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3、 恍若隔世

“雲志。”少年頭束銀色發冠,身襲綠衣,一臉笑容的湊到他跟前。

“你來做什麽?怎麽不去找你皇兄玩兒?”

“你又不是不知,他近日被冊封為太子,忙着課業,哪裏有空找我。”

“原來是你兄長不着空了,才來找我。”青雲志小聲嘀咕着,而一旁的邢野并為發覺他的不快,還傻呵呵的笑着問:“你說什麽呢?”

青雲志不理睬他,加快腳步往前走。

那年,邢野二十,青雲志十八。兩人從小一起長大,雲志父親是位将軍,在一次戰役中不幸去世,他的夫人受不了這個打擊,郁郁而終,抛下年幼的兒子撒手人寰。青家只剩下這根獨苗,所以邢野的父王特別疼愛青雲志。他從小便在宮中同衆皇子一起長大,直到慢慢長大,宮中流言四起,說雲志是皇上的私生子,他才出宮獨住。

“你們才此地做什麽,還不進去坐好。”老夫子搖搖晃晃的走進課堂。

這位白衣的年輕男子叫錦衾,是今年的新科狀元,由于老夫子年邁,準備告老還鄉,所以由他來代替。他同邢野同歲,話不多,課上很吵,也不喊,來人都是官宦家的貴公子,他也不好喊啊罵啊的,只講完課将書收起來,走出教室。

雲志也不知為何被他吸引了?錦衾的樣貌平平,家裏窮苦,只穿粗布的白衣,也不換行頭,只不過他身上有股子儒雅的氣息,言語很少,讓人猜不透他想什麽。也許是因為他少年缺少關愛,所以很容易對一個長者産生好感?又或者只是一種緣分,雲志慢慢同夫子熟悉起來。

桃花林中,二人飲茶下棋。

“你的棋藝張進不少。” 錦衾陳贊道。

“那也夫子教的好。”

“現在不在書齋,不用喊我夫子,阿青。”

他喊他阿青,他竟臉紅了。

“聽說,夫子要随軍出戰?”

雲志的父親便是征戰而死的,所以他不希望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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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衾點頭回應道:“是啊,随軍還缺一軍師,皇上下旨讓我出征,你們怕是要換一位夫子了。”

“那你何時回來?”雲志問。

錦衾聽了便笑着說:“我還未走,你怎麽就問我何時歸?”接着他又說:“你也知行軍打戰,若是快的話一年兩年,慢的話便要三年五載。”

“何時走?我便去送你。”青雲志剛想說些什麽,一位不合時宜的仁兄便出現阻礙了他的話。

“阿青,原來你在這裏讓我好找。”邢野不合時宜的蹦出來。

“那你們聊,我有事先走。”錦衾見邢野便識趣的離開。

邢野見人離去便肆無忌憚的躺在棋盤上,弄得棋子落了一地,還翹着二郎腿。

雲志見他如此心中已然不快,但又不好表現出現,只是皺着眉頭,問:“你來找我做什麽?”

邢野沒有發覺對方情緒的變化,只是笑着說:“我讓廚房做了你最愛吃的桂花糕,特意叫你去吃的,涼了就不好吃了。”

雲志聽了邢野的話,又聽錦衾剛才說要去打戰,一邊是玩物喪志,一邊是行軍征戰,百姓民不聊生,如此對比,叫他更加氣憤。“吃吃吃,你除了吃還會做什麽。”他破口罵道,然後不理會邢野往前走去。

邢野見狀急忙追上前,他一手拽住眼前人。

“你怎麽了?”

