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五十四往恐危身
天色冥冥,那一襲白衣在青森樹木前有些刺眼。
“什麽人?”伍田搶先一步護在馬車前,喝問道。
白衣人衣裾揚揚,悠然走來,随意彈了彈指,不知什麽小東西落在馬車前,升起兩道輕煙,伍田和禦人一起無聲倒下了,郁姝卻無甚感覺,更覺得驚異。
“這度勝草燃起的迷煙只對人有效,郁姝。在下久聞楚國舞祝大人盛名,不料今日能見到啊。”那人笑吟吟說着。那一聲“郁姝”令郁姝驚訝之餘似覺耳熟,再看他漸漸走近,人已到了馬車前。
他不戴冠,束發以青色幅巾相裹,如居家休憩一般。身上青白素缣長衣,身形并不高大,略顯清瘦,而體态從容自若;瘦削臉,眉非濃長而黑,目微小而光如炬,挺鼻,鼻尖微勾,鼻下兩條胡須微微上揚,帶起嘴角笑意。看似和悅,而那一雙眼深銳如利鈎,郁姝沒來由覺得懼怕。
看他手上随意撚着的一朵花,是自己在王宮廢墟的山坡那邊見過的,郁姝這才想到,在那廢墟恍惚聽到的輕喚,就是這個人發出的,并非幻覺。他喚自己“郁姝”而非“祝姝”,還知她非人,這麽說不是因為社祭而認得她,他在更早的時候就知道她。
那人見郁姝盯着他手上的花,主動解釋道,“我不過是去章華舊墟搜集些靈物,正巧遇上了姑娘。這花你可認得麽?此即是宮人草。”
宮人草,郁姝聽說而不曾見過。這麽說,那廢墟是以前靈王時的冷宮所在。傳說宮人草花盛開時宛如金羽翠鳥翩然,芳氛濃郁;花謝則黯淡如火灰寂滅,哭聲與呻吟飄蕩。因為靈王窮奢極欲,收納宮人數千于章華臺,許多人怨曠苦寂而死去,死後就被埋在了冷宮之後的山上,後來那裏便長出了這種草。
“怨氣重而能凝聚成可度用之氣,我想不到召喚怨靈,居然把你也引來了。”那人還是笑意吟吟,兩绺細須微微翹動,說着引靈散魂的事有如閑談。
郁姝縮了縮手,明白了,這人吸收怨靈之氣,她是草靈,也不自覺受了吸引,才大膽闖入那片禁地。這個人在章華宮周圍來去自如,輕易弄昏了伍田和禦人,還知道自己的名字與身份。
靈巫也能做到這些事,但是絕不會這麽做。他是誰,會有這樣的本事?
“在下張儀,雖然不是權要之人,想必姑娘也聽過?”那人報出名字,看着郁姝猝然變了臉色,會意一笑。
“在下正在發愁如何能與公子心平氣和詳談一番,今日巧遇姑娘,也算有幸,姑娘便與我走一趟,如何?”
“……他們怎麽樣了?”郁姝看看倒下的伍田與禦人,壓下心頭恐慌問道。張儀,子蘭烏曜他們提起過,此人本事不可小觑,他們還在籌劃如何抓他,他居然先找到了自己,又是借機要挾麽?
“無事,半個時辰即可蘇醒。”
半個時辰,這人這麽篤定,半個時辰就能擺脫子蘭他們的追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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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抓我,是想和子……你想和公子談什麽?”郁姝扶着車轼又問道,坐着一動不動。子蘭說過烏曜會來接自己,如今能夠拖延一會是一會。
然而張儀看穿了她的心思,撚碎花丢在地上,他上前一步,眼微微眯起,笑容更深,道:“姑娘是等人來救麽?若果不希望在宮城附近有人靈厮殺血濺,還是乖乖同在下離開。在下無意冒犯,也答應過某人不傷害姑娘,只是找一個可以談條件的籌碼,如何?”
