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三
他話才剛說完,就見凍梨輕盈拔出長劍,月華流轉在劍尖,微微跳躍,流溢在她的眼底。
凍梨聞言,倒是沒什麽反應,“噤聲,這些東西能通過氣息堵住我們的經脈,然後鎖喉至死,小心點。”
“下次別做傻事了。”她悄聲說,依舊是被才才聽見,後者眼神一黯,知曉自己太過沖動,咬着牙關,不再說話了。
三人捂住口鼻,蹲守在原地。仔細窺探,周身均是密密麻麻,長着尖刺的青綠藤條,糾纏着屍體往上蠕動,灌入井水又‘嘩’的一下抽起,震灑出大面積的積水。
"不好!"
敬子聽飛速後撤幾步,掌心瞬間彈出劍風,兩股淩厲的銀色影子東刮西走,劃裂了蠕動不止的藤條,那藤條前仆後仰着,抽搐了幾下,便張開獠牙,朝幾人撲來——
"瞧你做的好事!"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才才怒目,祭出長刀。頃刻,刀身迅速瓦解,參差不齊的碎片陡然夾進藤蔓的口腹,後方滾了滾身體,重新往水井紮去,轟然砸出水花。
"還沒結束。"凍梨聲音平靜,"此地居于東側,說明先前那魔物是有意引我們過去另一邊,而現在,它又在這裏布設天羅地網,只兩個可能。第一,故意為之。第二……此處早就出了事。"
"而這井內不深,外口狹小,又紮根在荒郊野外,供取藤蔓自由穿梭,說明土地肥沃,又是最好養植被的地處。我且貿然斷定,為普通農戶的居所。"凍梨微微凝神,又側首,問敬子聽道,"你覺得如何?"
"凍梨姑娘說的極其不錯。我是贊成。"敬子聽揚高嗓音,意有所指,"多學學吧。"
還愣在原地的才才一聽這話,立馬擡臉瞪了對方一眼,須臾後又揪了揪凍梨的袖子,小聲嗫喏:"這些都是姐姐推斷出來的嗎,姐姐果然好生厲害,與從前一樣,老是關照我,若不是你知道事有蹊跷,我可能早就見不到你了。"
"其實……"
"我知道你心裏是不好意思承認的,我也知道我魯莽,可你真的很厲害,無論做什麽都料事如神,接下來你說什麽我都不會無理取鬧了,"才才雙眼亮晶晶的,"我發誓,那厮也可以作證!"
無辜中箭的敬子聽聳了聳肩,無情地打斷了兩人的膩歪,"我說你們若要談情說愛,可以等之後。不過我瞧着你家姐姐也并不是很想搭理你的模樣……嘿,少瞪我了,我方才漏說了件事,這四面八方都居住着富裕人家,此處應該不是農戶,而是被某戶名貴人家圈養起來的地,就是修繕不雅,押給農人住了。"
"哦?"凍梨眼神一厲,"這樣說來,倒是其一了?"
"是如此,小小斟酌一番,便可知不對勁。"敬子聽有意嘲笑,表情又如浮光掠影般游過,他繼而道,"在這井底,應該還挂着個人。"
還挂着人?!
才才皺眉,剛想大聲反駁,腦海卻忽然飛速游弋起來,靈光乍現,那四枚寒顫顫的漆黑眼球定格其中。她渾身瑟縮起來,胃裏一陣發寒,便道:"确實如此,可這井口這麽小,怎麽挂的了兩個人?"
"你說的沒錯,井口小,是挂不了身量大的人,可若是對方瘦骨嶙峋,或是身體的血液急劇幹涸,是不是就能多占據點位置了,雖說這戶農人打的井口确實狹隘,但魔物總是不乏主意來做些什麽,畢竟它又不是人。"敬子聽道,"不信的話,釣上來試試也無妨。"
釣上來就釣上來,還真瞧不起她了麽?
才才心下不忿,照做不誤,她渾身靈力貫通,辘轳随風疾速運作起來,嘩啦啦幾下,兩具血淋淋的屍體猥瑣地絞動在一起。
才才兩眼一花,勉強沒嘔出來。
也不怪她沒見過這幅場景,其餘二人的面色倒是極其平靜,尤其是凍梨,眼中毫無波瀾,只是說:"看上去像是生前交纏不休的勁敵。"
"甚是不雅觀。"敬子聽悄悄以袖掩面,須臾,他又放下手臂,上前一步,仔細勘察了個遍。
才才見他如此,反倒有些冷峻不禁,"你這是……有什麽特殊癖好不成?"
凍梨也默默擰眉頭,上前勘察。才才這才攏了笑意,狐疑道:"究竟是什麽,莫不是還做了什麽更過火的事,總不會還是個黃口小兒吧?"
