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塗山堯的體檢報告在警方內部的加急高速通道下，兩天就全部出來了，他不僅沒什麽毛病，身體素質比同齡孩子還好上不少，獨特的暖棕色眼眸和白發被歸結為混血的原因，因為實在是找不到親人，他的戶籍檔案被挂在了京都兒童福利院裏。

晚上，嚴承志家裏。

嚴承志正在幫塗山堯收拾行李，準備明天送他去京都的兒童福利院。

一想到這個跟他相處了一個多星期的孩子就要前往那個他也不怎麽了解的地方，之後還可能會被其他符合領養條件的夫妻帶走，他就覺得自己的心泡在酸水裏一樣，澀澀的。

小崽子毫無察覺地跟嚴以南坐在沙發上看動畫片，時不時被電視裏那只打妖怪的猴子吓得驚呼一聲。

“哇！為什麽他可以打那個白骨頭！骨頭明明那麽好吃……”

“我不喜歡孫猴子了，為什麽要打狐貍精！狐貍那麽可愛！！”

嚴以南坐在旁邊吃薯片，時不時給他塞一個，兩人看起來跟平常的姐弟沒什麽區別。

“兩套換洗的新衣服、睡衣、洗漱用品、零食……”

“诶，怎麽還有一大袋香菇？”

嚴承志清點着堆滿了整個桌子的東西，挑着往新買的卡通hellokitty行李箱裝去，粉紅粉紅的小箱子看起來格外少女心。

嚴承志想起自己帶塗山堯出去買行李箱的時候，他本來想選那個藍色款的哆啦A夢的，結果小家夥非得扯着這只凱蒂貓不肯松手。

“狐貍那麽可愛！為什麽沒有狐貍。”小團子的臉上滿是委屈，仿佛沒有狐貍的Q版行李箱是一件多麽罪大惡極的事情，“這只跟狐貍像，我要它。”

嚴承志笑着搖搖頭，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教小崽子的，他至今都以為自己是青丘山下來的孩子，指不定還是個狐妖。

“堯堯，你喜歡吃奶片嗎？”嚴承志看着手上拿可以占掉半個行李箱的特大包裝的奶片，提高聲量問小崽崽，如果他喜歡吃的話，他得拿剪刀把奶片拆開才好塞。

“喜歡！”塗山堯舉起小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來特別開心，“奶片好次，葉爺爺給的。”

就兩天時間，堯堯小朋友已經完全博得了小區上上下下的好感，爺爺奶奶輩的人各個把他當親孫子疼，每次飯點跟打仗似的搶奪堯堯的歸屬權，就連那些平時作天作地的小孩子們也把堯堯當作寶貝，成天堯堯哥哥堯堯弟弟叫得可響了。

得知堯堯要回自己家（嚴承志借口塗山堯是他遠方親戚的孩子），衆人都紛紛送上了自己的餞別禮，小到棒棒糖，大到想把自己長輩過年給的長命鎖送出去，嚴承志這幾天都已經被找上門的人搞得都習慣性開門說謝謝了。

不過想到這麽乖的孩子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家，還要去福利院，嚴承志就鼻子一酸，眼圈都紅了起來。萬一福利院的夥食不好，孩子吃不飽怎麽辦？而且堯堯看起來那麽乖，那麽瘦，會不會被別的小朋友欺負？

昨天晚上嚴以南還偷偷去找他，大半夜的摸進他的房間，先是親了親堯堯軟乎乎的小臉，然後拽着他的袖子眼淚汪汪。

“老爸，我們家又不是養不起堯堯，咱們把他留下來呗，要不我把零花錢分他一半也成啊……”

“不行，這是規定。”

“爸，你不是警察嗎？就不能通融一下嗎？”嚴以南恨不得直接去警局動手改檔案了，“堯堯真的很厲害，他很乖的。”

