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章節
總有一處标志性的地方是逃不掉的,謝家人都有一雙薄唇,就仿佛某種印記。西方貴族世家有設計精致寓意深刻的徽章,而謝家人的徽章直接長到臉上。
謝美琪坐在那裏出神,不知道什麽時候謝安勝進來說:“我有事要先走了。”
謝美琪擡頭看他,目光關切,說:“萬事小心。”
謝安勝知她明白他的處境,點了點頭說:“我知道。”說完往門口走,快出門忽然又轉頭說:“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這裏不缺人。”
謝美琪說:“我在這裏等爺爺醒來。”
謝安勝還想說什麽,但終究沒有,徑直走了。
謝美琪看他離開的背影,想起他上午說的“他的世界”,他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他對和他一起生活了四年的女人,下那樣的狠手;他可以一念而起,真的去殺一個使他嫉妒的男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變得這樣心狠手辣。而即使面對這樣一個他,她憤怒,難過,卻毫無退卻之心。她想或許因為他們體內其實流着一樣的血,都來自病床上這個老人,這血緣對他們是恩賜也是懲罰。世家敵仇
謝望直到深夜才醒過來,睜開眼睛,看到謝美琪坐在旁邊,深感意外,叫:“亮亮。”
謝美琪回過神來,答:“爺爺,你醒了。”忙去查看謝望,護士早就去叫醫生。
謝望說:“你怎麽會在這裏?”
謝美琪聽了這話,深覺羞愧,她在美國的那些年,謝望也曾因為各種病痛住過醫院,她從來沒有探望過。她答非所問的說:“我下午過來的。”
謝望沉默,醫生過來,全身檢查一遍,又叮囑一番才離開。
謝望虛弱的說:“你回去吧,這邊用不着你。”
謝美琪說:“小叔和吳秘書辦事去了,我陪您說會兒話,您想睡了我再走。”
謝望看了看她,沒說話,閉上眼睛。謝美琪等了好一會兒,看他呼吸稍漸均勻,才離開。
謝美琪回到希園,謝安勝還沒回來,她毫無困意,一個人去放映室看電影,是希區柯克的經典《後窗》,電影剛開始兩分鐘,就看到腿上打着石膏的詹姆斯史都華,她覺得好笑,不過随手一放,竟然挑到這部。她看了下去,史都華高跷着傷腿和格裏絲凱麗在塌上親吻,正如她和謝安勝。
電影看完,已是後半夜,她忍了又忍,到底還是去了謝安勝的院子。起居室的燈亮着,她推門進去,見他換了睡衣,坐在沙發上思考,看到謝美琪進來說:“電影看完了?”
謝美琪這才知道他去過放映室,她坐到他旁邊,問:“事情還順利嗎?”
“只是剛剛開始,麻煩的還在後面。”
“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用不着你,早點回去休息吧。”說着起身給自己倒一杯酒。
他們都說用不着她,将她看成一個無用的人,她說:“謝安勝,我記得以前你最愛說一句話,你說:亮亮,只要有我在,你這輩子可以愛任何想愛的人,做任何想做的事。”
謝安勝忽笑,說:“所以現在是要我踐行諾言嗎?”
“我是想告訴你,無論你怎麽想,這輩子我都要去愛我想愛的人,做我想做的事。”
謝安勝疲憊的對着謝美琪舉了舉杯,說:“那麽,祝你成功!”
謝美琪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醫院,吳裕成和謝安勝已經在外間,有人要來看望老爺子,他們在商讨安排事宜。謝美琪去了裏間,謝望正被護士扶着上床,看到她問:“不用去工作?”
謝美琪答:“上一部戲剛下檔,新戲還沒眉目。”
謝望沒再說什麽,不一會兒,來探望的同僚一波接一波的進來,謝望對着這些人談笑風聲,拿自己的手術開玩笑說:“據說是将心的一部分換做了牛心,讓我說,換的太晚了,年輕的時候在大興種西瓜,當真恨不得自己是頭牛。”事實上,他的病根也是那時落下,此刻毫不忌諱的說出來,一衆人哈哈大笑,紛道謝兄這下好了,只怕精神頭更勝從前。
謝美琪目睹過他術後幹瘦情形,自然知道他是硬撐,只是在這些人面前卻沒有她說話的份兒。好不容易應付完來人,謝安勝和吳裕成留下來請教各種事務,謝望也都一一交代,詳盡之處,對美琪毫不避諱。謝美琪聽的明白,驚訝發現,賀家居然也是他們衆多競争對手中的一個。謝安勝偶爾瞟她一眼,不着痕跡。
等到所有人都退出去,已經是下午,謝望體力不濟,昏沉睡去。
謝美琪帶了電腦和書過來,在外間查資料,她這兩天對新中國歷史産生興趣,想着或許可以提出一些線索來做新戲。
謝望睡到傍晚醒來,謝美琪聽到裏間動靜就進去了,謝望已經習慣她的存在,說:“在外面做什麽呢?”
