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控告黑心肝父親】
謝家這會兒正熱鬧,何氏坐在地上哭得眼睛都腫了。
謝全指着她的鼻子大罵,“你一個婦道人家知道什麽!白家富有,給的聘禮多,以後麗娘嫁過去,穿金戴銀,好日子在後邊呢。你哭什麽哭,好像我這個當爹的要害她一樣。”
“不是害她,難道是在幫她?”謝嬌娘直接進門,半點也不客氣地道:“城裏城外誰不知道白家那個地痞人品極差,吃喝嫖賭樣樣俱全,好人家的閨女根本不會考慮同白家結親。倒是爹,在外多年,不管娘和我們的死活,回來就開始賣房子賣地,如今又賣閨女,你到底想幹什麽?難道是要把我們都坑死,再娶新媳婦兒進門不成?”
“你胡說什麽!”謝嬌娘不過随口一說,謝全卻惱怒地直接跳起來,“你一個出嫁女,沒有你說話的餘地,趕緊滾出我們謝家!老子的家,老子的房子院子,老子的女兒,老子說了算!”
謝全下巴擡得鼻孔都要沖着太陽了,一副“我就這麽幹,你能奈我何”的架勢,氣得謝嬌娘肚子隐隐作痛。
這時,王三嬸和張嫂子都趕到了,趕緊扶謝嬌娘坐下來,末了轉向謝全,“謝兄弟,你多年不在家,家裏全靠嬌娘姊妹支撐,就是她們有不對,也該好好說,這般吵鬧,外人怕是以為你在外邊風光了,回來就是為了打殺妻女呢。”
謝全有些心虛,幹咳幾聲掩蓋尴尬,梗着脖子辯解道:“我給麗娘尋了個好婆家,嬌娘喊着我坑害親閨女呢。你們說我是當爹的,能不盼着閨女好嗎?”
王三嬸和張嫂子在路上已經聽谷雨說了幾句,這會兒實在氣謝全不要臉,冷道:“白家在七裏八鄉都有名,誰不知道白家少爺……嗯,被人暗害,不能人道,好人家的姑娘嫁過去根本就是守活寡,以後連生個孩子傍身都不能,不怪嬌娘不同意這門親事,實在是不合适。”
謝嬌娘臉皮薄不好說,王三嬸卻仗着年過四十,說起來完全沒有負擔。
謝全被堵得有些讪讪的,但想起什麽,又打起精神嚷道:“這些我也不是不知道,但白家富厚,麗娘嫁過去就算沒孩子傍身,一輩子仍吃穿不愁,我這當爹的也是盼着她有好日子過。再說了,白少爺說,聘禮他準備出兩百兩,若是麗娘嫁過去,能……能帶兩張熟食的方子就更好了,到時候白家開了熟食鋪子,這鋪子記在麗娘名下,算麗娘的嫁妝。”
王三嬸和張嫂子都聽得驚奇,齊齊望向一旁的嬌娘,“鋪子是趙家的産業啊,從沒聽說過妹妹出嫁,拿姊姊婆家的産業做嫁妝的啊。再說了,白家開了熟食鋪子,不是搶趙家生意嗎?”
謝全不在意的一擺手,大剌剌的道:“趙家那小子不要嬌娘了,我這當爹的不能不顧她啊。過幾日嬌娘變賣了家産,就跟我同去青州……”
“啪!”謝嬌娘聽他自說自話把她的未來定下來,再也忍耐不住,狠狠摔了手邊的茶碗,警告道:“謝全,你記着,你只能做主你自己,剩下的你說什麽都不算。我是趙家媳婦,趙家的事只有六爺說了算,你連根一手指頭都別想沾。”
“哼!”謝全原本被吓了一跳,但轉而底氣十足的翻了個白眼,“我是謝家之主,只要是謝家的事,我就能做主,麗娘的親事我應了,誰也攔不住。若是麗娘當真在白家吃了苦,那也是她有個吝啬心狠的姊姊,不肯給她帶兩張紙做嫁妝。”
“你……”這般厚顏無恥的人,實在是把謝嬌娘氣狠了,她站起身恨不得一巴掌?過去,肚子卻突然疼得厲害:“哎喲,我的肚子!”
