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天賜良機》3

萊格拉斯從來沒法抱着內疚感過日子。內疚感讓他想吐。這一反應足以說明,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好青年。誠然,他也說過一些善意的謊言,通常都是為了給艾萊裏安、圖林和利西恩打掩護,或難得一次地為自己開脫。不過,大部分情況下,他都很厭惡說謊,而且更重要的是,只要他說謊,就肯定會被戳穿。說實話,他對生活的這種誠實态度就是一切內疚感的來源,它弄得他胃裏作嘔,卻也造就了他對真理的追求和對于崇高目标的獻身精神。

但他現在只感到胃裏翻江倒海,都快粘在哈瑪壯闊的馬背上了。現在還沒到害怕暴露的時候,他們離宮殿已有相當長的一段距離,他有信心安全到達伊姆拉崔,且不會被拖回家。等兩個星期過後,他在回家路上有足夠的時間擔驚受怕。他希望能在他Adar回宮之前就到家,事實上,這個幾率挺大的——國王這次會在外面待很長時間。但每當想到自己對艾弗安撒謊,他就忍不住糾結滿腹。他的哥哥會多他多麽失望啊!在萊格拉斯被培養成他顧問的這些年裏所建立起的信任全部都會付之東流,而且永遠沒法再恢複。

他緊張地吞咽了一下,提醒自己道,他根本不想成為他哥哥的顧問,不管他們之間有沒有信任感,他都不會成為一個好顧問。如果艾弗安意識到他那毫無信用可言的弟弟腦子空空,沒法勝任這一職位,他就會找代替品的。不過,這當然不可能——Adar永遠不會同意這一做法,艾弗安甩脫不掉萊格拉斯,而萊格拉斯也必将被綁在他哥哥的身邊。

他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在馬兒腳下的危險道路上。雖說哈瑪肌肉健壯,步履穩健,但它也很敏感,容易煩躁,需要他時不時的關注,他也能借此從自己的思緒中掙脫出來;這是一件好事。他們離伊姆拉崔還有不到一天的路程,他得趕緊理清思緒,履行自己作為皇家代表的職責,确保沒人識破他的謊言。利西恩和圖林已經懷疑了好久,為何瑟蘭迪爾會批準他這次出行?塔沙也對他頗有猜忌,毫無疑問,他擔心萊戈拉斯會不會觊觎他參賽者的位置。塔沙性格乖戾——他不愛出遠門,事實上,他有幾個世紀沒離開密林,在他家鄉的流言與傳說足以為他樹立神射手的威名——他絕不是個理想的旅伴。

一陣奇怪的聲音打斷了萊戈拉斯的思緒,利西恩狠狠拍了一把哈瑪的背,讓萊戈拉斯繼續前進。“是獸人!”他喊,“不論如何都別停,不要回頭。”萊戈拉斯不願先走,但也不得不緊緊地貼在飛馳的坐騎上,強迫自己不要回頭。

近三十個獸人從藏身處跳出來,大部分是步兵,少數幾個騎着座狼。他們高聲咆哮,不顧一切地碾壓過厚厚的灌木叢,就好像它們不存在似的。它們的腳程沒有精靈的馬匹快,可它們也不怕疼痛,不怕受傷,眼裏只有它們的獵物。也因此,有幾只獸人已經相當接近快速奔跑的馬兒了。

箭矢“咻咻”地從萊戈拉斯耳邊射過,其中一支差點擦傷他的肩膀。他害怕地一縮,緊緊抱住哈瑪的脖子,盡可能低地俯下身軀。更多箭矢破空而來,他确信自己聽到從塔沙和利西恩的方向聽到一聲呼叫,他們在那個位置無疑是想要保護他們的王子。先前他因他們對自己過分保護而産生的惱火情緒全然消失,他現在只感到一陣恐懼。他沒有時間,也沒有能力回頭去看上一眼,他全部的力量都用來把自己牢牢固定在馬上,避免撞樹,或者被源源不斷射來的箭穿個窟窿。

