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英雄救美
“你又是哪個?”寧州別駕瞪眼打量着來人。
身後的寧州長史見狀,忙上前附耳道:“別駕,看此人官服的袍色,應當是從五品的……”
“用得着你提醒?不過是個區區從五品的芝麻官兒,本官那是正五品,怕他作甚!”寧州別駕不耐煩的打斷了寧州長史。
他自來在寧州跋扈慣了,今日遇見沈曦,打定主意先将這小美兒搶回府再說,當下冷笑道:“管你是五品六品,只要在這寧州的地界,就是我蔡振說了算,識相點就趕緊滾開!”
青年自馬上下來,一語不發,走近寧州別駕。
他生得高大健壯,身萦矜貴威嚴之氣,一看便不是尋常人家的郎君,光在這氣勢上首先就壓倒了寧州別駕等人。
寧州別駕的腿不自覺有些打顫,但他故作鎮定,豎眉喝道:“怎麽,本官的話你聽不懂是不是?!”
“哦,蔡別駕的話下官既聽不懂,那下官倒是想問上一問,下官的話蔡別駕能否聽得懂?”
青年解下腰間裝着魚符的魚袋,扔給了寧州別駕。
那魚袋同青年的官袍是同色,寧州別駕掏出裏頭魚符,一看上頭的字,頓時眼睛都直了,“你……你竟然是朝廷派來的安撫使,平西侯世子薛從湛?!”
薛從湛負手而立,淡淡的吐出兩個字,“正是。”
安撫使是由皇帝直接任命,聽命于皇帝,雖官職低微,卻有便宜行事之權,因此便是在高一級的寧州別駕面前,薛從湛也不必行禮。
薛從湛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蔡別駕好大的派頭,下官親眼所見,大庭廣衆之下,蔡別駕不光擅離職守,還當衆調戲弱女子和欺辱老道長,甚至對朝廷派來的安撫使語出不遜。這事想必陛下聽了,也極是新鮮。”
三言兩語,将寧州別駕說的額頭直冒冷汗,“本官忽想起還有急事,就先不奉陪了,改日必定登門拜見安撫使。”
說罷就領着一群小喽啰灰溜溜的跑了。
薛從湛上前撿起沈曦的帷帽,給她遞過去,輕聲道:“戴上罷,外頭風大,仔細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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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曦怎麽都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薛從湛。
兩人許久不見,沈曦一直覺得薛從湛讨厭她,乍聽他如此溫柔的說話,心中還略有些詫異,接過來道了聲謝。
她想上前将小姑娘扶起來,薛從湛先她一步将小姑娘抱起。
“她看上去不大好。”
小姑娘手腳皆被踩的青紫,她捂着自己的小腹,疼的額頭冒汗,卻一聲不吭。
沈曦這半年跟着會隐四處雲游,多少也會些醫術,便說道:“将她抱到後頭去,我給她看看。”
會隐在前頭維持秩序,沈曦和薛從湛帶小姑娘到後頭檢查了傷勢,“還好只是外傷,沒什麽大礙,我讓道長開上兩貼藥,外敷內服,想必幾日就可痊愈了。”
不一會兒,小姑娘的娘就找了過來,抱着昏迷不醒的女兒哭得肝腸寸斷。
小姑娘為了吃一口米被踩成這副模樣,想來這對母女也沒有多少餘錢來買藥,沈曦對會隐耳語了幾句,忽轉身撩開簾子,就走了出去。
“路上不太平,我帶你去罷。”
沈曦剛剛要上馬,薛從湛不知何時跟了出來,按住她的馬辔。
沈曦怔了下,睜圓了一雙杏眼,“你怎麽帶我去?”
薛從湛沒有說話,他看着神色懵懂的沈曦,忽的一笑,翻身上馬,将沈曦攔腰一抱,就把小巧玲珑的女孩兒提到了自個兒的身前,缰繩一勒,喝道:“駕!”
沈曦暈乎乎的就被他拉上了馬,反應過後氣罵道:“薛從湛,你這混蛋,快放我下來!”
“誰說我要和你一起去了?!”
四周的路人見狀皆驚詫的看向馬上的兩人,薛從湛低沉的笑随風消逝的在空中。
他半摟着沈曦的纖細的腰肢,聞着她身上淡淡的女兒香,心情從未有一刻如此的愉悅,“誰讓你不說話,我當你默認了。”
“你給我時間說話了嗎!”沈曦氣得差點背過去。
“喂喂,醫館在那裏,你往哪裏!薛從湛!”