谷雨吓得撲了過來,不想卻被另一個人搶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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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娘,你怎麽了?別吓娘啊!都是娘錯了,嗚嗚,嬌娘啊,娘錯了!”何氐抱住有些腿軟的謝嬌娘,眼淚如急雨一般落下來。
謝嬌娘想說話,卻疼得額頭冒汗。
何氏極力想要抱女兒起來,不知道怎麽扯的,反倒引得自己重重咳了起來,一聲接一聲,好似要把肺咳出來。
謝嬌娘揮手甩過袖子,努力勾着娘親的脖子,才算站了起來。
王三嬸讓清明趕緊進城去請太夫,末了嚷道:“大妹子快拾掇一下炕,讓嬌娘躺一躺。”
說着,衆人扶謝嬌娘進屋,将她安頓在大炕上。
謝嬌娘兩手攏着肚子,心裏驚恐至極,萬般後悔不該那麽惱怒,萬一傷了肚子裏的孩兒,她怎麽同夫君交代?他是那般歡喜有了血脈後代……
“別怕,估計是動了胎氣,大夫來開兩副保胎藥吃就好了。”
“就是,就是。我懷我家老大的時候也這樣,常肚子疼,不也好好的生下來,見風就長這麽大。”
王三嬸和張嫂子不停的安慰謝嬌娘,倒是何氏先前咳嗽的那幾聲好似打開了什麽閘門,停也停不下來。
謝嬌娘擔心,好不容易積攢了一些力氣,問道:“娘,你的咳疾怎麽又厲害了?”
何氏極力忍了咳嗽,拉着閨女的手哭得更厲害了。閨女即便這樣的時候,還惦記她的身體,可見是孝順至極,偏偏她這幾日就像狗屎糊了心……
越這般想着,越是急火攻心,她喉頭一甜,居然噴出一口血來。
衆人吓瘋了,手忙腳亂地把何氏也扶上炕。
謝嬌娘的位置正對門口,無意間見到謝全探頭探腦,神色很是古怪,好似三分忐忑七分心虛。
她心裏忍不住一跳,随手扯了哭咧咧的謝麗娘問道:“娘最近吃藥了嗎?”
“吃了,可爹……”
謝麗娘剛應了一半,謝全立刻跳了進來,“好好的家,好好的一件喜事,怎麽就鬧成這個樣子了?”
王三嬸生怕謝嬌娘再氣到,又惱謝全要撬趙家食鋪的生意,間接砸了她的差事,于是将他推倒門外,“屋裏都是娘們兒,你趕緊外邊坐着去。”
謝全雖然不打算在村裏住,卻也不好得罪裏正一家,畢竟還沒有完全抽身呢。
男主子不在家,女主子懷了身孕,如今等着大夫看診,清明哪裏敢耽擱啊,幾乎把馬車趕得快要飛起來。
上次給謝嬌娘看診的大去,這次又被“搶”了出來。許是有了經驗,他手裏多抓了一個藥箱子,孕婦需要用到的藥村也帶了一些。
路上,清明心裏沒底,又拐去鋪子喊江嬸子和謝蕙娘。
兩人一聽都吓得厲害,活計一股腦兒扔給芽兒和龐大山,好在還有幾個慈濟院的孩子幫忙,倒沒讓鋪子的生意落下。
馬車瘋跑回來,總共沒用半個時辰。
老大夫看了何氏,又看了看謝嬌娘,謝嬌娘這裏還好說,當真就像王三嬸說的那般,不過是動了胎氣,吃兩副保胎藥就好了。
但是何氏卻是陳年頑疾。
