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離放學已經過去三個小時，歐煌穿着睡衣坐在沙發上。以往這個時候他應該開始了靈力的修煉，但今天不同。

他在等一個人的電話。

時間在慢慢流逝，牆上的挂鐘不緊不慢地指向了八點。

“嗡——”

“嗡——”

“嗡——”

矮桌上的手機屏幕亮起，開始了持續的震動。歐煌沒有去看來電顯示，直接接通了。

“這裏是歐煌。”

“嗯，你說。”

“是嗎？”

“過來我家吧，等你很久了。”

電話挂斷沒多久，玄關處便出現了齊木楠雄的身影。這是他的本體，分身正在家裏照常寫作業。

“你猜到了嗎。”

“如果你指的是‘一本正經的少年開始了第二次尾随清純學妹’——”

“別開玩笑了。”

話說到一半被打斷，歐煌并沒有氣惱。他從沙發挪動到榻榻米上，身下的軟墊被小紙人換成了夏季款。矮桌上的托盤裏放着果汁壺，表層冒着冷氣，壺身凝聚出一層透明的水珠。給兩個空杯倒滿後，歐煌朝齊木楠雄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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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坐吧。”

表情不太好看的齊木楠雄依言換好室內鞋，坐在了歐煌對面的位置。差不多每次過來，他都是坐在同一個地方。

“參加過葬禮嗎？”歐煌說。

齊木楠雄搖了搖頭。

“去掃過墓嗎？”

“嗯。”

“但都沒有什麽實感吧？對于死亡。”

來之前有一肚子疑問想通過眼前這人得到答案，焦急的情緒卻在簡短的對話中漸漸得到了緩解。齊木楠雄深深吸了口氣，雙手握住冰涼的玻璃杯。

“我曾經說過，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歐煌表情柔和，黝黑的雙眸平靜無波，在他認真看着一個人時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死亡并不是終結，它只是一個過程。現在，來說說你看到了什麽吧。”

他看到了什麽？他什麽也沒看到。

放學後，齊木楠雄送完歐煌又返回了學校。在這之前，他沒有忘記讓分身先一步回家。很幸運，變成貓的本體在校門口等到了五十岚玲音，跟在女生身後，一路換乘了兩趟公交，輾轉半個多鐘頭，終于來到了一個人流量較少的老城區。

五十岚玲音似乎沒有察覺到有人跟蹤，但奇怪的是她看上去并不打算直接回家，而是開始漫無目的地閑逛。齊木楠雄被她帶着在城區裏繞了好幾圈，最終在對方拐入一條小巷後，他把人跟丢了。

小巷沒有其他出口，盡頭是死路，五十岚玲音憑空消失了。

聽完齊木楠雄的遭遇，歐煌若有所思。

“你應該有古月言的聯系方式，去問問他吧。”

齊木楠雄猶豫了一下。“從頭到尾講一遍嗎？”

“不用，你只要問他知不知道五十岚玲音這個人。”

拿出手機，齊木楠雄點開了通訊錄。認識古月言有一段時間了，平時還會一起玩游戲，所以也算比較了解對方的習慣。如果是通過郵件或者其他聊天軟件去聯系，起碼一個小時後才能收到回複，甚至沒有回複，打電話是最好的選擇。

電話撥通後，他按下了免提。

“嘟——”

“您好，您呼叫的用戶正在游、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趕在被挂斷前，齊木楠雄黑線道。“是我。”

“嗯？齊小木啊~，刷材料嗎？等我一下啊，我正在上分。”

“不是，有事找你。”

“算卦預約，攀交情沒用。”

“……你認識五十岚玲音嗎。”

電話那邊安靜了片刻，“不認識，但我知道五十岚這個姓氏。”

“有什麽特殊嗎？”

“還行吧，兩百多年前五十岚是京都那邊有名的除妖世家，後來就沒落了。不過，底蘊還是有的，門下籠絡了不少除妖人。現在的當家好像叫五十岚兼人，本事不怎麽樣，家主位子倒坐得挺穩。”說到這裏，古月言似乎冷笑了一聲。

“打擾了，謝謝。”

挂斷電話，齊木楠雄看向歐煌。“除妖人跟陰陽師，有什麽區別嗎？”

“當然有，他們的工作就是除妖，百分之九十的除妖人屬于寧錯殺不放過，見妖就除。而且還會——”

說到這裏，歐煌扭頭看向窗外。窗簾沒有拉上，推窗打開了一半。小區裏沒有其他住戶，所以十分安靜，整個龍之家也只有這間屋子亮了燈。

“利用一切手段，将大妖抓捕。折磨一段時日，等他們無力反抗的時候使用奴役契約，收為式神。直到大妖死去，再去尋找新的大妖。”

齊木楠雄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些，所以無法想象會是怎樣的一個過程，只是……

“妖怪都該死嗎。”如果沒有記錯，歐煌知道他超能力者的身份，還是一些小妖怪透露出去的。那是不是代表，歐煌跟那些除妖人不一樣？

“立場問題。”歐煌很少遇到除妖人，但也聽過不少除妖世家的秘辛。“除妖人跟妖怪之間的恩怨已經持續了很多年，雙方都死傷無數，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化解。特別是那些名門，從祖輩開始就人丁凋零是有原因的。仇恨早已深入他們的骨血，未來也将帶着這份仇恨繼續延續下去，不死不休。”