“停!”他聽自己身後側傳來一聲喊叫,幾乎在同時,一只蒼白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他用雙腿壓了下馬肚子,哈瑪立刻做出反應,放緩速度,直至停下。抓住他的是圖林;精靈一停下,就立刻往他們身後望去。萊戈拉斯也順着他朋友的眼神看向後方。

他們身後的兩匹馬斜斜地停在那,但其中一個精靈沒有——塔沙差不多是從馬背上滑下來的,直接砰的一聲摔在堅硬的地面上。“哎呀!”利西恩翻身下馬,“我去扶他。你們倆走!走!”萊戈拉斯瞥見利西恩向圖林投去的銳利卻又驚懼的眼神。圖林緊緊扣住萊戈拉斯的胳膊,然後,他用力把他拖走。

“我們走,萊戈拉斯,”他喊道。

他們又在保護他了。如果他們逃跑,利西恩和塔沙就會落在獸人手中。“不!”他猛烈地将圖林的手甩開,從自己的箭袋中抽出箭,搭在弓上,沒有給圖林任何反對的機會。眨眼的工夫,箭矢離弦而出,樹叢中座狼的黑影晃了晃,發出一聲慘呼。眨眼又是一箭,接着還有一箭。每一支都完美射中目标,很好地壓制住了敵人的追襲——座狼可能沒什麽求生本能,可一路的屍體足以減緩它們的速度。這給了利西恩足夠的時間将失去意識的塔沙拖上自己的馬,很快,三個精靈沿着小路繼續飛馳。

“我們很快會被追上!”利西恩在他們飛逃時喘息着喊道,“而且塔沙也撐不住用這樣的速度趕路!”

“我可以……”萊戈拉斯開口。

“想都別想,殿下。我們的保護對象就是你,”圖林警告道。他是這一小撮人的隊長。

“我們現在已經領先了一點,”利西恩說道,他不僅要保證自己牢牢待在馬上,還得保證緊貼在胸前的塔沙不會滑下去,“我們得把塔沙和萊戈拉斯藏在附近的樹林裏。然後你和我回頭把他們拖住。咱們離伊姆拉崔已經很近,只希望光這一點就能把它們吓到。它們肯定知道這兒随時可能跳出一支護衛隊。”

“愛爾貝蕾斯啊,我希望他們趕緊跳出來!”圖林喊,“看見那兒了嗎,萊戈拉斯?你右邊有片林子,還帶着矮灌木叢的。就停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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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戈拉斯雖說遵命照辦了,可心裏老大不情願。他知道他們用得上自己的箭術。但話說回來,塔沙也需要他的保護,而且他也懂得要如何在意見不一的時候服從命令。他令哈瑪放緩腳步,還沒等它停妥,就快速跳下馬去。他輕輕拍了拍馬兒的背脊,勸它跑到安全的地方,接着迅速回身,從利西恩手中接過毫無知覺的塔沙。

“注意安全,拉斯,”圖林做出指令,“假如你發生不測,我可不想面對你的哥哥們和你adar。你明白沒?”

“明白,隊長,”萊戈拉斯說道,“我向你保證。”兩個精靈在他說完前就已轉過身去,消失在小路的另一頭,除了一縷灰塵,什麽都沒留下。

萊戈拉斯小心地把塔沙攬在懷中,費勁兒地穿過一排排樹木和灌木叢,等來到一塊空地後,他輕輕将塔沙放在地面,小心地讓他側身着地,以免碰到插在他背脊上的箭——利西恩在把塔沙擡上馬之前,肯定先把箭尾削斷了。他看上去不太好。雖說精靈生來膚色白皙,可他哪怕在不省人事的狀态下,臉上連一絲顏色都沒有;他的嘴唇因疼痛而扭曲。他的身子在發抖,看樣子箭頭很可能淬過毒。