老大夫讨要先前的藥方時,謝麗娘看向謝全,“爹,娘這次的藥是你抓的。”
謝全眼珠子亂轉,好半晌才應道:“藥方丢了,藥也吃光了。”
老大夫皺眉,倒也沒堅持,重新開了藥方,“一會兒送我回去,直接抓新藥回來。”
衆人都應了,謝嬌娘見謝全沒有半點付診金的意思,示意谷雨跟老大夫進城。
謝蕙娘狠狠翻了一個白眼,直接道:“大姊,這裏你住着不舒坦,不如回家歇着吧。”
謝嬌娘猜到大妹是有話說,又當真不喜對着謝全,就點了頭。
衆人不讓謝嬌娘走動,直接扶她坐上一張圈椅,然後一人一只手擡着她回趙家大院。
王三嬸和張嫂子等人借口還有活計都撤了,留謝嬌娘同謝麗娘、謝蕙娘姊妹三人說體己話。
謝蕙娘恨得咬牙,惱道:“大姊,咱們爹到底要幹什麽?早知道這樣,他幹脆別回來算了。”
謝麗娘扁了嘴巴要哭,謝嬌娘生怕謝蕙娘這個暴脾氣聽說謝麗娘的親事再鬧起來,趕緊勸着,“你們兩個聽我說,別的事情暫時放下,有件事你們今晚回去一定要替我辦了,興許這事弄明白,就什麽事都解決了。”
“什麽事?”
謝蕙娘和謝麗娘對自家大姊從來信服至極,聽到這話就湊了過來。
謝嬌娘仔仔細細囑咐了一遍,末了讓她們趕緊回家,畢竟家裏還有一個生病的娘親,謝全那德行,顯見不會動動手指照顧一下。
謝蕙娘和謝麗娘聽了話,雖然心疑,但還是迅速地趕回家。
第二日一早,謝嬌娘喝了湯藥,自覺肚裏的孩子沒什麽事,就拎着一包東西,連同準備回城的謝蕙娘還有大半車熟食出門。
昨日的老大夫得了谷雨奉上的豐厚診金,加上上次趙建碩給的那十兩,對謝嬌娘可謂是印象深刻。
所以謝嬌娘一踏進藥鋪的門,老大夫就攆了小藥童去泡茶,末了詢道:“可是肚子還有些不舒坦。”
“沒有,大夫您醫術高明,藥到病除。”謝嬌娘真心實意捧了老大夫兩句。
果然老大夫的笑容親近了三分,“那今日怎麽又上門,家裏還有人不舒坦?”
謝嬌娘聽得好笑,這老大夫也是個心直口快的,若是碰到一個愛計較的人,聽了這話怕是要惱了。好好的日子不過,誰盼着家裏人整日有病啊。
“不是的,大夫,我娘先前咳疾本來要痊愈了,可最近突然又變嚴重。上次是我爹進城來抓藥,我怕他一時疏忽抓錯了,或者煎熬方法不才,所以今日帶了藥渣,請大夫幫我看看可有哪裏不對。”說完,謝嬌娘示意謝蕙娘把手裏的包裹打開,露出裏面一個裝了藥渣的大陶碗。
老大夫沒推辭,畢竟何氏如今算是他的病人,多了解一下先前的病史總是沒有壞處的。他擡手捏了藥渣,仔細分揀,突然皺了眉頭,“這……這胖頭生是誰放進去的,簡直是胡鬧!”
謝嬌娘眼裏精光一閃,壓低了聲音問道:“大夫,胖頭生有何不妥?”
“也不是不妥,這胖頭生是個好東西,有平肝益氣的功效,但是不能放在這副藥裏啊。你娘是陳年咳疾,氣重自然咳得越厲害,怪不得昨日吐血得那般厲害,這藥若是再吃幾日,怕是就要吐血而亡了。”老大夫也是氣惱,這抓藥之人太過粗心,如此簡直是草菅人命,“這藥是哪家鋪子抓出來的,實在是敗類!”
謝嬌娘冷笑,“恐怕這還怪不得人家藥鋪……”
“那怪誰?”
