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五十五敦脄血拇

日夕,河流平緩,半天的流霞在水面流淌,附近的人家炊煙袅袅。

離此不遠處的密林,全沒有如此的安谧寧靜。一雙青履緩緩邁步,不遠處橫躺着幾名甲士的屍骸,面色發黑,手中還握着劍弩。青履黑衣的男子向前走到一處毫不起眼的木屋前方十米處停下,良久伫立,手在空中拂過,小心試探。

末了他收手,低低念起心訣,樹木瞬間爆裂,碎片炸開,落在地上,在木屋周圍圍成一道清晰的圓弧。

“哼!”男子看看一絲碎片也無的圈內,冷笑了幾聲,繼續念動咒語。無數猶如氣泡的聲音在空中響起,沸水煮開一般,最後他聽到一絲細微的撕裂聲,停手一笑,再念起咒語,撕裂聲劃開,直到消逝,他踩過碎片,向那幹淨的空地擡腳邁入,沒有任何阻擋。

“珞珞?”郁姝做好了飯,四下裏尋珞珞,近幾日珞珞有點無精打采。因為她說感受到了幽冥的氣息,也許是阿爹要催她回去了。郁姝在後院找了許久,終于在梅林裏找到她。

望望天,已近晡時,烏曜也該回來了。近日烏曜常常被王宮中侍臣宣入宮去。這是先生走前說到的,凡有巫事暫由烏曜來做,畢竟蘆呈是要回去的。

而這幾日大王找烏曜,據說是為了這一次秦使赴楚,楚王欲占利弊。如前所料,秦使正是主動請命的張儀。不知為何楚王對張儀如此重視,而她想到張儀那日的厲害之處,也很擔心。不知道他手中的戒指除了吸取靈力,對子蘭會有什麽直接不利。

自那日出宮脫險,子蘭到家看她無恙,兩人已有些日子不見。伍田後來來過,所以她知道他與禦人也平安無事。

“姐姐,烏曜回來了。”兩人上着坡,珞珞忽然說道。

“還沒呢,不過也快了就是,這幾日他回得都晚,我們到前院等去。”

“不是!我是說我知道他為什麽回得晚,他就在那邊,還有子蘭,他們還關着兩個人呢。”珞珞藏不住秘密,甩甩手,指指林子那一邊。

郁姝一驚:“你見到的?你跑得那麽遠幹什麽?不是說了最近不得随意亂走麽?”蘆呈烏曜叮囑過幾次了。

珞珞一副可憐相,嘟嘴道:“我也許要回去了,見不到你們了,我去接烏曜才看到的。我現在好好的,不是什麽事也沒有嘛。”

既然也沒有出什麽事,郁姝不再多怪她,想了一想又問道:“你看見了關着的是什麽人?”他們不直接回來,實在奇怪,會是關着什麽人呢?啊!

“是不是務則,那個巴人?就是社祭前你變作烏曜救我時見得那些人。”郁姝忽然想到,急忙追問。

珞珞蹙了眉尖想想:“好像有一個看着眼熟……被鐵鏈鎖着呢,我不記得。他們布了禁界,是不讓人進去呢,可難不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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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姝有點着急了,思量一番,問道:“珞珞,你能帶我去看看麽?要很快回來,有辦法嗎?”

珞珞求之不得,她是怕被烏曜發現又會被罵,她可是好奇死了,使勁點頭。

當她們到了林中,聽見幾個人激烈的對話。

“果然是你們的圈套。”這個聲音……是張儀!郁姝心裏一縮。

“我們欲再見大人,哪知大人難覓蹤影,只好出此下策。”是烏曜。

“哈哈,你們想暗裏取了在下的性命?算得倒不錯,若等到秦使到達的時間,就不能再對我下手了!靈曜,上一次放過你們,便真的不知天高地厚!”張儀大笑着,郁姝和珞珞輕移腳步,在秘密的樹枝間看過去,正見張儀微側臉對着她們,這一次他全然沒有那日的故作謙雅,恣狂不已。

站在烏曜身邊的是子蘭,背影挺拔玉立,聞言道:“若論巧謀奸計,我們哪裏能與閣下相比,不過守株待兔,願者上鈎,結果如何,現下言之過早吧?”

“哼!以為我真是上當了?這裏的禁界,比起你們在靈均宅院周圍布的禁界差得太遠了,由此我也知道這裏是個陷阱。”張儀擡手一撚胡須,笑着看向木屋,“不過這屋裏既然有我要帶走的人,我自然是要來,要探知他們的情況還真不容易,好在我有此物相助!”

張儀故意炫耀手上戒指,顯然他已知子蘭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子蘭冷冷道:“竊他人之寶而自誇,寡廉鮮恥,子蘭甘拜下風!”

“哈哈哈!不說楚王,楚鄭夫人,靈均,單單你們三人何嘗不想把此物據為己有?只不過若真要說此物當歸屬何人……”張儀狡黠地眯起眼睛在烏曜與子蘭兩人身上一掃視,郁姝心裏一緊,生怕他會說穿子蘭身份。

“烏曜,子蘭,林子周圍已被我布上禁界,這裏發生的事情外面不會知道。”蘆呈忽然現身,打斷了張儀的話。郁姝本以為他在蔔室呢,原來他也來了。看來是他們三人謀劃好要引出張儀。

張儀看到蘆呈,又是一笑:“又一位故人啊,如果三位靈巫敗在不通靈力的人手裏,豈不是一大笑話?在下看在靈均與女媭的面子上,可以放過你們,人我帶走,如何?”

