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玉蘿心裏苦,但她不敢說……
“垂枝碧桃?這倒是個好聽的名字。”
沈曦也不知徐述今日是怎麽了,她覺得他整個人都透着一股子不對勁兒。
但是哪裏不對,她又說不上來。
徐述拉了沈曦的手往屋裏去。
沈曦卻沒心情同他閑逛,努力掙着他的手,“現在都六月了,哪裏來的桃花,你身體不好,何必要如此勞心勞力?”
這些桃花一看就是溫室培育的。
“趕了這麽久的路,吃盞茶潤潤喉。”徐述笑,并未繼續這個話題。
“我不渴。”沈曦側過臉去。
“那吃塊蓮子酥。”他像變戲法似的,從一旁拿出個油紙包,油紙包裏包着炸的酥脆香甜的蓮子酥,以往沈曦最愛吃的,可現在她一點胃口都沒有,不耐煩的推開道:“我不要。”
她用的力氣有些大,沒注意蓮子酥就被她盡數掃落在了地上,附帶着案幾上那盞散發着幽幽清香的茶水也被打翻在地。
蓮子酥在地上滾了滾,裹了一層灰塵,顯見的是不能吃了。
“好,那就不吃。”徐述輕聲道。
說着,矮下身去,将地上的蓮子酥一枚枚的撿起。
“別撿了,都髒了。”沈曦适才是一時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現在很是後悔,她不該觸徐述的黴頭,現在徐述還能忍她幾分,日後還不得加倍奉還給她?
她出去叫了小鹂和喜鵲過來打掃。
接下來,徐述又帶着她去逛了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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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曦興致缺缺,不過裝還得裝出個樣子來。
晌午兩人便在這裏吃的飯,吃過飯後方才回了王府。
又幾日,鄭慕蘭過來看沈曦。
說起近來朝堂之事:“……安國公私下裏與太子近臣結交,假借太子之名撺掇禦史彈劾秦國公和你大哥,這事被太子知道了,一紙訴狀告到了陛下面前,惹得陛下大怒,以禍亂朝政朝政之名将安國公褫奪了爵位,判了個流放嶺南。”
“安國公?”沈曦吃了一驚,前不久安國公還時常來晉王府見徐述,這怎麽眨眼間安國公就彈劾沈家了?
“怎麽了,你認識他?”
“不算相熟,只是之前還見他常來晉王府走動……”
“王爺不曾對你說起過嗎?”
鄭慕蘭略有些疑惑,不過晉王平素也不怎麽參與朝事,想來這些話說了也是令沈曦徒增煩惱,便正色道:“我正是要同你說這事,聽外祖母說,昨日朝堂上安國公還大喊什麽‘晉王深恨陛下,早有謀逆之心’,叫陛下小心謹慎。”
見沈曦目露驚愕,又忙安撫說:“你且寬心些,陛下雖聽了這話十分不悅,可朝中卻有不少人替晉王說了情,這事就此揭過,橫豎晉王亦無謀逆之心,日後安分守己便是。”
沈曦聽得也是雲裏霧裏,嘆道:“朝堂之事,雲谲波詭,還真不是尋常人能料想到的。”
鄭慕蘭點頭,見沈曦滿臉苦惱,暗暗懊悔不該将此事告訴她,便道:“咱們出去走走吧,別總悶在屋裏。”
兩人攜手去了花園裏,七月裏微風薰薰,牆角的木槿在烈陽下頑強的綻放着,錦池中翠綠的荷葉掩映着豔若桃李的芙蕖,一名身着青色褙子的女子蹲在闌幹旁,用她那雙柔荑輕輕撫弄撫弄着池中清澈的碧波,真個是美人猶抱琵琶半遮面。
“那位是?”
鄭慕蘭剛出聲,女子便聽見了兩人的動靜,忙過來給兩人施禮,低着頭小心道:“見過王妃,見過這位小姐,奴婢是玉蘿,是當初皇後娘娘賜來伺候王爺與王妃的奴婢。”
自從瓊花死後,玉蘿是愈發謹慎,原本皇後在宮中挑宮女送給各位親王主要是為了監視齊王,她與瓊花只是随便就交托了幾句便送了出去。
瓊花不甘心一輩子就呆在後院裏老死,聽說晉王極其寵愛晉王妃,私下裏跟她說怎麽着她也要拼一把試試,反正晉王素來是個好脾氣的,便是看不上她,她也會趁機求晉王将她和自己放出府去。
玉蘿也想出府,她沒什麽大的志向,只想安安穩穩的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因此也十分期待瓊花能成功。
只是沒想到,那日傍晚瓊花離開後,就再也沒回來。
她見她的最後一面,是她的屍體。
自此玉蘿在安心院中惶惶不可終日,安心安心,這院子就像在嗤笑她多麽單純愚蠢一般。皇後那廂也得知瓊花死後,派人偷偷與她聯絡,叫她查出瓊花真正的死因,可就在第二天早上,她房門口就躺了只無首無尾慘死的麻雀。
不用猜她都知道,這是害死瓊花的人讓她不要多管閑事。
第二日,她就告訴來跟她接頭的人,說瓊花确實是失足摔進井裏的。
自此後,玉蘿格外的小心謹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能活下來已是不容易,更枉論出府。
她在鄭慕蘭和沈曦面前自稱為奴婢,也是為了表示自己的一番忠心,希望那人能留自己一命。
鄭慕蘭和沈曦對視一眼,而後沖玉蘿笑了笑,拉着沈曦到了一旁去,小聲道:“這位美人你還留在府裏呢?不如改日你尋個由頭将她打發出府吧,看着怪糟心的。”
“可畢竟是皇後娘娘送來的人,這要是送出去豈不是打了皇後的臉?況且她一直規規矩矩的,從未犯過錯,之前的那位美人還死在了後院裏。”沈曦将瓊花失足之事告訴了鄭慕蘭。
“我的傻妹妹,現在不犯錯,不代表以後不會犯錯,”鄭慕蘭說道:“倒不是表姐惡意揣度她,畢竟你與晉王才是夫妻,她再規矩也是個外人,還是一個皇後親賜的,有名分的外人。”
“這離太子娶妃也過去好些時候了,你先将這姑娘偷偷送出去,若日後皇後問起,你就說這姑娘因那瓊花的死悲傷過度染了惡疾,送回家治病去了,到時候哭上幾句,皇後的美人計意在齊王,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苛責你的。”
送走了鄭慕蘭,沈曦去了安心院,屏退了左右。
“你可想回家?”