老大夫順口一問,謝嬌娘也不應聲,示意滿臉鐵青的謝蕙娘将藥渣重新放入陶碗,然後放下二兩銀子算是謝禮。
老大夫不肯收,無奈謝嬌娘一定要給,他只好重複叮囑幾句孕婦應注意的事,把姊妹倆送到門口。
謝蕙娘如同一個填了太多火藥的爆竹,幾乎是一進自家鋪子後院就爆炸了,“大姊,爹要害死娘,對不對!”
謝嬌娘也神色不好,她原本以為謝全不過是貪心一些,對何氏就算沒有什麽恩愛之情,起碼也有夫妻之意,如今看來,他哪裏是貪心,明擺着是心狠手辣。
賣了院子和良田,用她的方子和謝麗娘換白家兩百兩的聘禮,然後害死何氏這個發妻……這簡直是要讓她們母女四個都不能活命,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他這般,難道他不要家了?還是說……
“蕙娘,咱們明日就去府衙告狀,告親爹蓄謀害親娘……”
“大姊,真的要去嗎?”
謝蕙娘在城裏的這些日子也算開了眼界,不再是做事不瞻前顧後的潑辣小丫頭了。這事只要坐實了證據,謝全就是殺人未遂,最少要被判個流放。
可他即便再不好,總是她們的親爹,而且親爹要殺親娘,家人反目的事若是傳出去,她們以後如何擡頭做人?陳三爺還會同意她進門嗎?麗娘的親事怎麽辦……
謝嬌娘怎麽會想不到這些,但如今“孝”字壓在頭上,若是不下狠手,就只能看着謝全把謝麗娘推進火坑,看着何氏被他害死。
“告,一定要告。你不知道,爹給麗娘定了親,就是那個白家地痞……”
“什麽?!”不等謝嬌娘說完,謝蕙娘已經氣瘋了。
當初大姊被逼迫跳河,聲名盡毀,她每晚都要躲在被窩裏掉眼淚,就怕大姊再尋死、怕大姊被官配給光棍殘疾。好不容易大姊尋了好歸宿,如今又輪到妹妹嗎?
“那日他來鋪子要抓錢匣子,我沒讓;要伸手撈肉吃,我也沒讓;他就是惱了也該拿我撒氣啊,怎麽會害麗娘,麗娘才幾歲!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方才還把謝全這個禽獸當親爹,這會兒知道真相,謝蕙娘的恨意爆發得更徹底,“告,一定要告到他坐牢流放!我寧可壞了名聲嫁不出去,也不能讓他這個……嗚嗚,大姊,咱們怎麽這麽命苦啊?”她想罵親爹禽獸畜生,到底出不了口,所有委屈都化作了眼淚。
龐大山本來在外邊急得團團轉,聽到動靜忍不住推門進來,開口就是,“蕙娘,不管什麽情況,我都娶你!”
謝蕙娘聽得愣怔,轉而抹了眼淚,嗔怪道:“誰讓你進來的,我才不嫁你呢,趕緊去幹活兒!”
龐大山撓撓後腦杓,不明白自己的真心話怎麽就遭了嫌棄。
謝嬌娘見此,臉上總算有了笑,“蕙娘跟你玩笑呢,陳三爺回來就該訂親了,她不嫁你嫁誰去?”