“我怎麽了,你為何不看看你自己,如今如何玩物喪志。”

“我……玩物喪志,不過是叫你吃個糕點……”。邢野在宮中也是被驕縱大的,并不會讓人。聽了雲志如此說,心中便是不好受。

他道:“是啊,我是玩物喪志,你的錦衾穩重儒雅便夠了。”

“你在胡說些什麽?”雲志罵道。

“我胡說什麽?你還好意思問我。”邢野說着拽着少年的右手,一手攬住對方的腰将少年的身子弄到自己跟前。他捏住雲志的下巴,道:“自從他來了,你就變成了如此。”

“我變成如此與你何幹,我要成為他的跟屁蟲與你何幹。邢野你不覺得自己管的寬了些。”雲志被他的手弄痛伸手推開對方。

兩人站着,桃樹上的花瓣“簌簌”往下掉,好似下起了花瓣雨。

“你……你……。”邢野被眼前人罵的說出話來,只是緊緊的攥緊拳頭。

“不就是一個弱書生,我瞧着他倒是有當面首的潛力,不然怎把你迷得如此……”。

“不許你如此說他。”

“我便說你又耐我何,不知他在其他男人床上又是如何一番景象……”。

“啪”一下,雲志氣不過跑上前将邢野撲倒,坐在他身上,右手一勾拳,揍了邢野,對方也不甘示弱,一個鯉魚翻身,把少年壓倒在身下,也揍了他一拳頭,兩人就這樣你來我往,在桃花林中打滾,風還在吹,花瓣落在他們身上,最後實在打得沒了力氣,兩人便那樣平躺在地上,望着桃花樹上的花瓣落下。此刻兩人都不說話,只是靜靜的望着樹上的花瓣慢慢飄落,四周靜的可怕,只能聽見對方的呼吸聲。

雲志雖是将軍之後,體力很好,不過邢野動真格他還真幹不過他,因為體型便放在那裏,邢野要比他高出一個頭。只不過邢野動手很有分寸,也沒有傷及他。

兩人便躺着,累得氣喘籲籲。

雲志說:“我不許你動他,他是我們的夫子。”

邢野不語。

“他要出征了,皇上最疼愛你,你能不能去求求情叫他留下?”

“你當真那麽在乎他?”

“我……那只不過是……他是我們的夫子,若是他走了,有誰來教我們。”雲志胡亂找了個借口,好似害怕被邢野看穿些什麽。

“他能教我們些什麽,再說要請教我們的大學士多的是。”邢野依舊在那裏咄咄逼人。

雲志說出來他最不想聽話,少年望着那漫天的桃花雨,開口道:“可……可他們都不是他啊。”

不知為何,邢野那刻覺得自己的視線都模糊了。他靠近少年的手也慢慢縮了回去,仿佛做錯事的孩子,沉默不語。

最後只是很輕的說了句:“知道了。”

邢野去了求了他的父王,這個堅韌的少年,從不開口乞求任何事情的少年為了一個平庸的夫子去求了他的父王。

錦衾沒有外出打戰,留在了他的府邸之中。那年邢野被封侯,有了真正意味上的家,只是家裏缺少一個女主人。他的父親給他賜了很多女人作為消遣,他都沒有接受,就因為錦衾的事情他有求于他的父親,他将那些庸脂俗粉都接進了府中。

錦衾成為了雲志的夫子,留在府中教他詩書。青雲志那時候時常來府中,邢野不知他到底是來找那個男人還是來找他的。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很卑賤,因為他知道把錦衾留在自己府中,他便常回來此地,所以他才故意這樣做的,他早該認清這一點。

桃花林中。

他們相約下棋,他遲遲未來,天色已晚才匆匆趕來。

“夫子,你怎麽如此晚才到。”雲志見錦衾來了,為他換上熱茶。“我為你泡的茶都冷了三碗了。”

“有事耽擱了。”他只是這樣說,“下棋吧。”然後伸手去拿棋子,可是他的手卻顫顫巍巍的,棋子舉到一半便“啪”一下落在棋盤上。

“你的手……你的手在發抖,夫子,你怎麽了?”雲志發現了不妥,伸手去拉男人的手。

“無礙,無礙,只是不小心……”。

他将他的手攤開,掌心中布滿了血痕,新傷和舊傷都有,雲志看了心疼的要落淚。“你怎會弄得如此?定是邢野那小子幹的好事。”