玉蘿一聽,當即就跪下去了,哭道:“王妃饒命!”
在晉王府裏,那人至少還不會殺她,可一旦出了府,她才真正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沈曦聽得眉尖蹙了蹙,“饒命?我是想放你回家,”聽她哭得肝腸寸斷,無奈道:“你快起來,你別哭了……”
玉蘿一愣,抹着眼淚被沈曦扶起來,難道晉王妃并不知情?
玉蘿生了張瓜子臉,眉眼細長,雖不算多美貌,卻也別有一番風情,她哭得眼圈紅紅,沈曦遞過去一張帕子,玉蘿怯怯的額看了沈曦一眼,見對方目露好意,這才接過來,小聲道:“謝過王妃,可奴婢真的不想回去,就想跟在王妃身邊侍候,哪怕是做個竈下婢。”
又眼巴巴的看着沈曦,“王妃,奴婢會燒菜做飯,如果您覺得不好吃,奴婢也可以去學,只是求您,不要送奴婢出去!”
沈曦默了片刻,說道:“你要想留下來,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傍晚,徐述回來的時候,沈曦正坐在食案前替他布菜。
食案上擺了一碗蘑菇煨雞,一道鮮嫩的豆腐芋羹,一碟八寶肉圓,一碗粉蒸肉,還有一碟涼拌茼蒿,配上一壺清酒,全都是他沒有見過的菜品,聞着香氣,倒是頗有幾分江南那邊的味道。
“今日的菜,怎的和以往大不相同?”
徐述從淨房裏出來,見小妻子坐在食案邊笑盈盈的等他,眼角眉梢都挂上了幾分溫柔。
沈曦替他夾了一筷子芙蓉肉,“你嘗嘗好吃不?”
徐述嘗了一口,剛要稱贊,卻嗓子一癢,連着咳嗽了數聲。
“怎麽了?”沈曦問道。
“沒什麽,大約有些着涼,”徐述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笑道:“這肉肥而不膩,鮮嫩軟糯,很是好吃,”又問:“是你做的?”
沈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給他斟了一盞清酒,輕聲道:“吃口酒罷,這是新打的。”
待用完晚膳,撤去食案,沈曦從牆壁上将徐述常用的那把琴抱了下來,“我想聽你彈一首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注】
彈琴時的徐述神情格外專注,他垂了眸子坐在雕花軒窗下,修長的十指撥動着琴弦,月光灑落在他的身上,将他滿頭的墨發微微染上白霜,光影落在他高挺的鼻梁,瘦削而棱角分明的側臉上,俊美的宛如神邸一般不可亵渎。
只是這一曲熱鬧的桃夭,怎麽給彈的如此幽怨寥落,玉蘿進來的時候,好奇的望了徐述一眼,卻只見男人垂了眸撩撥琴弦,仿佛都沒有注意到屋裏換了人。
一時曲畢,餘音袅袅聲中,徐述按着琴弦,眼皮未掀,直問道:“你進來作甚?”
玉蘿咬了咬唇,大膽的端着一壺清茶過來,“奴婢替您斟茶。”
“下去。”
徐述淡淡道。
玉蘿心裏苦,但她不敢說。徐述雖然沒說幾句話,甚至他的語氣都是波瀾不驚的,但她卻只覺得心頭的涼氣咕嚕嚕直冒,心想他可一點也不像別人外頭人口中那個溫潤如玉的晉王,更與她在屋外聽到的晉王判若兩人。
她總覺得瓊花的死于徐述脫不了幹系,只怕不小心說錯了一句話便也死于非命。
只是,沈曦叫她進來,她又不敢不從,更不想被逐出府去,她得找個機會表明忠心。
她一咕嚕跪倒在地上,使勁兒磕頭道:“求王爺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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