說到這裏，歐煌話鋒一轉。“那個，超能同學，是不是離題了？”

齊木楠雄端起果汁抿了一口。“五十岚玲音，是五十岚家的人吧。”

“嗯，既然能在你眼皮底下消失，肯定使用了術法。除妖人也會陣法、術式，還會使用符咒，也有靈力強大的存在。”

“那她是被妖怪纏上了嗎？”

“你可以明天再跟過去看看。”歐煌起身走到玄關處，那裏有一個快遞盒被随意地丢在地上。暴力拆開後，拿出一個牛皮紙袋。拎回矮桌，将東西交給了齊木楠雄。

“牛眼淚，茅山出品，必屬精品。”

齊木楠雄：“牛眼淚？”

“對啊。”歐煌把袋子裏裝着的鋁瓶倒在桌子上，清一色十公分左右的噴霧，一共八瓶。純白色的瓶身沒有任何圖案标識，直到他把瓶底倒過來。朱紅色的印章，字跡清晰，‘上等牛眼淚’。

“輕輕一噴，就能開啓陰陽眼，幹淨衛生還方便，洗掉就失去效果了。特意給你準備的，辦公用品就不收你錢了。”

接過仔細檢查了一下，齊木楠雄點了點頭。“謝謝。”

“随身帶一瓶就好，其他的你放家裏吧。”

“好，我知道了。”

第二天傍晚，在牛眼淚加持下齊木楠雄沒有再跟丢五十岚玲音。同時他發現了一件事，昨天自己應該是被耍了。五十岚玲音并沒有在外面閑逛，而是直接回了家，他當時看到的應該是類似幻術或者分身類的術式。

這裏屬于老舊城區的邊緣處，舉目四顧皆是一片荒涼景象。道路很多年沒有修過，坑坑窪窪随處可見。低矮的平房缺磚少瓦，空地上是居民自制的晾衣架，曬在外面的衣物也都洗得泛白，偶爾還能看到縫縫補補的痕跡。

往來行人毫無生氣，幾乎看不到青、中年，大部分都是年邁的老者。

前方不遠處是附近唯一的一個小區，零散的分布着七棟居民樓，緊靠大門的那棟就是五十岚玲音的目的地。一進入小區，五十岚玲音身上的陰氣驟然激增，濃厚程度讓人沒辦法看清她的本來面目，就好像這裏有什麽東西跟她氣機相連。

三樓最左側那間門牌上寫着‘五十岚’，齊木楠雄站在樓下仰頭看着對方開門進屋。他的身後是只剩幾顆野草的小花壇，腐爛的植物根系散發出的味道不怎麽好聞。考慮了幾秒，他決定跟上去。

沿着生鏽的水管向上攀爬，貓形态的齊木楠雄十分靈活，很快就上了二樓。

在某些方面，貓的感官比人類更敏銳，更何況他還開了陰陽眼。于是，離那扇門距離越近，他越是控制不住炸起的毛發。全身的神經都在向他發出警告，那間屋子很危險。只是很奇怪，他并沒有看到五十岚家有陰氣溢出。

終于，他跳上了三樓的樓道。

既然來了，他不想無功而返。

‘透視’能力發動。

一眼，屋內的情形盡收眼底。也就是這一眼，讓他瞬間移動到了龍之家401。落地之後，他甚至忘了呼吸。

“你……還好嗎。”歐煌半蹲在玄關處，試圖将受到驚吓的齊木喵抱到懷裏。但他的手剛伸過去，純白的小貓就後背弓起，利爪彈出，喉嚨裏發出了警告的咕嚕聲。

……

變成人形的齊木楠雄站在原地發了好一會兒愣，額頭有一層細密的冷汗。

“我以為你膽子會大一點，畢竟看過不少恐怖漫畫。”從客廳端來一杯熱茶遞給齊木楠雄，歐煌露出一個幹巴巴的笑容，動作有些小心翼翼。

茶杯傳來的溫熱讓齊木楠雄放松了些許，“不要把虛拟作品跟現實混為一談。”

“好吧，我的鍋。我是真沒想到有什麽東西能吓到你，之前看見學校附近的小妖怪不是挺淡定的嗎？”

“他們的畫風很樸素，謝謝。”

‘樸素……’歐煌嘴角抽了抽，“那你遇到的是有多華麗。”

回到客廳，恢複了鎮定的齊木楠雄坐在軟墊上。“你的防禦結界可以暫時取消嗎？我直接用心靈感應把看到的畫面傳給你，比起說的更直觀。”

歐煌雙眼微眯，“好啊。”

話音剛落，他的腦海裏便出現了一棟簡陋的居民樓。随着視角的變化，他‘看’到了一扇落滿灰塵的防盜門，門上挂着門牌，邊角處缺了一塊，上面刻有‘五十岚’三個字。

接下來，便是讓齊木楠雄驚魂未定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