薛從湛才不聽,若是這會兒就将沈曦放下,兩人可很難找到機會靠得這麽近了。
當初若不是他一再猶豫,沈曦也不會被那徐述搶走,如今兩人已然和離,他從沈明琰口中得知沈曦即将抵達寧州,當即主動請旨景文帝,來寧州赈災。
薛從湛摟着沈曦,騎馬硬是從城西跑到了城北,眼看就要出城了,這才勒馬停了下來。
他先下來,想将沈曦扶下馬,誰知沈曦“啪”的一聲甩開他的手,自個兒跳下來馬,瞪着一雙杏眼破口罵道:“無恥,不許你碰我!”
說着就提着裙子跑進了醫館裏。
待抓完藥出來,薛從湛卻還在門口等着她,“剛剛是我不對,但是你別賭氣,從城北到城西,要走十幾裏地,你吃不消的。”
沈曦拎着藥包,沖他翻了個白眼,“我自己雇輛馬車,不勞世子費心。”
薛從湛擋在她的面前,目不錯珠的看着她,“可我就是想為你費心。”
沈曦呆了一下。
她擡頭看着薛從湛,薛從湛亦認真地看着她。
他英俊的面龐帶着少年人獨有的意氣風發,眼眸如黑曜石一般清澈明亮,裏面閃動着許多她看不懂的情緒,沒來由的,竟叫沈曦想到另一個人眼睛。
他的眼睛,總是帶着三分的笑意,卻幽黑深邃的仿若一潭古井水,帶着絲絲的涼意,叫人忍不住看一眼就陷了進去,溺斃在其中又難以自拔。
沈曦怔凇片刻,緩緩別開了自己的目光,垂眸道:“世子,請慎言。”
“沈曦,難道你還愛着他嗎?半年的時間,不足以讓你忘記他嗎?”
沈曦渾身打了一個寒顫,又聽薛從湛懇切道:“當年是我看不明白自己的心,生生将你推給了別人,曦兒,如今你能否……再給我一個機會,我發誓會待你好。”
沈曦轉過身來,看着他,“你知不知道,沈晴一直喜歡你?”
薛從湛沉默了一刻,說道:“我知,可我從來只拿她當妹妹。”
“但你也的确有過想要娶她的意思,對嗎?”倘若不是,沈晴為何會一直苦苦等着薛從湛回頭,“你給了她希望,就不要讓她失望,倘若你真的不喜歡她,就去說清楚,永遠不要——去欺騙一個愛你的人。”
沈曦說到這裏,眼睛有些酸澀,她扭過頭去,努力将眼淚憋回去,“我不喜歡你,這與我是否還喜歡誰無關,以後,還請世子離我遠一些。”
她果斷拒絕了薛從湛。
她同薛從湛從來不是一類人,費盡心思的去讨一個人的歡心,她做不到。
當初她決定放棄薛從湛的時候,就已經想明白了。
薛從湛還欲說什麽,沈曦卻并未給他開口的機會,她望了望不甚好的天色,徑自上前攔下了一輛馬車,給了車夫一把錢。
“老丈,去城西金水湖。”
寧州風雨如晦,長安卻是一片歌舞升平。
剛剛開春,春寒料峭,乍暖還寒,空氣中仍透着絲絲的寒意。
清晨。方侍中府上的小丫頭就起了床,披了件厚厚的比甲,到庫房裏撿了一大筐的銀絲炭往自家老爺的房間走去。
卧房中溫暖如春,三個火盆圍在羅漢床前燒着,小丫頭進去沒多久就出了一身的汗。
她悄悄的把身上的比甲解開了一些,小心翼翼的走到床前,從木筐裏拾出四五塊,每個火盆中都添了一些。
銀絲炭無煙,這會兒一添,倏的一下就旺了起來,小丫頭低着頭去拎木筐,卻不防長辮子掉進了火盆裏,轉瞬間就“呼呼的燒了起來。”
小丫頭唬了一跳,沒忍住就喊了一聲出來。
從帳中探出一條細長的玉臂,緊接着,一個只着了一條蔥黃繡牡丹肚兜兒的美人撩開簾子看了過來,帶着清晨初起時濃厚的鼻音懶懶地說道:“誰那。”
小丫頭瞪大一雙眼睛,捂着嘴巴愣在了原地,一時連火都忘了撲。
而一側床上的方侍中聽到美人的聲音,手一伸就将美人攔腰抱進了自個兒懷中,帳子一抖,伸出他那張圓胖的大臉來。
“混賬東西,還不快滾出去!”
