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向烙在一樓的休息區等着,桌子上放着前臺姐姐給他接的咖啡。
他雖然不愛喝,但還是禮貌地說了謝謝。
沒有預約就過來其實不符合規矩,照理說前臺是不會接待他的。
向烙厚着臉皮,到了以後給齊健打了電話,讓他給前臺知會了一聲。
他現在都還記得前臺小姐姐看向他時訝異的神情。
瞿承宣下了樓,到達休息區的時候正看見向烙發呆。
前臺看見他要過來打招呼,被他擺擺手拒絕了。
“怎麽沒回去?”
向烙飄遠的思緒被拉回來,從沙發上站起身:“齊叔說瞿董和瞿夫人回來了。”
瞿承宣以為他在不安,來這裏找他壯膽子。
“他們不會在國內久待,你不用擔心。”瞿承宣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樂。
向烙聽他語氣,知道他會錯了意,但并沒有解釋。
如果他說是怕瞿承宣不自在,就瞿承宣那腦子,指不定又要怎麽腦補。
向烙說:“好。”
“去吃飯吧。”
“不回去吃?”
“回去沒胃口。”
向烙明白過來,也不勸,問:“去哪?還是上次那家?”
瞿承宣看着他:“喜歡那家?”
向烙說:“還好。”
“哦?”
向烙聲音不大:“我看你似乎經常去那家,以為你喜歡。”
瞿承宣沒搭腔,只是嘴角忍不住彎了些。
兩人最後還是沒去那家餐館,就在瞿承宣公司附近找了家海鮮餐廳。
“要不換家吧,你魚類過敏。”
“沒事。”瞿承宣把西裝外套搭在椅子上,順手解開襯衣袖扣:“我不是所有魚類都過敏,你愛吃什麽就點,吃不了的我不會動筷。”
向烙還是有些擔心:“但是……”
“有什麽好但是的,”瞿承宣已經坐下了:“我這麽大的人了,還會把自己弄進醫院不成?”
那也沒這麽蠢。
向烙乖乖在他對面坐下。
海鮮吃得慢,瞿承宣還時不時加菜。
“冷的不好吃。”
雖是這麽說,但向烙明白,他是在拖延時間,鐵了心不讓瞿文成好過。
兩人慢條斯理地用餐,瞿承宣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響了幾次,他都沒接,最後直接調成了靜音。
向烙什麽都沒有問,柏通縣靠近盆地,很少能吃到這麽新鮮的海産品。
龍蝦肉又肥又嫩,蟹黃爽滑,他兩頰塞得鼓鼓的。
瞿承宣吃完後就坐在位置上,手裏拿着白開水,看着向烙吃。
向烙加快了速度:“我馬上吃完。”
“不着急。”瞿承宣翻出電子菜單,“再來點?”
向烙趕忙搖搖頭。
他們點了不少,堆殘渣的盤子都換了好多次。
瞿承宣說:“要吃飽。”
向烙滿足地咽下嘴裏的食物:“已經很飽了。”
瞿承宣應了聲,然後看了眼時間,這才說:“回去吧。”
兩人從餐廳出來,外面天色早已黑透。
瞿承宣想起什麽似的:“你是不是有作業?”
向烙點頭:“有的。”
瞿承宣難得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時間不早了,能做多少是多少,不要熬夜。”
不等向烙開口,他繼續道:“學校那邊有問題,我去說。”
向烙見沒有商量的餘地,随意地“嗯嗯”兩聲。
其實他在學校已經做了一些,回去也不會熬太晚。
一路暢通無阻,只在陵江大橋前等了會兒紅綠燈。
陵江大橋是江城的地标,每年旅游時節有不少游客特意來打卡,後來市政府便特意規劃出一條道供游客參觀。
此時大橋燈火璀璨,江水上籠上一層朦胧美。
向烙掏出手機想拍兩張,才發現沒有電了,他只能遺憾地收起來。
“等放假了帶你來,那時候有燈光秀,更好看。”
向烙回頭,瞿承宣目光卻不在他身上,專注地開着車。
總覺得,今天的瞿承宣心情格外好。
對他也格外友善。
到了瞿宅時間已經不早,向烙想着瞿文成夫婦倆坐了這麽久的飛機,或許熬不住已經睡了,結果下了車,發現宅子燈火通明。
向烙看了瞿承宣一眼,後者神色在在,只是眸子裏多了一層冷意。
“先生回來了。”一進屋,陳姨就趕忙迎上來:“向同學吃沒吃?”
自從上次被瞿承宣說了一頓後,她對向烙也客氣不少。
“吃過了。”向烙說。
“瞿承宣。”屋內響起一道陳厚的中年男音。
瞿文成坐在沙發上,身上的休閑裝還帶着幾分風塵。
看樣子是回來後就在這守着了,甚至都沒有顧得上去換身衣服。
他看着自己唯一的兒子,怒目而視:“你還知道回來!”
瞿承宣冷冷道:“我自己家怎麽不知道回來。”
他擡眸:“你來這做什麽?國外待不下去了?”