她忽然噎了一下,瞳孔瞪得巨大,驀然沖了過去,傻在了原地。
"此時不該誇你還是損你。"敬子聽臉色也極為難看,"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依照外形實在難能判斷具體年歲,只能摸骨頭了。”凍梨表明态度,面無表情地把那兩坨不人不鬼的玩意剔除開,勾勒出了幾條濕漉漉的血線,‘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約莫十二歲左右的年紀,估計是個放牛的小孩或是小書童。”敬子聽說,“依我猜測,屍體死的時間也不長,大概一周左右的時間,看來是與此時多有牽扯,你們覺得會是哪家魔物如此歹毒?”
“我以為,是人做的。”
凍梨面如霜雪,兩顆黑曜石般的眼睛如水晶閃爍,“假使不是這樣,倒難以解釋為什麽這小孩會糾纏到一起,由表面來看,魔物的才智不高,也多半只會在意吸食血液。而人卻不同,心生邪念只是一瞬之間的事,所以我妄自菲薄,斷定為是人為。”
“不乏有心術不正的魔物出現,您不該一概而論。”敬子聽微笑着反駁,二人對視片刻,相互無言。心思細膩的才才張望兩眼,擅自出聲道:“不如你們折中一下,一人一魔,都有罪總可以了吧,現在主要是弄清楚這裏到底是誰掀起的風波才比較要緊吧。”
凍梨事先抽回目光:“也是。”
敬子聽也道:“是我唐突了。”
“先前不是說,此時與官府那邊有聯系,”才才突然想起一點,“說不準咱們上官府能找到什麽漏網之魚,或是将此時報之官府,也好快些将魔物斬草除根不是嗎?”
“才才,你太天真了。”敬子聽忽然大笑出聲,他笑得兩眼是淚,看得才才一愣一愣的,須臾才反應回來對方竟然覺得她蠢,再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橫眉冷對起來,“如何,你倒是厲害,你說說報官府怎麽了,即是秩序紊亂不堪,可好歹這可關乎他們性命,總不能棄之不顧吧,難不成他們不要命了?”
“有些東西,總會比命重要千倍萬倍。”敬子聽似笑非笑,“我假裝入門弟子,進入這裏已經一個月有餘,不見招待,不見禮術,只見到堆積如山的屍體和被欺壓的平民百姓,此處是一座一切都得靠自己的小鎮。消息流不出去,外部的人不知道能進來,自以為是世外桃源。你說,這算什麽?”
凍梨輕悠悠地添上一句:“只在乎自己罷了。”
敬子聽沒有表情,他看起來僅是滄桑,“所以,我其實也并沒有不認可凍梨姑娘的話。”
幾人沉默良久,最終也沒得出了所以然來。只是才才突然說:“去官家報案的那個人,是不是姓陳?”
其餘兩人紛紛轉頭看向她,敬子聽點點頭:“确實,怎麽了?”
這樣來看,先前那個拉牛的老車夫倒不是說謊的了。他既然說是官家帶了一個小鬼頭來,那就說明和這小孩脫不掉關系,他們家的人之所以不會過分追究。而選擇掩飾他們之間無勾結的最好途徑,就是主動尋求第一門派的幫助,找個不入流的外門弟子,方便遮蓋自己所犯的罪孽。
“這倒說的通了,可我不明白,怎麽會想到用自家的仆役過來,還将他秘密處死了?”
“我覺得,大有可能是想警告其餘知情的人。不要輕舉妄動。”才才眼中滿是精光,“所以才說,‘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
“而這個陳姓的人,只要摸清他侍奉的那位的底細,不就知道巨細了麽?”才才面容陰冷,
“不過難辦的是,我們所要針對的,已然不單純的只有魔物了,還有聯結起來的權貴。”
凍梨點頭,認可道:“你長大了不少。”
才才一聽,即刻俏皮地吐了吐舌頭,“都是姐姐之前教得好。”
凍梨默默看了她一眼,忽然笑起來:“興許吧。”
才才點了點頭,佯裝沒見到對方的眼神,她不在乎地望了望周身,忽然倒吸了口涼氣。
果然——還是比不過她心中的那位朋友啊,那位朋友到底是何方神聖呢?
才才左思右想,依舊想不透。沒等她回神,腦袋就挨了一掌,罪魁禍首閃身避開她的肘擊,風輕雲淡道:“想什麽呢?”
才才瞪他一眼,冷嗤一聲:“當然在想怎麽出去,難不成還會是想你不成?”
敬子聽無所謂道:“在下不才,但自覺玉樹臨風,風流倜傥——唉,少翻白眼,你方才是在看你家那位好姐姐吧?”
才才白他一眼,“關你什麽事?”
敬子聽風輕雲淡道:“确實不關我的事情,只是我覺得,她應該沒把你當回事,或許說,你在她心中的地位,不過如此。”
才才霍然被戳中痛點,眼眶通紅,卻聽敬子聽輕飄飄道:“我猜你該是十分敬佩她的吧,不如聽我一計,保證她手到擒來,你覺得如何?”
“我不想逼她。”
“你臉上卻不是這麽寫的。”
“我只希望她幸福,天涯海角總能讓我看到她占據其中一角。”才才神色溫柔地低下頭,“僅此而已。”
敬子聽深深看了她一眼。
“信我一句,你會後悔的。”他說完,便起身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4.24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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