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連那兩個龜兒子也像是突然啞了。

對我這樣突兀的要求,蕭仲南果然是見過大世面的,竟絲毫不見驚訝。

“你跟我來。”我聽到他這樣對我說。

我擡起頭仰視他,他眼眸中不見喜怒,是全然的冷漠。

我抿了抿唇:“這繩子……”

我話還沒說完,只見他左手微擡,以氣為刃,刷刷幾下就将捆住我的繩子盡數割斷了。

我內心暗嘆,瘋病好了,這武功的運用倒也越來越精純了。

沒了繩子的束縛,我活動了下手腳,一下子覺得全身都在痛,特別是胸口被我那狗屁師叔打了一掌的地方,呼吸都帶滞。

“你受了內傷?”蕭仲南見我捂着胸口喘氣,伸手過來替我把脈,他與我肌膚接觸的一瞬間我瑟縮了下,但忍住了沒動。“還挺嚴重。”未了意味深長地看向隐劍門弟子。

那兩個弟子還沒從這峰回路轉的事件中回過神,見蕭仲南冷冰冰地望着他們,立馬比我還慫。

“這……他的內傷跟我們沒關系,找到他的時候就這樣了,不是我們打的!”

蕭漠北一下抓住了話中重點,挑了挑眉:“他不是你們路上遇到的小賊嗎?什麽找到他的時候就這樣,你們在哪兒找到他的?”

那兩個龜兒子面面相觑,一時沒了言語。

蕭漠北轉向我,眼中帶着探究:“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知道這位不是好打發的主,跟隐劍門那群草包不一樣,也就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應對。

“回二堡主,小人從前是寒一教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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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眯縫了一下眼:“寒一教?”

我做出一副悲苦的模樣:“因為從小家貧,我在年少無知的時候加入了魔教。後來武林正道圍攻鹧鸪山,教裏死了很多兄弟,老實說是不是魔教對我們這些底層弟子來說并不重要,我們也只是混口飯吃,幫着魔教做做事還行,但是拼上自己的性命就太過了,于是我就起了叛教的念頭。”我觀察了下在場衆人的表情,接着又道,“可魔教從不會讓弟子輕易離教,我的意圖被教中掌事發現了,他說我是個叛徒,要殺了我以儆效尤,還好最後被我拼死逃了出來。逃跑的過程中,我意外地被隐劍門弟子抓獲,我跟他們說了我的情況,沒想到他們說要将我交給武林盟主處置……”

聽到這裏,蕭漠北嗤笑了聲:“什麽時候盟主這麽閑了,連随便一個魔教小喽啰都要他老人家過目?”

龜兒子們聽他這麽一說紛紛漲紅了臉,蕭仲南淡淡瞥了他弟弟一眼,成功用眼神止住了對方臉上肆無忌憚地諷笑。接着他又看向隐劍門弟子,道:“告訴你們掌門,人今晚我先帶走了,其餘的事我明天自會去和他說清楚。”

他一個黑鷹堡堡主,武林盟主都要賣三分面子的存在,和兩個小角色說這樣的話基本上已經沒有商量的餘地,再蠢的人都不會阻攔他,更何況龜兒子們還不至于太蠢。

那個年長的隐劍門弟子立即拱了拱手:“是……是!今晚之事明日我會如數禀報師父,堡主慢走。”

于是我就那麽簡簡單單逃離了隐劍門的囚禁,一下子有舒服的床睡,有幹淨的食物吃,還有熱水澡洗,真是跟做夢一樣。

其實我有想過要不要趁夜逃走,但我現在內傷未愈,這裏正道人士又那麽多,萬一又被哪個眼神好的抓住就慘了。思量再三我還是決定先跟着黑鷹堡,直到內傷好得差不多了,武林大會也結束了,再在路上找個借口與他們分道揚镳。

我剛洗漱完畢準備好好睡一覺,房門就被叩響了。我去開門,只見門外站着一名黑鷹堡弟子,年紀大概十三四歲,手裏小心地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藥。

“大哥哥,我來給你送藥。”他一見我就咧開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我沒有立馬讓他進來,而是警覺地問:“什麽藥?”

小孩問啥答啥:“堡主讓我給你送的藥,治你內傷的。”

我一聽是瘋子讓他來的,也沒什麽戒心了,從他手裏接過藥聞了聞,然後皺着眉囫囵吞下。

“這藥怎麽這麽苦?”

“大概黃連放多了吧。”

我看着他半晌,心頭念起,用着哄小孩的語氣道:“小兄弟你進來,我跟你打聽點事情好不好?”

我自認長得不算醜惡,沒想到對方聽我這樣說卻臉色大變。

“不好,我什麽都不知道!”說着轉身就要逃。

我一把拉住他,不由分說拖進屋子:“你逃什麽?我又沒讓你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你可是魔教出來的,肯定會妖術!你放開我,我不會做出賣黑鷹堡出賣堡主的事情的!”