“用不着你操心!”瞿文成目光轉開,看見兒子身旁個子不高的男生——皮膚白淨,雙眼純粹,對上他的目光,禮貌地打招呼:“您好。”
瞿文成目光軟和了不少:“向烙吧?在這裏住着習慣嗎?缺不缺什麽東西?需要什麽就和齊助打招呼,不要拘束。”
“不缺的。”向烙語氣溫軟:“謝謝關心,什麽都有。”
瞿文成點點頭:“當初謝謝你的母親了,只可惜沒能當面親自道謝……”
“向烙。”瞿文成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瞿承宣用手掌輕推了下向烙的背:“上去,你作業還沒做。”
瞿文成皺眉:“你和我作對是不是?”
瞿承宣不置可否。
向烙怕他倆人吵起來,輕輕拉了瞿承宣的衣角一下:“我作業不多。”
這是要留下來的意思了。
瞿承宣皺了下眉,但沒說什麽。
他對沙發上的中年男人道:“現在人看見了,可以走了。”
“這宅子姓瞿,我留不得?”
“這宅子不姓瞿,”瞿承宣臉色瞬間難看起來,一字一頓道:“這宅子姓傅。”
向烙眨眨眼,知道這是瞿承宣母親的姓氏。
瞿文成胸口上下起伏着,顯然是被氣到了,卻也沒說出什麽反駁的話。
幾人的氣氛瞬間跌入冰點。
向烙往瞿承宣身邊靠了靠,輕輕喊了聲:“瞿承宣……”
“父子倆才見面,怎麽又吵起來了?”一道清亮的女聲從樓上傳來:“我聽到向烙回來了?”
向烙跟着看過去。
一名中年美貌婦人從樓梯款款而下,她穿着剪裁貼身的旗袍,身姿婀娜,眉眼多情,嫣紅的雙唇微微笑着,卻感覺不到多麽柔情。
她美眸一轉,對上向烙的眼,整個人忽然像是亮了起來,語氣都變了:“向烙?”
向烙只覺得她的容貌有些眼熟,過了一會兒,慢慢睜大眼睛:“你……我好像看過你演的電視……”
他記起眼前人是誰了。
向烙小學時有一部古裝劇很火爆,放學後打開電視好幾個臺都在播放。
裏面的女主身世可憐,但手段狠辣,或許是從小經歷的原因,女主無心情愛,身邊暧昧的男人換了一波又一波,結局她卻和誰也沒在一起,一個潇灑轉身,從衆人眼中消失。
那時候向烙覺得女主帥得不像話,向媽媽卻為自己最喜歡的那個男配掉了好久的眼淚,向爸爸還吃了醋。
後來複播的時候,向媽媽只敢悄悄看,要是被向烙撞見,就會用小零食收買他,母子兩個小聲商量着不能告訴爸爸。
那是向烙嘴巴最幸福的日子。
不過那部劇以後,就不怎麽看見女主接戲了,向烙偶爾想起來,以為是女主退了圈,卻沒想到是嫁了人。
高玉嘉亮着眸子,幾步走到向烙面前,聲音溫和:“那你喜歡我嗎?”
向烙的神情有點迷茫。
面前對他散發着善意的女人,和占據瞿承宣母親位置的女人,竟然是同一個。
高玉嘉見他不說話,彎下腰和他對視:“告訴阿姨,好嗎?”
好像問不到答案就不會罷休。
怎麽說呢,向烙小時候是喜歡她的,不過那也是童年的回憶了。
況且因為瞿承宣的事,向烙對她感覺很複雜。
他還沒回答,瞿承宣在一旁又喊了他一聲:“向烙。”
語氣似有不滿。
向烙莫明有種讓他選擇站隊的錯覺。
他想了下,委婉對高玉嘉:“我媽媽以前很喜歡你。”
他沒有提到自己,只說了去世母親的想法,其中有幾分真假,尚未可知。
高玉嘉讀懂了其中的意思,卻沒有生氣,反而笑得更加溫和。
“那麽我很榮幸,能為阿瑩的恩人在生前帶去快樂。”
她的态度,讓向烙有些琢磨不透了。
瞿承宣往前走了兩步,把向烙擋在身後,無情道:“人你們已經看過了,可以走了。”
“着什麽急。”高玉嘉直起身子,看向瞿承宣,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皮笑肉不笑道:“我還沒把禮物拿給小向呢。”
“他不缺你那點東西。”瞿承宣說完,推着向烙的肩膀往樓上走:“陳姨,送客。”
“瞿承宣!”瞿文成唰地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你有把我當老子嗎?”
瞿承宣站住不動了,從樓梯上往下俯視:“你有把我的母親當成妻子嗎?”
“混賬!我和你高姨是在你母親去世之後才在一起的,要說多少遍……”
瞿承宣眉頭一鎖,情緒明顯已經十分不耐。
向烙看見他的神情,情急之下拉住瞿承宣的手:“我們上去吧,瞿承宣。”
他的力度不大,只牽住了食指和中指的指尖。
軟軟的,帶點溫熱。
自瞿承宣懂事起,就再也沒有人這樣對他親密接觸過。
瞿承宣厭惡這樣的親密。
他下意識縮了下,沒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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