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想我們沒見過

昨天晚上,我失眠了。

一晚上統共跑五次廁所,兩點十五的時候我還爬起來讀了兩篇王國維的詩,畫了一張“鳥鳴澗圖”。

早上四五點我好不容易睡着一會,迷迷糊糊間,有個小人嗡嗡地在我腦子裏轉個不停、跳上跳下,最後它居然輕蔑一笑,指着我說:“AA啊。”

我頓時分不清我是在做夢還是在跟女胡子滾溝溝,腦袋轟隆隆的響,汗珠子順着發根浸到枕頭上,眼珠一跳一跳的脹痛。

AA?

又不是長在你身上,用得着特意在人家夢裏重複第二遍嗎?

這簡直就是生理的歧視!人性的摧殘!

萬惡的女胡子,做夢都不讓人安生。

我抱着枕頭翻了個身,準備好好安撫一下我受傷的身體和心靈,補一早上的美容覺,下午再去咖啡館上班。

自己做生意就是這點好,想啥時候上班就上班,想啥時候休息就給自個兒放假。

不過還有一個姑娘在我的咖啡館打工,得給人家說一聲我上午不去了,叫她看着點。

我擡手摸了摸挂在床頭的挂袋,剛摸到手機,鬧鈴适時的響了起來。

揉揉太陽穴,我眯着眼劃開屏保,看着屏幕上抱着金元寶笑得樂呵呵的財神爺,抓了把亂蓬蓬的頭發。

我的財神爺啊,一大早就見您就笑得這麽慈祥,我怎麽好意思偷懶翹班呢。

我大嚎一聲:“喬仙予,你已經二十五了要工作,要掙錢,不可以因為失眠這種小事偷懶。”

屏幕裏的財神爺爺都在看着你呢,你怎麽能不去工作,怎麽能不去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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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起起,工作工作。”

我随手套了件襯衫,一邊擠牙膏一邊想今天穿哪身衣服,收拾好以後去食堂買了一杯八寶粥和兩個牛肉包,騎着我那騷包黃的二手小自行車一路哼歌遛到圖書館。

到的時候肖雪蕪已經把卷簾門撐起來了,正在開玻璃門的鎖。

肖雪蕪就是在我店裏打工的姑娘,就比我小一歲,今年二十四。

乍一聽“肖雪蕪”這名字有點文藝,但放在我這種跟小清新不沾半點邊的小市民眼裏,那就是個B。

最早我問她你爸媽是咋給你取這麽個名的啊,她往桶裏拍着冰塊,混着冰塊撞擊的哐啷聲優哉游哉地回答我,“不是我爸媽取的,是我自己叫的。”

我說,你真行,名字還能自己叫。

“老板,你知道這個名字有什麽意思嗎?”她忽然問。

“我怎麽會知道。”

“那你知道你的名字有什麽意思嗎?”她又問。

我呵呵一聲,賞她一個大大的微笑,拍拍她面前裝滿冰塊的小白桶,“仙女賞的呗~所以說你仙姐是天仙下凡一點也沒錯!跟着仙姐走,保準不挨刀。”

她看着白桶裏的冰塊,吧臺上吊燈的白光被冰棱折射出七彩的光線,照在她整齊細密的睫毛上,有那麽點夢幻的味道。

等了她一會,我以為她會對我的名字做出一番評價,可是她什麽都沒有說,把白桶放進冰櫃。

正好進來兩個女生點咖啡,她就去忙乎她們了。

嘁,說話斷一半,舌頭要咬斷。不說拉倒。

肖雪蕪這人處處透着神秘,我總覺得她不像我這樣庸碌的小市民,而是那種貴族階級。

我不知道她因為什麽會在屈身在這裏,可我有種預感:有一天,她會回去,回到真正屬于她的世界。

哎,自從肖雪蕪來了以後,我怎麽也變得越來越文藝了?

不行不行,人文藝那是叫小清新,仙姐我文藝那就真是B。

“老板。”

我還沒下車就隔着一截空氣聽見肖雪蕪清清淡淡的招呼聲,便取下龍頭把手上的食品袋沖她晃晃,“牛肉包,來一個?”