他在說什麽?是某人指使?郁姝有些不明白了。她暗暗抓緊車子,張儀微微一挑眉,伸手道:“姑娘不從,那就休怪儀無禮了。”
說話間他擡起袖子一拂,郁姝眼前一花,心裏想着完了,忽一聲長唳掠來,天即刻陰暗,幽風刮過。郁姝只覺馬車一颠,整輛馬車浮了起來,自己昏然搖晃了幾下,像被什麽抓起從車中飛出,接着急速下降。“咚!”有些疼,郁姝緩過氣才發現自己躺在了草地上,馬車“哐當”落下,還好沒散架,馬嘶鳴慘叫,掙脫轅繩跑了,禦人也跌下了車。
而張儀則早已躍開,離了自己數丈之遠,旋身甫站定,擡手查看,發現袖子被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郁姝四下裏張望,順着張儀的視線擡頭一望,一只大如樓宇的禽鳥浮在自己面前的空中,赤紅的虎爪張開,眼瞳若火焰,對張儀虎視眈眈。
“欽狉大鹗?”張儀滿面震驚,不複方才的淡然。
這是子蘭的另一個守護牧摯,是他保護自己免被張儀手中抓住。郁姝心裏一熱,掙紮着坐起。他還是不放心,派了守護跟随自己!她急忙看看禦人和伍田,兩人動也不動躺着,沒有血,還好應該沒受什麽傷。
“子蘭居然得了這樣的守護,還令他保護一個女人……哈哈,我不虛此行!”張儀恢複了平靜,“那麽,我倒要看看,神化生的守護獸是否格外厲害一些?“
“請你趕快離開。”牧摯開口對郁姝道,壓低了巨翼。
郁姝趕緊往後退,腳上的傷也顧不得理會了。随行的人不是張儀的目标,而她不能被張儀抓到,他是想要抓她來要挾子蘭,此時她真希望自己還有靈力,然而幻想無用,不知烏曜何時能夠趕來,要趕緊逃。
身後陰風大起,樹木搖動,浮草亂飛,郁姝不敢回頭,拖着步子拼命跑。
忽聽身後一聲厲鳴,郁姝回頭,看見牧摯口中噴出一口濃霧,張儀飛快向後飛開,避進了林中,毒霧過處,草枯木朽,滋滋作響。“不要傷着那兩個人!”郁姝忍不住喊道。不僅僅是怕誤傷伍田與禦人,還因着在都城內,不能任意動用守護,被發現的話,子蘭會被重責的!
而張儀在林中哈哈大笑,高聲說道:“果然是厲害,非一般妖獸可比!今日我正好試一試了!”
郁姝不知他要做什麽,只見那一道白影飄然出了林子,躲閃間擡起手,口中念念有詞。郁姝站得那麽遠都感到張儀手中靈氣與煞氣之碰撞交織。随着張儀身旁的樹木如罩在煙雨中迷朦,不,應該說是樹木蒸出了重重霧氣,滋彌延漫着,全向張儀手中聚攏,而牧摯的攻擊遲鈍了一些。
郁姝驚異不已,張儀竟然是在吸納周圍樹木的靈氣。她與一般靈木不一樣,先生說過,可是此時也感到體內有什麽翻攪湧動,力氣一點一點抽離。不行,我需趕快離開,郁姝往前方跑去,而神志漸漸模糊,最後栽倒在地。
牧摯忽然癫狂起來,厲聲鳴叫,在空中颠蕩翻飛,好似要沖破什麽牽力,竭力向上掙紮,羽毛亂落如黑雪紛紛。
危急時刻,一道紅光擴散成網狀,護住了半空中的牧摯。
“靈曜大人!”牧摯似乎喘了一口氣,急速飛至高空。正是烏曜乘着白夜趕來替他擺脫了束縛,而烏曜已将郁姝抱上白夜的背。
張儀舒袖收回手,胡須一揚,笑道:“烏曜?”
烏曜早提防着他,即使天色昏暗,也能清楚看到張儀手上拿着的是一枚黑玉戒指幽幽玄光。難道那就是女瑤大人的指環,有這麽大的威力?