“啊,好,好。”龐大山放了心,笑呵呵的趕緊跑掉了。
被他這麽一打岔,姊妹倆的心情倒是都好了很多。兩人商量了幾句,就各自忙碌去了。
小王莊的夜?一直是安寧靜谧的,溫暖的讓人沉醉,草叢偶爾有小獸出沒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打擾了這樣美麗的夜色。
但這晚卻隐約有些不安靜,南山腳下的趙家大院,院門開開關關,直到清晨到來,太陽爬上了東山坡,才又重新打開,恢複平靜。
何氏經歷了前日之事,好似有些清醒了,早起如同往日一般只熬了苞谷粥,熱了兩盒面餅,切一盤子芥菜疙瘩,再不若謝全剛回來時豐盛。
謝全被伺候習慣了,哪裏吃得順口,正罵罵咧咧的時候,突然見謝嬌娘來請,要全家進城去逛逛。
他以為抓了小女兒的親事做把柄,大女兒終于妥協了,于是拿着架子嚷着早飯吃不好。
何氏皺眉頭,謝嬌娘卻立刻讓谷雨切一塊豬頭肉送到桌子上。
謝全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喜孜孜的吃了早飯,又好好拾掇了一番才出門,沒想到一出門就看到馬車後跟着七八個壯漢,讓他有些忐忑。
“這些都是什麽人?”
“這都是同我家六爺一起從戰場下來的兄弟,今日也要進城選個鋪子,指望我幫忙看幾眼呢。”
謝嬌娘沒多解釋,扶何氏和兩個妹妹上車。
謝全遲疑了一瞬,到底鑽了進去。
夏天來臨,田野滿是綠意,遠望很有幾分開闊之意。
何氏難得出來走走,眉眼間顯見多了幾分喜色,謝麗娘年紀小也是歡喜,唯獨謝嬌娘滿腹心事,偏偏要裝平和,不願意打破娘親難得的好心情。
路再長,終有走完的時候,進了城門後,車外的清明高聲問道:“夫人,可是要分路了?”
這是昨晚約定的暗語,謝嬌娘扭了手裏的帕子,到底還是應道:“分路,一切就拜托兄弟們了。”
“嫂子放心。”
“夫人放心。”
車外衆人紛紛應了,轉而提起缰繩奔向不同之處。
清明也是一甩鞭子,直奔府衙而去。
謝全作賊心虛,這會兒也覺出有些不對了,慌忙道:“這是要去哪裏?”
“馬上你就知道了。”謝嬌娘只應了一句,不肯再說話。
謝全急了,要跳下車,又害怕摔斷手腳,遲疑的功夫,馬車就到了府衙門外。
謝蕙娘帶江嬸子母女和龐大山都在臺階下等,見此紛紛湧上來,扶謝嬌娘幾人下車。
謝全跳下來,只掃了一眼府衙的門黴就想逃走,卻被龐大山直接扭了膀子。
“擲架了,來人啊,救命啊!”
本來就是清晨,府衙門前來往辦事的人很多,突然聽得這般喊叫都望了過來。
何氏有些慌張,顫着聲音問道:“嬌娘,這是怎麽了……”
謝嬌娘重重抱了娘親一下,低聲道,“娘,一會兒別傷心,你還有我們姊妹三個。”說罷,她拉着臉色有些蒼白的謝蕙娘,極力挺直着脊背,敲響了府衙門前立着的紅色大鼓。
“咚!咚!咚!”
鳴冤鼓,非大事、非伸冤,不得敲響。
慶安城是個小地方,民風淳樸,平日有些小事,基本村裏的族老和裏正就解決了,所以這鳴冤鼓雖然立了,但幾乎不曾被敲響。
不想今日,如此好的天氣,居然有人來告狀。
鼓聲落地,謝嬌娘深深吸了一口氣,高聲說道:“小王莊謝家三女,今狀告生父蓄意謀害親母性命,求大人做主。”
“什麽?!”
聞言,府衙前就炸開了鍋。
何氏瞪着眼睛,極度不願意相信的望向一旁的謝全,而謝全則直接軟了腿,臉色白得像鬼一般。
“這真是……從來沒聽說過啊。”
“是啊,閨女狀告親爹。”
“而且還是親爹要殺親娘,這一家子是怎麽過日子的?”
府衙附近的衆人都忍耐不住,議論紛紛,然後事情也不辦了,都圍過來想看個究竟。
謝全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迅速逃走,無奈被抓得死死的。
他不知道,這一時刻,分散開的陳家莊兄弟,已經到各大茶樓和市集街頭一聲聲高喊着——
“趙家食鋪老板娘狀告親爹謀殺生母,正在府衙開審,遠走他鄉八年的丈夫為什麽要殺害發妻,嫁女入火坑?看官們千萬不能錯過!”