小孩力氣還挺大,我将他拖到床邊壓住,有些哭笑不得。

“你哪只耳朵聽到我要你出賣你們家堡主了?我是想要同你打聽點你們堡主的事,我不是初來乍到心裏沒底嗎,總要知道點他的喜好和忌諱,不然哪一天說錯話做錯事得罪了他可怎麽辦?”

小孩聞言一下子停止了掙動,我這才慢慢放開他。

他坐起身,衣衫淩亂地看着我:“你不施妖法啊?”

唉我沒用妖法整治你還特遺憾是吧!

我扯扯嘴角:“小兄弟,說句不好聽的,我就算會妖法,還對你用了,就你這樣的級別,你能幹嘛你說?”

他怔怔看着我,可能沒想到我竟然把大實話說出來了,一時不知道怎麽接嘴。

我繼續忽悠他:“我在來的路上正好聽人說起你們堡主失蹤啊瘋了啊什麽的,但也聽得斷斷續續的,你也知道我以前是魔教的,魔教消息閉塞,這些東西我都不知道的,你就行行好給我說說吧!”說着我還作勢給小孩捏了捏肩。“大恩不言謝哈!”

大概也覺得我說的有道理,他思索片刻,一拍大腿。

“這樣啊,那我就跟你說道說道。”小孩一改先前的反抗,脫了鞋子盤腿坐上床,一副長唠的姿态。

我也跟着盤腿上床,一副認真聽他唠的姿态。

他想了想,第一句話就是:“我們堡主是個癡情種啊!”

我心中一動,問:“怎麽個癡情法?”

小孩絮絮叨叨開始說了起來。這個故事其實并不少見,但因為其中一位主角是蕭仲南,大家也就樂得把它當做了一個茶餘飯後的談資傳唱了,別說,還真有幾分凄美的韻味在裏面。

蕭堡主從小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妹,長大了兩人情投意合,順理成章就結為了夫妻。但好景不長啊,蕭夫人因為身體孱弱,一直無法受孕,大夫更斷言,她要嘛不受孕若生子必定難産。這噩耗簡直讓蕭夫人傷心欲絕,但蕭堡主疼愛妻子,不想拿夫人的命冒險,就一直讓夫人服食避孕的藥物,還安慰她說會從弟弟的孩子中過繼一個給她,讓夫人不要太難過。

“這是好事。”聽到這裏我說。

小孩一臉驕傲:“誰說不是呢?我們堡主對夫人的情意那是日月可鑒的!”

我聽了這話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在谷底的那段日子,瘋子對我的情意也是日月可鑒的,難不成他是将我錯認成蕭夫人了嗎?

“然後呢?”

“然後啊……”小孩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大概還是想要生個堡主的血脈,夫人偷偷懷了孩子沒跟任何人說,她深居簡出,一時竟沒人發現。堡主那會兒在北方做買賣,等聽到夫人生産的消息後連夜就趕了回來,但還是沒能見她最後一面。”

我張了張嘴:“那……孩子呢?”

“胎死腹中。”

這四個字沉甸甸地擊打在我的心上,讓我猛然間都有些恍惚了。

“堡主一直很自責,覺得是自己害了夫人和孩子,那之後就有點……”

“有點什麽?”

“我說不好,那之後他整日沉迷于練武變得越來越古怪了。接着有一天堡主住的地方突然着火了,等大家将火撲滅,到處都找不着堡主。有人看到……”他突然停了下來,好像在猶豫要不要說下去。

我一皺眉,抱怨道:“你這小孩說話不要吞吞吐吐的好不好!”

“這不是賣個關子嗎?你還要不要聽啊!”小孩白了我一眼。

我揉肩的動作更勤快了:“聽聽聽!”

他清了清喉嚨:“有人看到是堡主自己放的火,說他披頭散發,鞋子也不穿,對着燃燒的房子哈哈大笑,就跟瘋了一樣。之後堡主就失蹤了,整整五年都沒有人見過他,二堡主不知道派了多少人去找也找不到他,直到一個多月前堡主突然回來了,跟沒事人一樣!”

他竟然一個人在那個谷底呆了五年……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的心就像被蜜蜂蟄了一下,又疼又脹。

我追問:“那他有說他這五年都去了哪兒嗎?”

小孩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你也說我級別不夠嘛。”

我一聽這個,緩緩将揉肩的手收了回來:“也是。”說完不給人反應時間一腳把小孩踹了下去,然後居高臨下地對他道,“那你可以滾了。”

對我這種完全不顧道義、利用完就丢的魔教妖人做派,少年整個人都驚呆了。

他躺地上還有些發懵,一臉委屈看着我:“你怎麽翻臉不認人啊!”

“你不走是吧?”我一個眼神瞟過去,“你不走當心我施妖法把你吃了!”說完我做了個呲牙咧嘴的表情,小孩吓得拎起鞋就連滾帶爬地沖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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