萊格拉斯也在發抖。他被一個人扔在樹林裏,周圍杳無人煙,沒有任何醫療條件和基本的醫療知識。他把塔沙背上的鬥篷扯下,鋪在他身邊,然後抱起受傷的精靈,把他放在鬥篷上,他希望厚厚的鬥篷能讓他免受地面的寒冷之苦。萊格拉斯自己也穿了一件厚重的織錦鬥篷,照原計劃他們今天就會到達伊姆拉崔,這一件的樣式更符合他的地位,雖說也沒有特別張揚,免得讓他暴露身份,落入賊人之手。他把鬥篷剝下,小心地蓋在塔沙的身上,仔細将邊沿掖好。塔沙的太陽穴那兒破了個口子,萊格拉斯弓下背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那邊還好吧?”萊格拉斯身後突然響起一道聲音,令他驚得立刻用自己的身軀護住塔沙。他快速理清思緒,一個扭身站起,同時從背着的箭筒中抽出箭,将它搭在弓弦上,直指對方。在他前方不遠處站着一個男人。萊格拉斯壓下自己的第一反應——他極其想扇自己一巴掌,他竟然讓區區一個人類悄無聲息地潛到身後——強迫自己判斷對面到底是什麽來頭。那個人類髒得不像話,頭發蓬亂,胡子稀稀拉拉的,似乎要麽他還太年輕,要麽已有數天未曾打理。萊格拉斯沒怎麽和人類打過交道,因此完全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原因,而且他也沒時間細想,因為那個人類徑直走過他身邊,沒有理會瞄準他胸膛的箭尖,而是重重地跪在塔沙身旁。

“哎呀!這是艾萊裏安王子吧?”

當那個人類走過萊格拉斯身側時,萊格拉斯的箭頭就一直跟随着他的方向。“別碰他!”他嘶嘶道,那個人類完全不在乎會不會被一箭穿胸,這令他感到十分困惑。

人類舉起雙手,用央求的眼神望了萊格拉斯一眼,然後就又回過頭去看着塔沙。“精靈老爺,我能幫助你的王子,而且我請求你允許我幫他。他可能受了很嚴重的傷。這兒全是血,”他指着塔沙的頭說道。萊格拉斯認為他這個動作完全多餘。

“我為什麽要相信你?”萊格拉斯質問。他不覺得這個人類有害人之心,暫時還沒有,他還從來沒有處在決定另一個人命運的位置上過——假如這是一個圈套,那麽塔沙,不,他們所有人就全完了。他有些猶豫不決,同時也為自己如此優柔寡斷而感到生氣。這完全證明了他年輕太輕,經驗不足,而且毫無用處,且不論他有多麽擅長兵器。

人類察覺到他的猶疑,于是借此機會再次舉起雙手,用安撫的嗓音開口道,“我無心傷害你。從你的衣着我能斷定你是從密林來的,你們此行的目的是參加比賽。我還能從這件鬥篷的質感和上面的紋飾判斷出,這就是陪伴你而來的艾萊裏安王子。我請你聽我一言,我知道你不認識我,但我是埃爾隆德大人的養子,從他那兒學習了醫術。我能幫你們。而且,假如這還不夠說服你的話,我的兩位哥哥是王子的朋友,如果我袖手旁觀,他們永遠都不會原諒我。”

萊格拉斯飛快瞥了一眼躺在他腳邊的面色如紙的精靈,他的背脊和額頭仍舊在不斷滲血。萊格拉斯強迫自己丢掉懷疑,做出決定。他重重點了點頭,放下弓,但仍舊把箭搭在弦上。人類沒有浪費時間。他細細查看了箭傷,然後又看了看頭上的傷口。

“他背上的傷口不深。箭頭可能有毒,不過這附近的獸人很少用劇毒。但他頭上的傷有點不樂觀,”人類說道,“他還有其他傷口嗎?”