“你說,他要你做了什麽?”雲志追問道。

“也沒什麽,侯爺既然為我求了情,讓我留在府中,我幹些雜事也是應該的。” 錦衾淡淡的說着。

雲志聽了氣不打一出來,一下便站起來要找邢野算賬。“那個混蛋,他明知道我……他便是故意的。”

“雜事,你只不過是個書生,他竟叫你做砍柴挑水這種雜事,不是存心為難與你。”

“阿青,哪有你說的嚴重,只不過是做些活計罷了,許是府中人手不夠,待他日人來了便好了。”他勸着雲志,可惜那是無用的。

“他府中的下人少說也有幾百,哪裏用的上你,不然便是他府中的下人全都死了。”少年竟詛咒他滿門去死。

“他為何要這樣害我?我又沒有害過他。”

“因為他知道我……”。雲志沒有說下去,他不敢說。

那日他便同錦衾一起回去為他上藥,待他睡後去了邢野府中。

他見是他來,本是開心的,可見來人一臉怒氣沖沖,心中便猜到他來的原由,臉也冷了幾分。

“你為何如此待他?”雲志質問道。

“他便是父王賜給我的玩意兒,我想如何待他便如何待他,你心疼他砍柴挑水,我便安排個輕松的活給他,你說好不好?”

雲志聽邢野如此說,心裏正歡愉些,沒有料到,男人下一句便是:“叫他來暖我的床,躺在我床上什麽也不用做,讓我摸便可了,你說輕松不輕松。”

“你……我不許你碰他。”

“你說不許就不許,你可別忘了,他是我的人。”邢野的語氣變得生硬。

“你……你明知他是我的朋友,你為何……如此逼我……?”少年的瞳孔瀉下淚來,他無力的用手捧着臉頰,望着眼前人。

“你當真喜歡他?”他問少年,他不答,還是低聲的抽泣着,像是男人搶走了他最心愛的玩具。

他見少年如此,便說:“他有什麽好的,不過是個貧賤的下人,他沒有皇室的血統,也手無縛雞之力,論文采,他的那點文采我三歲便會了……阿青……我才是……”。

“你滾,你給我滾,我不許你這樣說他。”他擡起頭用滿是淚痕的雙眼瞪他,道:“他是我們的夫子,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你怎能如此說他。”

“少在那裏滿口道德,你心裏是怎麽想的,你自己知道,阿青,你心裏想要錦衾做什麽,你說?你若說出來,我便照你說的做。”雲志如此對少年承諾,可惜他還是什麽也沒有說。

邢野上前湊到他跟前,在他耳畔小聲引誘道:“只要你要,我可以扒光他的衣服将他的身子捆上送到你房中,阿青,你心裏想的是不是這個?告訴我?”

“碰”一下,他推開邢野,破口罵道:“無︱恥,下︱流,你才……我才沒有……”。

“我……我不過是……不過是喜歡他罷了。”雲志說完這話便蹲在地上大聲哭泣起來。

邢野站在原地,低聲重複那句話。“我不過是喜歡他罷了。”說着便神經兮兮的笑起來。“呵呵……他居然說……不過是喜歡他罷了。”

他可以容忍少年貪戀那男子的肉體,可以容忍他欣賞他的才華,性子……可是他不能容忍他說他喜歡他。這便等于他告訴他,我喜歡上了別人,而那人不是你。他宣判了他的死刑,他也不想放他的活路。

作者有話要說: 錦衾[jǐn 親]

《詩?唐風?葛生》:“角枕粲兮,錦衾爛兮。”

南朝 梁 江淹 《學梁王兔園賦》:“美人不見紫錦衾,黃泉應至何所禁。”

唐 溫庭筠 《更漏子》詞:“山枕膩,錦衾寒,覺來更漏殘。”

明 劉基 《楚妃嘆》詩:“錦衾一夕夢行雲,萬戶千門冷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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