我他娘的也知道他很乖啊！嚴承志內心咆哮道，家裏這個小棉襖都夠漏風了，小棉褲還要送給別人了。

他随意抽出張餐巾紙擦了擦淚，要是知道這崽子那麽聽話懂事，軟乎乎的跟天使沒什麽區別。他早就在幼兒園裏就把塗山堯給藏起來打包帶回家了，哪裏還想上報啊。

塗山堯在嚴承志想落淚的那刻就若有所思地轉過頭，連放得正精彩的孫悟空都不想看了。

“嚴叔叔。”他跳下沙發邁着小短腿吧嗒吧嗒地走到他旁邊，拽住他衣服，“你是不是很難過？”

他棕色眸子清澈見底，充滿了對嚴承志的擔憂。

嚴承志深呼吸了一下，擠出一個笑：“沒，叔叔有啥難過的，又不是見不着堯堯了。”

“等堯堯去那邊，要跟其他小朋友好好相處，跟老師院長說話要有禮貌……”嚴承志叨叨着，突然又反應過來，“不對，我們堯堯那麽乖，哪裏需要叔叔這麽多嘴。”

塗山堯慢慢地靠過去，什麽都沒說，張開手給了嚴承志一個超大的抱抱。

“你不要難過。”塗山堯貼着他的耳朵奶聲奶氣地說，“堯堯很喜歡你的，是真的。”

小孩子香香軟軟的身子帶着暖意，肉嘟嘟的小臉絲毫不嫌棄他胡子紮，親昵地蹭了蹭。

嚴承志一把抱住了他，親得小崽崽滿臉是口水。

嚴以南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吃着番茄味的薯片，吃着吃着忍不住也抹了把鼻子，還嘟囔着：“這破薯片咋那麽辣呢……”

趁嚴承志去洗澡，嚴以南偷偷摸摸跑到他房間，坐在了還沒睡覺、躺在床上看小人書的塗山堯旁邊。

“南南姐姐？”塗山堯眨了眨眼睛，“你再不去睡覺，明天起不來，嚴叔叔要罵你了。”

“哎呀誰想說這個的……”嚴以南沒心情跟他開玩笑了，悶悶不樂地坐在床邊，拿出手機翻着信息。

“怎麽辦啊，我看那個什麽兒童福利院一點都不好啊，你進去被人欺負了怎麽辦？”

“我不會被人欺負。”塗山堯伸出自己的小爪爪“啊嗚”一下，“他們打不過我。”

“可是你這麽傻傻的，萬一被人騙了都不知道。”嚴以南操碎了心，“要不你明天偷偷躲到箱子裏，跟我一起去上學怎麽樣？”

塗山堯招招手，停在旁邊衣架上的玄鳳啾啾就落到了他手上，他rua着手上姨姨軟軟的毛毛，毫不猶豫地說道：“我不要！”

“為什麽？！”

塗山堯糾結了一下，悄悄地說：“我沒有學過你們的東西，要是不會答，是要被打手板的！”

“算了算了，才不會……”嚴以南有些心虛，她也就容易上頭，說話不過腦子，但不代表之後不會後悔。

“姐姐你也要乖乖的。”塗山堯又重新從鈴铛裏給她塞了一片葉子，悄悄地跟她說，“不要跟叔叔吵架了，等以後我們可以一起當明星。”

“好啊，我看你比我适合多了……”嚴以南嘟囔着，将手上那片不知道是什麽植物的葉子放在懷裏。

“拉鈎！”

“行行行，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騙人的就是小狗。”

……

‘姨姨你在嗎？’等到嚴以南離開，嚴承志拉燈準備睡覺，塗山堯在心裏呼叫自己的長輩。

‘在呢在呢。’精衛咯吱咯吱地嚼着什麽東西，口齒不清地說着。

‘堯堯要被嚴叔叔送走了。’小崽子心情低落，小奶音後頭都帶着哭腔。

‘怎麽？不想去福利院？’

‘不知道。’塗山堯有些迷茫，他點着自己的小爪爪挨個數過去，‘南南姐姐說起那個地方有些害怕，葉爺爺提起那個地方，也不高興。’

精衛笑了笑，安撫他：‘我家堯堯想做啥就做啥，不想去我們就不去，你可是我們山海界的驕傲，啥時候委屈過！’