肖雪蕪笑着搖搖頭,把鑰匙揣進衣兜裏,我這才注意到她左手裏提着一個塑料袋,白蒙蒙的,不知道裝了什麽。

我拉下食品袋露出包子,啃着走進店鋪,肖雪蕪進工作間換工作服。

我偷偷瞄了一眼她放在吧臺上的塑料袋,好奇心開始作祟,暗暗猜這丫頭私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很好奇?”她在我身後問。

我心裏跳了一下,偷看一下就被抓包了。

“打開看看吧。”她說。

我看了她一眼,伸手去夠塑料袋,“你叫我看的啊。”

“嗯。”她雙手背到身後系圍裙帶子,應了一聲洗杯子去了。

哼,我倒要看看你玩什麽神秘!

打開塑料袋,裏面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硬紙盒子,四面畫着淺粉藤蔓,正中印着銀色燙金字母“Breeze”。

字母周圍繞了一圈淺藍色白鴿,頂上那只嘴裏叼着一根細橄榄枝。

是Breeze,A市市中心豪華商業街出名的北歐風情西點作坊。

我迫不及待地打開紙盒,看見一個系着蝴蝶結的梯臺形小杯,裏面盛滿了金燦燦的荷葉邊小餅,還都是熱乎乎的。

是我最愛的卡累利阿餡餅(芬蘭的一種特有餡餅)。

唔,肖雪蕪是一大清早坐車去市中心買了我最愛的餡餅?給我的?

她這就算是讨好老板也太過了吧,不過我肯定不會辜負她的一片孝心滴。

“雪蕪,這口袋怎麽不是Breeze家的啊?”我眨眨眼,問。

“回來的路上被泥水濺髒了,我回公寓換了一個袋子。”她回道。

我皺眉,“你坐車還能被泥水濺?”

“嗯?”肖雪蕪偏過上身有些困惑,“早上六點公交還沒發車呢,我跑步回來的,車濺我一身泥,害得我還回公寓換了身衣服。放心,只是口袋髒了裏邊沒事,放心吃吧。”

“這是給我買的?”我被她說的一愣,“你大早上跑步去華安街?”

雖說我們在科大老校區,都算在市區裏,可從科大跑步去市中心的華安街怎麽着也得要個三四十分鐘,來回将近一個半小時。

別人大早上都巴不得多在被窩裏多趴幾分種,她倒好,倍兒精神跑步去華安街買餡餅,再跑步回科大上班,我可真服了她了。

“嗯。反正早上都要跑步,跑哪都是跑。而且昨天發了工資。”

這麽說來,我想起肖雪蕪确實是保持着每天鍛煉的好習慣,只是我沒想到她體力那麽好,大清早都能跑個把小時。

等等,買餡餅和發工資有什麽關系嗎?她這是發工資有錢了就買東西巴結老板了?

“發工資了你就給我買餡餅啊?”我跳到她身後,心情愉悅地追問她。

肖雪蕪背對着我取貨架上的咖啡豆,說,“我只有發工資的幾天才有多餘的錢買些高消費品。”

我歪着頭想了想,Breeze的糕點的确都挺貴的,這麽幾塊餡餅得上百吧。

不過要是她經常孝敬我,我也不是不能考慮給她漲漲工資什麽的......

“那以後發工資了你都給我買啊,把我巴結好了。我給你漲工資,發紅包。”

肖雪蕪撲哧笑了,和弄袋裏的咖啡豆,煞有介事地點頭,“好啊,以後只要我領一次工資,就給你買一份禮物。”

“說定了啊!”我大聲說道,重力拍了拍她的肩膀。

肖雪蕪嘴角挂着止不住的笑,彎着眼睛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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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門口發出清脆的叮鈴聲,是玻璃門上懸挂的鈴铛搖晃發出的聲音。

有客人來了。

我有些奇怪,這會兒才早上八點,才開學不久沒多少人來圖書館,不該有學生這麽早來呀。

我這兒東西都還沒準備好呢,只能叫人暫時先等等,得先洗一下咖啡機。

“你說話不算數!說好了晚上七點半到校門口接人家的,結果沒有來!害人家等了一晚上......”