“那麽,你們都跟我走?”張儀并未停手,但樹木的靈氣已不再如前驟集,星星點點回轉沉浮。
烏曜放心了,不管這戒指有多大威力,張儀還不能運用自如,稍一分神就難以為繼。于是笑道:“大人有這樣的好本事,靈曜很想領教一番。”
張儀也笑,道:“哦?初生牛犢不怕虎,膽量可嘉。”
“哪裏,我只不過仗着自己的守護,還有這牧摯,”烏曜指指頭頂,“牧摯因這裏是都城,不能施展全部威力,想當初可讓我與子蘭吃了不少苦頭。大人本領非凡,靈曜不敢不懼。”他話是這麽說,一邊讓郁姝趴在白夜背上,這靈獸一躍,便幾步去遠,張儀眼鋒一閃,飛身欲加阻攔,就聽“吼吼”兩聲,沓舉和捷岸一起躍出,攔住了張儀的路。
張儀第一次斂起了笑意:“你多少年紀,竟然有三只守護?果然是小看了你。”
“原來大人一直以為我不值得做對手?既然如此,子蘭也很快要趕來了,大人不介意我等小輩以多欺少吧?”烏曜跨上捷岸,依然是無所謂的笑臉,“我師兄說,遇見了大人也要繞道,可我打小就愛逞能,就算不指望能贏得了大人,只是,嗯,兩敗俱傷的話,好歹我在這裏有養傷處。”
張儀沉了沉臉,這話說到了厲害處,張儀孤身來此,如果真拼得受了傷,只怕難以走脫。
他轉而又是一笑,手一揚,一道煙光襲向烏曜,人正奔去的方向是白夜帶郁姝離開的方向。烏曜揮起靈光拂開那些有毒的煙粉,随捷岸躍到他面前一攔,更有牧摯在空中沖下。張儀念起心訣,人忽然轉到了捷岸後面,烏曜急忙回身滾下捷岸的背,再以靈光罩住自己,避開了張儀的襲擊。
“可恨!”
靈力不能用來對付人,若說張儀厲害,只怕他也是抓住了這個禁忌吧。
捷岸吸了毒煙,咳嗆着落在烏曜身旁。而牧摯飛快飛上空中。張儀趁機又要運用指環,烏曜一道靈劍射向他的手,被他躲開。再聽一聲怒喝,子蘭乘着阖亂趕到了。他第一句話先問道:“郁姝呢?”
“白夜送她到蘆呈那裏去了。”
子蘭看烏曜也無事,放下心,轉頭對張儀道:“子蘭想不到這樣見到閣下,堂堂秦王信臣,不知為何偷入我楚國,又在都城內襲擊巫師?”
烏曜還不算廷臣,而子蘭身為楚公子,這個态度是很無禮了,張儀不怒反笑,答道:“儀舊地重游,實在感慨。本不欲這麽張揚,只想找公子敘敘舊,奈何找不到通傳中人,聽聞靈均大人三弟子和睦,想借祝姝薄面而已,想不到這麽興師動衆的保護。”
“舊地重游?欲借薄面?你是秦臣,光天化日在路上攔截女祝,如此行為,恐怕不是小事。”子蘭不甘示弱,反擊道,“若找機會相敘有何難,閣下竟欲為難一個女人,實在令子蘭驚訝。”
張儀淡淡笑道:“這也不過是儀不得已罷了。既如此,那麽我們後會有期。”揮袖一卷,揚長而去。
子蘭怒眉擡手欲攔住他,卻被烏曜一把拉住。
“你幹什麽?”子蘭皺眉。這是殺張儀的好機會,秦王有心也奈何不得。殺不了他也可以抓住好好拷問。
烏曜卻很是固執,子蘭只能看着張儀遠去。“現在告訴我理由。”他瞥了地上的兩人,冷冷道。
“我還真怕晚來一步,郁姝就被抓走了。”烏曜大噓一口氣,接着指指子蘭看去的地方,“牧摯連毒霧都施了,這張儀毫發無傷,我來時牧摯差點被他手中指環消弭。”
“指環?”子蘭一震。他心裏确實也有疑惑,如果不是情況危急,烏曜犯不着先把郁姝送走,連牧摯都奈何不了他,張儀果然不是普通的縱橫辯士。現在提到指環,是指環幫了他?
