣。
岳頌鳴依言在樓下等她,懶散的靠在大廳的沙發上,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着沙發的扶手,不知道在想什麽,臉上沒什麽情緒,見到她過來,自然地笑了笑。
顧曉風只有一個小時午休時間,兩人随便吃了點簡餐便打發了。岳頌鳴比上次見到的時候更加進退自如,倒像是有備而來。顧曉風只能見招拆招,不遺餘力地朝他,也朝自己潑着冷水。
走回電視臺大樓的時候,顧曉風忽然覺得疲憊不堪,這麽無休無止的糾纏,讓她的心就像溫水裏煮着的青蛙一樣,慢慢陷溺,最終生機全無。
她突然停住腳步,卸去臉上艱難維持的笑容,“岳頌鳴,我們還是一次把話說清楚吧。你覺得我們這麽虛與委蛇有意思嗎,你長袖善舞,我可沒力氣周旋。”
“哦?”岳頌鳴挑眉,心生幾分戒備,“怎麽個清楚法?”
“昨天那個電話是你打的?”
“恩。”岳頌鳴如釋重負,“就為這事?”卻聽她接着說,“我不管你真的是為了項目來的也好,假裝偶遇也罷——我知道這也許是我自作多情了——不管是哪種情況,我們還是不要再見了。”
“為什麽?”岳頌鳴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她能清楚感知他的怒意。
“分開後這兩年,我過得很好,從來沒有這麽好過,我請求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顧曉風說的很慢,像攻城時的投石器一樣,将一顆一顆巨大的石塊砸向城樓。
“好麽?”他自言自語,那句“好的話你怕什麽我的打擾”在喉嚨裏轉了一圈又滾了回去,終究是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恩,很好,”她斬釘截鐵,接着道,“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也許過不了多久就會結婚,可能你覺得沒什麽,但我怕他知道了會誤會。”
“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兩年多的時間,八百多個晝夜,事情早翻過好幾篇了,我相信你也一樣。我們別這麽幼稚,別這麽矯情了,要撫今追昔,回N大看看銀杏樹就夠了!”
“當初我們在一起就是個錯誤,現在好容易糾正過來了,我可不想再重蹈覆轍!古人不是早教給我們了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多入情入理,多中肯,多道貌岸然的一句話啊!
顧曉風說完看都沒看他一眼就轉身走了,長長的風衣影子像攝魂怪的鬥篷拖在地面上,所過之處無不寒意驟起,好像這輩子都再也開心不起來。
岳頌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大廳盡頭,消失在電梯裏,手擡了擡,卻怎麽也使不上力氣,嘴裏念咒語一樣說了句話,可連自己都幾乎聽不清。
貧瘠的這兩年多時光裏,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我還沒有翻篇。”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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