萊格拉斯聳了聳肩,手裏仍舊緊緊拉着弓弦,“我還沒細查,你就出現在我身後了。”

“好吧,”人類摸過塔沙的背脊、雙臂、雙腿和兩脅,用手指輕捏他的骨骼。等查看完畢後,他又重新開始檢查精靈的背脊。萊格拉斯好奇地靠了過去。他之前見過人類,但他還從沒見過這樣——好吧——這樣不像人類的。這個人類的動作行雲流水,沒有任何拖沓。他不論做什麽都很迅速,而且靜悄悄的,很有精靈的風範,更別提他還能說一口地道的辛達語。事實上,萊格拉斯自己說辛達語都不太講求規範,經常用各種口語表達方式,而且還有濃重的西爾凡腔調,這個人類說話更加文雅、講究,确實比他說得要好。埃爾隆德大人的養子?也許這個人所言非虛。

“我叫艾斯特爾,”男人說道,他好像能感覺到萊格拉斯腦袋裏的各種問號,“我從小就和埃爾隆德大人生活在一起。那麽你是?”他問道,一邊用寬大的手掌撫在塔沙頭側,接着用大拇指掀開他的眼皮。

“我?”

“是啊。你肯定有名字吧。至少就我所知,大部分精靈都有名字,”雖說氣氛緊張,但男人倒有心情開了個玩笑。他還沒信任他到能給出自己真名的地步。再說,這男人以為塔沙是王子,這個誤會是萊格拉斯喜聞樂見的。他最近撒起謊來越來越沒有心理負擔了,“塔沙,我叫塔沙。”

“啊,你就是密林的弓箭手咯,”男人贊賞了看了看萊格拉斯,仿佛他能評估這位精靈的技能高低,接着,他又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病人身上,“他肯定有腦震蕩。他的瞳孔放大了。最好別在這裏拔出箭頭。我們離伊姆拉崔很近。我們應該立刻把他帶到我父親那。”

“不,我們必須在這等我的朋友。他們去引開追殺我們的獸人了。”

“我的馬在這,”男人擡起頭,在嘴邊勾起手指,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還沒等萊格拉斯喘口氣,一陣馬蹄聲從空地那邊傳來,“我可以把他帶到我父親那,找一群護衛隊,讓他們來協助你和你的朋友;他們應該就在近旁,”男人頓了頓,擡頭看了眼萊格拉斯,他微微歪過腦袋,仔細地觀察着精靈,“你很年輕。也許我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這。”

萊格拉斯僵住身子,然後挺起背脊,對男人怒目而視,“我比你大,人類,”他哼了一聲,“而且大不少呢。我能照顧自己。”

“啊,也許吧,外貌都具有欺騙性。不過我知道你在精靈裏并不算大。比起你的年紀,我更注重你的閱歷。你是個名聲在外的弓箭手,所以我知道你肯定箭術非凡,但你有多少戰鬥經驗?你有和一支獸人軍隊面對面戰鬥過嗎?或者,更重要的問題在于,你知道何時該戰,何時該退嗎?”

“我不是小孩兒了,人類,"萊格拉斯厲聲喝道,他被這個孩子的态度給氣着了,就好像他更擅長戰鬥或者保護自己似的。“我不需要——”遠處傳來的一陣馬蹄聲将他話頭打斷,他本不該如此反應遲滞,這個人類比他更快站起身,抽出自己的佩劍垂在身側。萊格拉斯只給自己片刻時間判斷應該做什麽——保護自己不受那男人的傷害,還是保護自己不受未知來客的傷害。他擡起弓,箭頭指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很可能是我的朋友們,”他警告道,“你最好別輕舉妄動,人類。假如那是我的朋友,我會在你傷害他們之前就殺了你。”

“不必害怕,精靈老爺,”男人冷靜地答道,“我也許年紀比你小,但我向你保證,我完全有能力分辨敵友。”馬就在他們藏身的不遠處停下,沒一會兒,灌木叢被分開,圖林和利西恩鑽了出來,他們氣喘籲籲,不過看起來沒有受傷。劍和弓都立刻垂了下去,但隊長和護衛卻舉起了他們手裏的武器,他們猛沖過來,站在萊格拉斯身前,把他和那個人類分開。