日子平靜安寧,不免有些無趣,如此爆炸性的新聞,簡直給整個慶安城澆了一瓢熱油,衆人頓時讨論開了。
“哎呀,還有這樣的事,可得去看看啊。”
“對啊,若是真的,這樣的畜生可是不能放過。”
府衙裏,原本值班的衙役們如同往日一般懶散的喝着茶水、熬着時間,突然聽得鳴冤鼓響,有些反應不過來。
待得醒過神,都趕緊整理穿戴,有人回後衙請府尹老爺,有人去前邊帶人,各自忙碌起來。
很快,謝家人就都被帶進公堂之上。
門外趕來旁聽的百姓越聚越多,大有把府衙圍得水洩不通的架勢。
衙役見此,趕緊又去後邊報信。
慶安的府尹是個酒囊飯袋,靠着岳丈一家做了這小小府城的父母官,撈不到太多油水,但也沒什麽災禍,就等着混個幾年,得個優良的考評,往上升一升。
昨?正妻開恩,準許他在小妾房裏睡一晚,正唱着小曲回憶着昨晚美好的時候,突然聽得前衙來報,倒也沒惱,反倒有種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的得意。
換了官服到了前堂,見到堂下跪着的一家人,他還沒覺得如何,但是一掃門外的衆多百姓,他倒是吃了一驚。
有衙役上前,小聲嘀咕了幾句。
府尹幹咳兩聲,一拍驚堂木,“堂下何人?禀告上來。”
謝嬌娘早有準備,雙手捧上昨?寫好的狀紙,連同那一陶碗的藥渣。
這可真是準備齊全,府尹忍不住挑眉,待得看狀紙,問道:“謝全,你對于三個女兒狀告你蓄意殺妻之事,可有話說?”
“有,有!青天大老爺要為草民做主啊,草民什麽都不知道,這些丫頭簡直是膽大包天,因為惱我在外闖蕩多年,不曾顧及家裏,就要冤枉死我啊!”
府尹皺眉,指了謝嬌娘問道:“謝嬌娘,百善孝為先,你今日把親父告上衙門,可是有什麽話說?”
“有。大人,小婦人家中貧塞,老母病重,妹妹年幼,我們母女四人相依為命,只因為父親抛棄妻女出走多年,毫無音訊,如今父親突然回來,若是能家人團聚,小婦人定然歡喜。但父親回到家中就要賣院子、賣田地,甚至要小婦人賣光夫家的産業,同母親、妹妹一起随他遠走,小婦人不應,他就以小妹的婚事為要挾,要把小妹嫁給不能人道的某家少爺。試問虎毒不食子,有哪家親生父親會對女如此狠毒?
“此外,母親有陳年咳疾,眼看就要痊愈,突然病情加重,父親卻心腸如鐵,不聞不問,小婦人疑惑之下取了父親給母親抓回來的藥尋了大去看,結果大夫說這副藥若是給母親這種咳疾病人服用,不出幾日就會吐血而亡。小婦人姊妹三個同母親吃盡苦頭才得以生活,不想父親如此……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如今求府尹大人做主,懲治父親,也救母親活命、免小妹跳入火坑的苦楚。藥渣已經帶來,只要詢問當日父親前去抓的藥鋪便會真相大白。求大人做主!”
“求大人做主!”謝蕙娘和謝麗娘早就聽得淚漣漣,兩人一同磕頭。
不等府尹說話,外頭已經是沸騰盈天——
“咱們慶安算民風淳樸,怎麽出了這樣的畜生?”
“你沒聽說,人家在外邊闖蕩了幾年,說不得就是好的不學,學了壞的。”
“唔,有道理!”
府尹聽到吵鬧,敲了一記驚堂木,眼見衆人都收了聲,才看着謝全,“這藥是從哪個藥鋪抓的?”