“休想!”“哼!”烏曜與子蘭一起開口。

話不投機,四人不再多言。

子蘭擡手就是一道利箭化作軟繩,那張儀早有準備,飛身閃開的同時,口中念訣,手一指,木屋四分五裂,壁板“轟轟”飛散在周圍的草地上。有幾塊正飛向郁姝與珞珞,好在珞珞眼疾手快,小手一轉,那些碎木塊“噗”的一聲,被彈開。郁姝驚魂初定,暗想不該來此,若被張儀發現,恐怕又是拖累,剛要與珞珞說回去,珞珞扯扯她,小聲道:“姐姐,那裏躺着一個人!”

在三人與張儀你來我往纏鬥之間,原來小屋的空地上,躺着一個人事不省的人,郁姝勉強辨認出那是務昌。她暗暗心驚,原來子蘭他們是以務昌為誘餌來對付張儀。

三人圍攻之下,靈光穿射,雖不是要取他性命,也足令那張儀疲于應付,看一時處于下風,張儀又動起戒指,那訣念得極熟練,只見四周樹木草叢的靈氣迅速被吸起,比那一天看到的快了數倍。郁姝立刻心神恍惚,胸口發悶,她看向半空的蘆呈,見他施以一道靈光之後突然一頓,以手按住心口,臉色微變。看來他也與自己一樣感覺有異。

蘆呈落下扶住樹幹,掙紮喝道:“以靈力護身!”人的元靈較強,烏曜很快運起靈光罩護住自己和子蘭,子蘭依舊向張儀發起攻擊。靈光到了張儀身邊,竟也被吸走了。一時情勢陡轉,張儀已占盡上風。

“他,他,那是幽冥之門!”珞珞呆了一呆,忽然叫道。

“什麽?”郁姝沒聽懂。

“也不對啊,幽冥怎會在這裏打開,打開的話這裏還存得了麽……”珞珞在那裏自言自語,百思不得其解。郁姝見她竟無甚感覺,很想叫她去幫助他們三人。而身邊草叢有些動靜,郁姝看去,那裏一塊墜落的木板壓住了一個人,此時蘇醒過來不斷掙紮,翻轉過來。她壯着膽子一看,是務則,血肉模糊,差點認不得了。

“姐姐,他的手……”原來他是雙手手掌穿上了鎖鏈,那鎖鏈固定在木板上,方才木板震裂,他也帶着飛了出去。那身上傷痕累累,而那雙手更是鮮血淋淋,他嘴裏不能說話,只将一雙血目緊緊盯着走向務昌的張儀。

郁姝遲疑了一下,仍忍不住爬過去,務則嘴上的繩嚼已有些滑落,郁姝抖着手替他拿下來,問道:“你,你要不要緊?”務則眼珠忽然一轉,看見郁姝,嘴蠕動一下,卻說道:“姬琰……”

他是在挂念姬琰,郁姝心裏一酸,忙安慰道:“她很好,她是巴國公主,沒有事,她一直在擔心你……”

然而她後面的話務則已沒有聽,只是猛地轉頭看向張儀,怔了一會,粗喘了幾口氣,喉嚨裏猛然爆出一聲大吼,瞬間繃直身體,郁姝似乎聽到“卡擦”一聲,務則竟擺脫束縛撲了出去。

郁姝只覺眼前一紅,有溫熱的水從臉上流下來,珞珞也爬了過來,想用手替她抹又不敢,呆呆道:“姐姐,血……”

而務則向張儀撲去,口裏喊道:“快救大哥,他不在這裏,在王宮地下廢墟!”張儀一愣。

料不到這個變故,烏曜等人大驚,子蘭最先反應,一皺眉,眸中寒光閃過,便見那張儀身子一抖,低頭看去,他身旁的務昌抓着一把短刀刺入他的腹部。

“是拟藤,他逼我說出了控制拟藤的方法……”務則已精疲力盡,兩手斷處鮮血汩湧,身子抽搐蠕動接近張儀,痛得面容扭曲,“救我大哥,他能幫你,救他……”

張儀咬牙掙脫,那拟藤舉刀還欲刺,張儀戒指一動,靈珠從假務昌口中湧出,拟藤倒了下去,化成一節枯藤原形。張儀再不遲疑,念起心訣,樹枝碎葉沙土飛揚,擋住了子蘭等人的視線,等三人平息了風障,張儀不見蹤影。

“趕快去追!”烏曜喚出白夜,飛快趕去,蘆呈也禦風而行。子蘭喚出阖亂,臨走飛快掃了那務則一眼,冷冰冰道:“離,殺了他!”

遠處有人高聲應道:“是!”

郁姝不停擦着臉上血污,這一刻發生的事叫她有些反應不過來,眼觸到木板的鎖鏈上兩個殘損的手掌似乎還在搖晃,白骨森森,滴着血。一股冷腥沖入鼻內,她一陣惡心,激烈嘔吐着,珞珞也不知所措。

身旁有身着铠甲的士卒走過去,看也不看她們兩個,其中一人抽出了刀。“不,等……”郁姝連忙喊着,踉踉跄跄奔過去,那人手起刀落,寒光一閃,血光四濺。郁姝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務則還沒死,胸口一道血口猙獰豁開,他側着臉,帶一點笑,喃喃道:“……叫……姬琰……好好活……”最後的聲音淹沒在滿口血沫裏,他的眼睛沒有閉上,一直睜着,淡去了血紅,目光清澈看着她。在他身前,草叢荊棘蜿出一道血路。

郁姝拼命點着頭,嘴裏發不出一點聲音。

珞珞在拉她,來回走動的少年在向手下發命令:“把這裏清理幹淨!”

“把她們送回去……”

她漸漸什麽也聽不到了,眼一黑昏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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