“你是誰?”利西恩大聲質問。

“我叫艾斯特爾,埃爾隆德大人的養子,”男人朝利西恩的方向輕輕颔首,“正如我之前對你朋友介紹的一樣。我對你們沒有惡意,事實上,我的醫術是由埃爾隆德大人親自傳授的。你們的王子需要救治。我即刻就帶你們回伊姆拉崔。”

“王子?”圖林疑惑地問,“你在說什麽?”他轉身面對萊格拉斯,眼睛裏透着恐懼和疑問。

萊格拉斯搖了搖頭,然後結結巴巴道,“是的。王子受傷了,然後這個——這個人類想把他帶到埃爾隆德大人那治傷。我覺得跟着他是安全的。”

“哦,你這麽覺得?”圖林問,他眼中原本擔驚受怕的神色轉為戲谑。

“呃——對——我——呃——相信他,”萊格拉斯繼續結結巴巴地說道,他朝兩位戰士的方向投去懇求的眼神。

“那麽憑什麽由你決定要不要相信他?”這次是利西恩說話了,他臉上的假笑比圖林的更加明顯,而且根本沒有逗樂的意思。

對這洶湧暗潮一無所知的艾斯特爾又回到了他病人的身旁,“我很擔心艾萊裏安頭上的傷口。我之前就跟塔沙說過,這個不能久拖。我很樂意帶他一塊走。”

“啊,塔沙!”利西恩咕哝道,他回頭瞥了一眼人類,“我本該猜到的。”他朝萊格拉斯踏近一步,在他耳邊低語,“你以為你在做什麽,年輕人?”萊格拉斯只能無助地看過去,人類在一旁看着他們三個,不耐煩地等着他們做決定。即便他覺得他們三個的反應有些古怪,他也沒有流露出絲毫跡象。

“我來帶着他,”圖林說道,他迅速走到塔沙身旁,用強壯的臂膀輕而易舉地将他抱起,“我們跟在你身後,人類。別做什麽不尋常的事情,否則你會發現,三個密林的精靈可不是什麽好對付的。”

“我沒有歹意,不管是尋常的還是不尋常的都沒有,我向你保證,”人類語調平穩地說道,“你不必擔心會有任何危險,不過如果你帶着埃爾隆德養子的屍體出現,屍體還插滿密林的箭,那護衛隊的反應我可就不好說了。我強烈建議你們不要這麽做,”男人俏皮地一笑,然後敏捷地跳上自己的馬,“往這邊走,”他朝着與他們過來時相反的方向點了點頭。

三個精靈消失在樹叢中,在路的那邊,圖林和利西恩的馬兒耐心地等待他們歸來。萊格拉斯吹了一聲口哨,沒過多一會兒,哈瑪的蹄聲就漸漸傳來。

“這是怎麽回事?”等他們到了人類聽不到的地方後,圖林問道。

“我不是故意裝作是塔沙的。只是——就那麽發生了。”

“你到底想幹嘛呢?”利西恩嘶嘶喝道,“如果這是你想要參賽的計策,萊格拉斯,那你要小心。雖說我從不懷疑你有參賽的資格,但這事絕沒有好結果,要麽是在塔沙醒來後把真相告訴所有人的時候,要麽是在你adar發現真相的時候。你會怎麽暴露、在何時暴露都無所謂——你終究會露餡,而圖林和我會是受苦的那個,我跟你打包票。我們是責任人。”

萊格拉斯瞪着眼睛看利西恩滔滔不絕,千真萬确,他從沒想過去搶塔沙的位置。不是嗎?他反複回想那個男人把塔沙誤認作艾萊裏安和自己假裝是塔沙的片段。他并不是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才這樣做。那他幹嘛要這麽做?是因為他的潛意識想要利用塔沙的受傷和人類的錯認,讓他在本該可以說出真相的時候保持沉默,這樣好給自己争取到參賽機會嗎?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卑劣,自欺欺人,而且行事不正!可既然他已經意識到事有轉機,他對這一切的接受程度更加令人震驚。