小丫頭是被方侍中用鞋子砸出去的。
她捧着自己燒焦的頭發,踉踉跄跄的就往外跑,一個沒注意,就迎面撞上了來人。
只聽一聲尖叫,方二小姐一巴掌甩了過去,“賤婢,你不長眼啊?!”
她抖擻着自己腳上的黑灰,氣得嘴唇發抖。
小丫頭剛剛拾了銀絲炭回來,腳上自然幹淨不到哪裏去方二小姐立刻就叫貼身婢女将她拖出去打板子,跟在身後的方三小姐卻道:“二姐別急。”
她打量了小丫頭一下,“我看你似乎是從爹爹的房間裏出來,慌裏慌張,可是爹發生什麽事了?”
小丫頭想到美人那張熟悉的含春帶媚的臉,心口一跳,忙道:“沒發生什麽事,是,是奴婢添炭火時不小心燒着了自個兒的頭發,這才匆匆跑出來,沖撞了您,請二小姐責罰!”
“你同她講那麽多做什麽,一個賤婢而已。”方二小姐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那小丫頭就被哭着拖了下去。
兩人一道往方夫人的院子裏去。
方夫人前幾日感染了風寒,連着病了好幾日,姐妹兩人日日都會過來給母親侍疾。
路上,方二小姐一直抱怨:“娘這些時日病的都吃不下飯,爹也就前日過來匆匆看了一眼就走了,這也太過分了……”
方三小姐忙捂住她的嘴巴,“二姐,你這話說了可要打嘴的,爹爹在朝中為官也不容易,如今太子與齊王之争愈演愈烈,爹爹事務繁忙,也是情理之中的。”
方二小姐哼了一聲,倒是再沒言語。
兩姐妹看完了方夫人,回了自己的閨房後,方三小姐吩咐心腹婢女,“去将今日撞到二姐的那個小丫頭找過來,我有話問她。”
婢女“嗳”了一聲,不消片刻她就匆匆回來了,遲疑道:“姑娘,那個小丫頭……”
“怎麽了?”方三小姐端起一盞茶來,吹了吹。
“死了。”
“什麽?!”茶盞“啪”的一聲,摔碎在了地上。
杏眼桃腮的美人坐在梳妝臺前绾發,手指在盛着香粉的盒子裏使勁兒按了按,往自己脖頸間的吻痕遮去。
她渾身都香香軟軟的,方侍中覺着自己現在真是一刻也離不得她,剛下了地就沖着她過來,在她身上啃了一回,美人卻香汗淋淋的将他推開,笑嗔道:“再不走我可就要被人看見了,到時候侍中大人金屋藏嬌的事情敗露,一世清名可就被我這個寡婦給毀了。”
這美人不是旁人,正是半年前就被沈明琰關在鄉下的莊子裏的沈凝霜。
“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
方侍中将長随喚進來,吩咐道:“把那個丫頭給做了,仔細別被人發現。”
回來又同沈凝霜胡天胡地了一回。
完事後,兩人都穿戴完畢,她卻依舊坐在床邊沒走。
“适才大人說,今日太子殿下會過來?”
“怎麽,你這個小.騷.蹄.子又瞧上我們太子爺了?”方侍中笑道:“太子殿下你就算了,他看不上你。”
沈凝霜在心裏罵方侍中老東西,面上卻笑吟吟道:“我還真就看上太子殿下了,不過我可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侍中大人你——”
徐迢看着下首的方侍中,皺眉道:“你說你有銀子?昨天你不是還叫孤靜待其變嗎?”
這半年來景文帝愈發猜忌太子,前不久黃河決堤,景文帝還派了齊王與晉王去赈災,就将太子放在一邊晾着。
災情嚴重刻不容緩,陸續又有多地受到影響,各地官府抱怨災銀不夠的折子如雪花一般往長安送,在金銮殿裏都堆成了小山。
景文帝下旨籌措災銀,太子覺得是個好機會,命方侍中趕緊想辦法,方侍中是個老狐貍,既不想拿銀子也不想當靶子,就說景文帝是有意殺殺他的威風,就徐迢靜觀其變。
徐迢在東宮賦閑了兩個月,眼看着晉王與齊王兩個弟弟因赈災得力被景文帝大家贊揚,心中郁卒的跟什麽似的。
“臣沒銀子,但臣向太子殿下舉薦一人,她手裏有銀子。”方侍中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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