謝美琪說:“查資料,準備下一部戲。”
謝望滿懷欣慰,謝美琪在他床邊坐下問:“爺爺真的種過西瓜?”
謝望笑說:“是啊,很多前的事兒了。”
“大約是什麽時候?”
“67年到71年。”
“小叔就在那時候出生?”
謝望沉默,似乎不想提這件事,過了半晌說:“亮亮,你長的像你奶奶。”
謝美琪第一次聽說,來了興致,說:“是嗎?哪裏像?”
謝望看着她說:“眼睛和鼻子最像。”杏眼高鼻,謝安勝也一樣。
“奶奶叫什麽?”
“張謹和。”
“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謝美琪好奇心上來,問題一個接着一個,謝望并不抗拒,說:“我20歲和她相識,與她戀愛,那時候當兵,在部隊不能随便出去,為了出去見她,将家中一個花瓷瓶偷出來,賄賂軍營門衛。後來被家裏知道,一頓毒打。”他娓娓說着幾十年前的舊事,臉上浮出笑意。
謝美琪驚訝于爺爺竟然也有過這樣年少輕狂的舊事,她心裏柔軟起來,希望他能多說一些。
“我們結婚,依然聚少離多。她為了能與我時常見面,竟然直接去找父親。父親嚴厲,我都不敢看着他的眼睛說話,她竟然不怕,說服父親讓我們在軍營安家。”
“後來我們有了安安和安定,安安小時候最淘氣,又愛生病,我在軍中總是被各種事耽擱不能回家。每當安安生病,都是她一個人照顧,給她熬藥,整夜整夜守着,一句怨言也沒有。”
謝美琪知道安安和安定是她的大姑和大伯,她脫口問出:“那父親小時候是什麽樣的?”
謝望臉上痛苦神色一閃而過,終究說:“安平和你一樣,都是懂事的好孩子。他懂事開始家裏環境已經很不好,他沒怎麽上學,自己一個人,也不亂跑,知道看書學習。等到學校一恢複,他去讀初中,完全沒有問題,同班孩子都是比他大很多的,後來還是他考上清華。他也愛玩,那時候還是清華足球校隊的;喜歡開車,一拿到車就會開,簡直就是天才。”謝望說着整個人慢慢高興起來。
謝美琪想他們都說她跟父親一樣,可是那樣一個優秀的父親,卻是那樣的命運。英年早逝,連心愛的女人都從來也沒有愛過他,他真的是他們記憶中那樣的嗎?
謝美琪見謝望高興,又問:“那小叔呢?”
謝望去沉默,說:“我累了,你也去吧。”
他竟真的恨他。
謝望在醫院住了兩個星期,謝美琪幾乎每天都去陪伴,可是謝望再也沒有說過他們的家事。謝美琪一直惦記,卻找不到機會再問。
謝望回希園修養,謝美琪偶爾下午過來陪伴。有一天外面天氣很好,園子裏的玉蘭花都開了,謝美琪扶着謝望去了小花園的亭子間。裏面讓人收拾了,擺上舒适的椅子,躺着剛好能曬到暖暖的太陽。
謝望身上搭了一個毯子,謝美琪坐在旁邊陪他說話,他們祖孫兩人因為這場病,關系親近很多,話也不免多起來。
謝美琪異想天開說:“爺爺,回頭我們也在這園子裏種上西瓜好不好?”
謝望說:“謹和年輕時候愛吃西瓜,一到夏天買很多放屋裏。我們種了幾年西瓜,她就再不提吃西瓜的事兒。”
謝美琪好奇心又起,說:“你們種西瓜到底什麽樣的?”
謝望躺在椅子上,陷入回憶說:“那時候是在大興,夏天種西瓜,冬天種白菜。西瓜五月份播種,一早起來施肥灌水,等到長出秧苗,還要壓蔓整枝,十幾畝地,七八個人,每天要忙到太陽落山。剛開始去第一年,我滿肚子的怨氣,謹和安慰我說等到西瓜豐收,咱們也可以分一些,到時候孩子們能吃上我們親手種的西瓜,肯定會很高興。”
說完停了一會兒,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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