塗山堯聽她這麽一說，反倒委屈了：‘姨姨上次說是帶堯堯練幻術，結果把我叼去摘果子，後來我就被白澤老師罰了！！’

‘啊……這個啊？’精衛的聲音有些心虛，‘害，那不是就一次嗎？’

‘還有你說帶我捉魚，結果讓魚把我給拽下去了！！毛毛都被打濕了嗚嗚嗚……’

‘哎哎哎，我錯了我錯了。’見塗山堯越說越委屈，精衛連忙轉移他注意力，‘既然堯堯不想去那個什麽福利院，明天就跑掉好了。’

‘怎麽跑？’塗山堯果然跑題了，他想了想街上開的車車，猛得搖搖頭，‘我跑不過他們的大汽車。’

精衛恨鐵不成鋼：‘你的幻術呢？！明天他們讓你上車，你就悄悄變成本體溜出去，然後再用幻術變回來不就好了。’

塗山堯的小腦瓜上仿佛“biu”出了一個小燈泡，他瞬間忘記了剛剛的委屈，對姨姨甜甜蜜蜜地誇誇：‘姨姨好聰明！’

‘那必須的！’精衛可靠的形象仿佛又回來了，等塗山堯乖乖睡過去後，她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送了口氣。

“好險好險，差點就被小崽子給繞進去了。可惡啊，為什麽人間的電視劇動不動就未完待續！”

嚴承志還沒睡着，就聽見旁邊的小崽崽像是在做夢。先是發出了委屈巴巴的嘤嘤聲，然後沒多久又傻兮兮地笑了起來。

他笑着給塗山堯拉了拉被子，忍不住又輕輕蹭了蹭他軟乎乎的臉蛋。

……

第二天一大早，嚴承志家就充滿了喧鬧，塗山堯穿上了剛買來的新衣服，頭上的小卷毛還亂翹着，就已經不知道換了多少個長輩們愛的抱抱了。

今天塗山堯穿着的是一件暖棕色的格子小襯衫，舒服柔軟的米色小毛褂套在外面，保暖的黑色褲子有一點長，被嚴承志細心地卷起了一點，一雙白色的小球鞋還是有名的童鞋品牌。

他就站在那露出一個甜甜的、迷迷糊糊的笑，就像是一個剛從城堡裏走出來的小王子，衆小區鄰居們看得心都化了。

葉爺爺走上來捏了捏他的小臉，又從兜裏拿出一把奶糖塞到了他的口袋裏：“堯堯要好好吃飯飯啊，糖糖慢慢吃，不夠再買。”

“謝謝耶耶。”塗山堯也葫蘆畫瓢地拍了拍他的手，想了想，假裝從口袋實則從鈴铛裏掏出一個開着黃色小花的小芽芽遞給他。

“這個草草給你，要收好奧。”他奶聲奶氣地叮囑着，“想堯堯就看它。”

這個是箨（tuò）草，可以治療眼睛昏花的，塗山堯早就發現這個和藹的老爺爺眼睛不好，經常看不清東西。

“哎，爺爺保證天天帶着。”葉爺爺感動地把這個看起來像是路邊摘的雜草放到懷裏，打算回去就找個小袋子縫起來，到時候挂脖子上。

塗山堯抿着嘴，露出兩個甜甜的小酒窩，他可從來不是厚此薄彼的人！

最後，所有來送別的親朋好友們都受到了一顆長得怪模怪樣千奇百怪的草，不管之後怎麽樣，現在大家都表示會珍惜地将這株草放起來。

“堯堯先上車，我們去局裏取檔案，等下叔叔就送你去新家。”嚴承志将他抱上車。

“堯堯坐後排！”塗山堯蹬着小腿，一骨碌地從汽車的縫隙中翻到了後面。

“小祖宗，我放先去放行李。”嚴承志細心地關上車門，交代了一聲，轉身回樓上拿行李。

誰也沒發現，一只白團子悄悄地溜到敞開的後備箱，“呲溜”一聲，就消失在了這個空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