謝全吓得臉色隐隐發青,只磕頭喊冤,卻不肯說。
府尹哪裏耐煩聽他唠叨,擡手一示意,兩個衙役就上前壓住謝全。
謝全也是個膽小如鼠的,立刻說了個藥鋪的名字。
這種上門拘人的事,衙役們最是喜歡,争搶着求了差事,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當真提了個中年大夫趕回來。
許是幾個衙役沒少拿通融銀子,這中年大夫路上早把事情打探清楚了,一瞧跪在堂上的謝全,恨得咬牙切齒。
雖說開門做生意,哪有不碰到點糟心事的,但謝全可是坑人坑得太大了,他賣了謝全藥材沒賺幾文錢不說,方才打點衙役就花費了二十兩,若是再處置不好,傳出藥鋪賣藥差點吃死人的話,真的就等着關門了。
礙于在衆人面前,公堂之上,中年大夫忍了又忍,才沒有上前給謝全一頓暴打。
他跪倒回話,半點沒遲疑,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當日之事說了個清清楚楚,“太人,小人的藥鋪雖然每日人來人往,但大人若是問這人買藥的事,小人如今還記得清楚,因為這人當日為了抹去十文錢,可沒少挑揀毛病。
“而且他另外要的那些胖頭生同這藥方相克,所以小人很是囑咐了幾句,讓這人千萬不要混進藥方裏一起煮,會吃死人的,但這人還嫌棄我多嘴。我們回春堂是百年老店,這慶安城誰不知道我們回春堂的大名,如今若是因為這人做下的惡事受了連累小人……小人實在冤枉啊!”
別看這中年大夫是看診治病的,嘴皮子也不讓人,劈哩啪啦說了一通,立刻博得堂上堂下衆人的同情。
“孟大夫說的不錯,回春堂平日也常舍藥呢。”
“可不是,我娘的腿疼病就是在回春堂抓藥治好的。”
這般一面倒的支持,謝嬌娘等人自然願意看到,但謝全卻是要瘋了。
“青天大老爺,我冤枉啊!我好好的家不要,怎麽會想要毒死發妻?我真是冤枉啊!明明是藥鋪抓藥的時候放錯了,草菅人命,如今卻算到我頭上。我冤枉啊!”許是明白今日之事将決定以後生死,謝全豁出去了,猛然撲過去抓着中年大夫的肩膀晃了起來,“你說,我們有什麽冤仇,你要這麽害我?明明就是你抓錯藥,如今害得我家反目成仇,你會遭報應,天打雷劈啊!”
中年大夫也是氣急了,事情說得清清楚楚,謝全還不肯承認,這事若是不說明白,吃虧的可是回春堂。
中年大夫顯見是個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早有準備,甩開賴在身邊的謝全,掀開了底牌,“府尹大人容小人說兩句,小人過來之前就怕這人不認,已經請了當日在藥鋪的客人作證,想必……”
他只說了一半,就真的有人到了堂前,高聲說道:“大人,老朽願意給孟大夫作證。”
衆人一看,來人是城裏有名的大善人,每年四季都會給慈濟堂舍衣衫、糧食、藥材,很有威望,如今有他出面,衆人可是确信無疑。
謝全還要辯解,府尹卻不耐煩了,直接抽出令簽就要判刑。
不料,一直默默落淚的何氏突然爬上前,狠命的磕頭,“大人,民婦有話說。謝全當年嫌棄家貧,說是出門在外闖蕩,實際上是拿了家裏所有錢財跑掉了,留下我們娘四個,一年又一年,吃不飽穿不暖,受盡壞人的欺負也無人撐腰。
“沒想到這人突然跑回來,還藏了如此狠毒的心腸,按理說,這人死一萬次都不嫌多,但……閨女狀告親爹謀害親母,這事傳揚出去對閨女名聲有礙,民婦求大人做主和離,從此這人同我們母女四個再無瓜葛,求大人成全!”說着,她死命的磕頭,不過片刻,額頭就變得青紫一片。