他可以的——他可以代表密林參賽,而且他會贏。他們都覺得自己有這個能力——他們說的,棒透了——他們說他卓爾不凡,對他贊不絕口,還說他是密林有史以來最強的弓箭手。他可以贏得比賽,那麽他adar就不會生氣,反而會對他寬厚。等他參加比賽,打出名聲,瑟蘭迪爾就會意識到,萊格拉斯不是一介文員。這些思緒在他腦中瘋狂旋轉,但也不過就是短短的時間,剛好夠哈瑪到達他身邊罷了。他翻身上馬,再次考量了一遍他的策略。

如果他現在說他是基于安全問題才做出如此選擇——如果這個人類最終被證明是敵非友,那他的詭計就能得逞——可不論是利西恩還是圖林,他們根本不會相信哪怕一秒鐘,萊格拉斯會在沒有強制命令的情況下,為了保護自己而置他人于危險之中,而且一旦他們知道那個人類值得信任,他們會立刻把事實告訴他。不,為了達到他心中所欲,他不能這麽說。說出真相是他最好的選擇,或者,至少是一些加工後的真相。

“很顯然,塔沙不能參賽了。那麽我們之中誰最有實力代表密林?”他來回看着利西恩和圖林。

“現在的問題不是這個,”圖林厲聲道。

“那麽我請你們替我保密。這可能是我唯一能參加比賽的機會——你們知道我說的是真的。如果我贏了,我adar就不會阻撓我成為一名戰士——這聽起來如何?否則密林最厲害的弓箭手就得困在圖書館啦。求你們了!我會跟adar說你們是被逼的,是我用王子身份強迫你們保密的。”

“你以為這樣我們就不會倒黴了?”利西恩嘲諷道,他向塔沙伸開雙臂。

“我不确定,”萊格拉斯老實地答道,“但這對我來說很重要。你們當然能明白!”

“你究竟在計劃什麽?”圖林問,他把受傷的塔沙交給利西恩,準備爬上馬,“你真的指望能參加完比賽,還不被戳穿?”

“我——我不知道。我還沒想到那麽遠。事實上,我根本沒想過。大家對塔沙基本都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知道我的就更少了,不管是名聲還是真人。這對我來說是唯一的機會,錯過就再也不會出現了。”圖林和利西恩互相看了看,然後一同嚴肅地看着萊格拉斯。

“你對我們要求得太過,”利西恩喃喃道,他挪了挪塔沙的位置,準備把他交給圖林。

“可我從來沒跟你們任何人要求過任何東西。在咱們的交情中,你們請求我做了多少事情?我為你們保守了多少秘密?”

利西恩把受傷的塔沙交給圖林,上了馬,兩位年長的精靈都一言不發。萊格拉斯耐心地等他們在馬上坐好,然後做出最後一搏,“我比塔沙強——你們倆都這麽說。這是真話嗎?或者,你們是因為我是國王的兒子才這麽說的?”

圖林看上去很受打擊,“你知道我們不是這種人,拉斯,你哪怕只是想想,這對我們來說都是不公平的,更別提你還說出來了,”他驚呼道。

利西恩則是危險地眯起眼睛,“除非這也是你詭計的一部分?你想操控我們為你演戲。事情再次證明,你年紀雖小,但天資聰穎,可錯用天資,你永遠沒法達到目的。你知道我們從不說假話,”他看向圖林,從他那裏得到一些暗示,細微得令萊格拉斯幾乎察覺不到。他重重嘆了口氣,“我們會守口如瓶,我年輕的王子,但別令我們失望。唯一能讓我們免于被砍頭的出路就是你贏得比賽。明白沒?”

萊格拉斯情不自禁露出燦爛的笑容。“明白,我不會讓你們身首分家,我的朋友們。我不會辜負你們,”但他立刻想到一些很現實的問題,“但塔沙怎麽辦?如果他醒了呢?”

“把塔沙交給我們,”圖林邪惡地一笑,“我們幫他保守一千年的秘密了。別害怕,”說完這些,三人穿過樹叢,到達另一頭的空地,人類正在那兒等着他們,準備将他們領向伊姆拉崔和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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