烏曜描述了指環的威力,子蘭聽得鎖緊眉頭,他覺得自己必須親眼見識一下。
“務昌……可醒了?”烏曜突然問道。子蘭搖頭,烏曜道:“他大概是想以郁姝來交換那兩個巴人,想必他們還有些用處。還是讓蘆呈去看看,他有辦法。”
子蘭想了想,點點頭,又道:“張儀狡詐,未必肯對他們全盤托出,他們知道的也不一定有很多。你也快回去吧,這裏我找人收拾。有事我會立刻通知你。以後你們還是要多加小心。珞珞……”
“珞珞也不能被他發現,此人藐視天道常規,只怕連神靈都敢欺騙愚弄。珞珞也難免會有危險。我會叫他們小心,這段時間不再随意出外。”烏曜立刻說道。烏曜這麽快猜出來他想利用珞珞對付張儀,既然他反對,子蘭不再說什麽。
空曠的山谷,風穿過傾倒的臺柱殘損的殿堂,低沉凄凄。
一個黑影從石堆間站起,子蘭跟着他進入了地道,腳步聲在道中回響。
狹暗的巷道盡頭,豁然是一間密室,一半以銅鑄的栅子隔成囚室,石板地面血跡斑斑,躺着個昏迷不醒的人。密室頂端漏下細線般的月光,風凝滞不動,極濃的血腥味刺鼻。子蘭蹙了蹙眉,走到另一邊遍體鱗傷的男子面前。
壁上的燈被撥亮,那人亂發蓋住了臉,手臂懸在頭頂,鐵鏈穿過掌骨挂在牆上,頭沉重地垂至胸口。身上腿上鞭痕密布,還有不少的烙印。
子蘭面無表情道:“這些對他有用麽?不必浪費時間。那個人何時能醒?”他确實等不得了,這兩個月內,務昌醒過幾次,或癫狂或癡呆,過不了多久又昏迷過去,若不是昭莫十分确定,他很懷疑他是假裝。如果真的無用,就立刻殺掉,這麽拖着實在無益。而務則非巴巫,所知應該不多,而且抵死不肯開口。
昭莫低聲道:“昨日醒過一次,只是脈息日漸微弱,引淤也不能再下猛針。”昭莫手粗大,食指中指間夾着一根剛從務昌腦中抽出的銀針。
子蘭盯着栅子內的務昌良久,轉身看了看務則,命昭莫解下務則口中的繩嚼,務則被迫擡頭,他一直醒着,能說話了,這次卻沒有咒罵,還是用血紅的眼睛瞪着子蘭。
“沒力氣了?看來你也強不了多少。若無什麽用處,只好把你殺了……我知道你不怕死,”子蘭走了幾步,冷意在眼中凝滞,那務則聽到死很是輕蔑,子蘭冷笑道,“不過你的大哥,自然也會死,雖然,我說過,本來若他已成廢人,我是不必多此一舉的。”
那務則掙了掙手臂,嘴上裂出的幾道血口仍在滲血。
“對了,姬琰……她今日問起了你,她不提我還忘了這一段淵源。”子蘭不緊不慢道,環顧四周,眸中冷光最後回到務則身上,“我把她留在宮中,不知道她在這種地方又能活上幾日?或許你很希望她來,至少你也不寂寞了。”
“卑鄙……”務則嘴動了動,血絲蜿蜒,喉中嘶啞。子蘭冷笑着與他對視,半晌,務則胸口劇烈起伏幾下,艱難開了口:“我只聽說,戒指可以……”聲音微弱得像在吐氣。
昭莫端了半碗水喂他,務則貪婪地喝着,急得嗆出了血。
子蘭稍稍退後,避開濺下的水滴,漠然道:“莫,給他拿點吃的,我還有其他事要問他。”
他不再看務則,目光毫無感情掃過室頂的細縫,紋絲不動的燈火下,那道細縫此時猶如死人微閉的眼。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的務則。。。。我真的可憐他。。。嗚嗚~~~~(>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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