衆人都是沉默,心裏忍不住嘆氣,雖然何氏口口聲聲說是舍不得三個閨女擔了狀告親爹的惡名,其實也是為謝全留一條性命,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婦人心善。
府尹撚着胡子,有些猶豫,琢磨何氏的話也有些道理,正要開口,堂後突然悄無聲息跑出來一個小厮,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府尹皺了眉頭,幹咳兩聲,道:“這案件有蹊跷,本府還要另行調查。謝全收押,其餘人等随時等候召喚。”說罷,他一拍驚堂木就起身回後衙去了。
這般緊要關頭,突然生了變故,衆人都是有些愣怔。
謝嬌娘更是皺了眉頭,雖然謝全被關了起來,但夜長夢多,沒判決總是讓人不安。
無奈胳膊擰不過大腿,她不好追到後堂去逼府尹趕緊判決,只能在妹妹的攙扶下起身。
她四個多月的肚子,跪了這麽久,雙腿麻得厲害,一步步慢慢往外挪,免不得聽到看客們議論。
“趙家食鋪的東西确實好吃,不過這老板娘可是個厲害的,先前就綁了村裏造謠的婦人游街,如今更是連親爹都告進大牢。”
“話不能這麽說,總不能任人家欺負不還手吧。”
“最近城裏熱鬧,十分裏倒是有七分被小王莊占了。”
謝蕙娘聽在耳裏,正要開口反駁回去,謝嬌娘卻扯了她的胳赙。
之後一家人上了馬車,沒回鋪子,直奔小王莊。
不同于來時的歡快,馬車裏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到底還是何氏按捺不住,第一個嚎啕大哭起來,惹得謝麗娘和謝蕙娘也抱着她一起痛哭。
謝嬌娘只能勸着,“娘,你別惱我們沒有知會你一聲,實在是怕你聽了那人的話……”
“不,娘是後悔啊,這幾日怎麽就被豬油蒙了心呢?一個扔了咱們娘幾個七八年的人,怎麽就信了他,還差點把你氣得流了孩子,把麗娘推進火坑,娘……娘這是沒臉啊!”
何氏當真是悔恨至極,這麽多年獨自帶着閨女過日子,心酸之事說也說不完,終于盼得男人回來,就恨不得事事聽從,只盼着他不要再抛下她們母女,哪裏想到男人心易變,鬧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別怪娘,娘也是……嗚嗚,他畢竟是你們的爹,總不能看着他喪命,只要和離了,攆他走,娘和你們過日子,就當他死了。”
“好,好,娘,都聽你的。”謝嬌娘生怕她哭出個好歹,只能低聲安慰着,心裏所有的擔憂都暫時抛在腦後。
母女四個就這般哭哭啼啼了一路,不知此時,白少爺正在同府尹的妻弟喝酒。
“公子有所不知,那鋪子實在是日進鬥金,一旦拿過來,有公子的名頭鎮着,怕是生意更上一層樓,到時候小弟還要公子多多關照啊。”
府尹的妻弟生得肥頭大耳,身上的肉幾乎要把錦緞袍子撐破,聽得這話,他應道:“你放心。有我姊姊在。我姊夫無論如何也不會不站在咱們這邊。幾個小娘皮,吃幾板子吓一吓,別說食鋪秘方,就是跟夫君晚上……呵呵,都能說個清楚。”
“公子高明,我實在是看不上這幾個小娘皮嚣張,當初小弟誠心誠意求到門上去,居然被小娘皮辱罵,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啊。都是天下之財,有德者居之,正好小弟借花獻佛,懲治了小娘皮,也給公子謀個好生意。”
那公子被捧得心花怒放,連連點頭,“放心,如此大禮,我是不會忘了你的好處的。”
兩人推杯換盞,喝得半醉,又去了煙花之地,厮混間就令謝家陷入了危險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