門口傳來女孩子嬌滴滴的嗔怪聲,我低頭擦着高腳杯,搖搖頭,現在的小情侶啊,啧啧——

“乖,我不是跟你認錯了麽?看見我手上的傷了嗎,你不心疼我,還忍心怪我?”

另一個人也開口說話了。

只是,這明顯不是男孩的聲音,是個女人的聲音。

而且,這女人的聲音好像還有那麽一丢丢的耳熟......

嗯,昨天晚上好像聽到過。

就是滾到溝裏,問“你是男的?”的那個女人的聲音。

我的媽呀,是那個女胡子!

我心裏咯噔一下,毛細血管裏的血液都開始倒流,心髒蹦極一樣的七上八下,呼吸都快停了。

“我去裏面點一下新進的貨。”

我戳了下肖雪蕪的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溜進工作間。

我靠着牆不停安撫我快報廢的小心髒,默念:你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看不見......

過了一會外沒動靜了我才蹑手蹑腳走過去望了一眼門縫。

一切都安安靜靜的,肖雪蕪靜默着擦着我沒擦完的高腳杯。

我打開門,輕咳一聲,大搖大擺走出去,“咳,沒什麽遺漏的,這些貨夠用兩星期,過了又得進新的了。”

“嗯。”

肖雪蕪簡單應了一聲,我有些心虛地看着她,生怕她看出我剛才有什麽不自然來。

我可不想跟人分享和女胡子滾溝溝的恐怖記憶,還有可能被女胡子記仇的悲慘現實。

正在我出神的時候,肖雪蕪來了一句,“老板,店裏葡萄不夠了,我去買點回來。”

我心煩意亂地擺手:“啊?好,快去吧。”

直到肖雪蕪走出門玻璃門我才反應過來,這丫頭之前進工作間的時候已經點過貨了?不然她怎麽知道葡萄不夠?

既然她已經點過,那我剛才說點貨的時候她完全可以說她已經點過了,可是她卻沒有。

她為什麽不說?是看出了我在躲剛才那兩人,還是覺得我作為老板親自點一次貨是應該的?

如果是前一種,她看出來了,卻沒有問我,那麽她是怎麽想我的?如果是後一種,那她是不是覺得我不夠信任她?

不管哪一種,我心裏都覺得不舒服。我真是越來越猜不透這丫頭了。

“一杯雪頂。”

一根屈起的食指敲了敲吧臺,這手很大,指節分明,手指也很長,指腹上全是厚繭子。

“熱的冷的?”

我習慣性轉身,沒有從沉思裏擡頭去看對面的人。

“你喜歡的熱的,還是冷的?”

一句話說到最後,尾音上揚,藏着明顯的調笑。

這個聲音,這種語氣,可不就是我昨晚遇上、剛才躲掉的女胡子?

完了完了。

我意志堅強地默念着,“你沒看見我,你沒看見我……”

昨晚月亮很亮,但是天那麽黑,我又背光,你沒看見我.....

我堅強地轉身,腳趾抓緊地面,咬牙,擡頭,“冷的。”

淡紫的燈光下,她細長的眼睛微微上挑,高挺的鼻尖亮着一點高光。

對面比我高一個頭的女人束着一頭漆黑的長發,左手放在吧臺輕輕敲着桌面,右手饒有興致地撥弄着Fa|票機旁不停搖擺的招財貓。

“一杯雪頂,加冰。”她眼皮一挑,勾起嘴角看向我,“昨晚不跟我說再見,今天又假裝沒看見。你說,你該怎麽好好招待我?”

她“好好”兩個字咬的很重。

我一抖,咖啡濺我了一手。

牙齒咯咯幾下,我閉上眼,克制住聲音打顫的幅度,“同學,我想我們沒見過。”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萬事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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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章節第一次修文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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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君,有緣共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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