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3)
就該是他的,他若是繼承了皇位并不算是對不起高湛。并且提及了往事,好教他明白若是要算一算人情帳,郁氏亦是欠了他們母子一大筆的債。二則是點醒了高演,令他明白他才是皇後的親生兒子,這個王位若是他想要,皇後自然也是會幫着他去争奪的。
高演聽了她一番話,略垂了眼眸,面上看不出息怒。
昭君甚是驚悚的望着她,覺得這個姑娘同從前真的是不一樣了。當初婁昭送她進宮之時曾将她誇的天上有地下無,連累得昭君不待見了她好幾日,可如今這樣看來,這個姑娘豈止是聰明,她簡直是聰明過人啊!
不過話說回來,青薔這一番話雖說很能打動人,可若是換成平時,怕是也打動不了高演。大約是昨日清晨她同他說了的那些話在他心中起了點作用,令他願意朝着這個方向去想一想了。
昭君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來,左手覆上額頭,失聲笑了出來:“本宮竟然未曾想到這一點。”繼而轉過頭來望着高演,略沉了臉色道:“演兒,你從前說你不願意做這個皇帝,你說怕欠湛兒的情太多,母後便斷了讓你做皇帝的念頭。可如今,湛兒不知所蹤,大齊的皇位也唯有你可以坐上去了。”
高演眸色幾番明暗,垂在身畔的手圈成了拳頭的模樣,蒼白手背之上清晰的映出青筋的痕跡。他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那樣子看起來并不像是對皇位全然沒有想法的人應有的神情。昭君心下了然,他這個樣子,只需再添一把火便足夠了。
昭君不知自己現下面上究竟是一副什麽樣子的神色,但是想來同猜想之中的差不多,定然是久睡方醒的疲軟模樣,還有幾分為繼子下落不明所痛心的悲傷之色,亦是有幾分為大齊江山惶惶不安的躊躇。她咳了一聲,道:“母後明白你的心思,你是怕湛兒回來,瞧着你坐上了皇位會傷心是不是?”
高湛僵了僵,偏過頭來望她,眼睛裏的東西忽的暗了一暗。
昭君被他瞧得有些不大自在,便咳了兩聲将腦袋轉過去一些,道:“其實這些你不用怕,母後今日只想問你一句,大敵當前,你願不願意當這個皇帝?你若是願意,那麽往後的那些罪孽都由母後一人承擔。倘若湛兒回來了,他要怨你恨你惱你氣你,母後都替你擋下了。你只需明白一件事情,只要是你想要的,母後都會替你争取到。”
昭君這個話說的很合适宜,既拂去了他所有的後顧之憂,又時時刻刻的彰顯了自己對他的母子情誼。
殿內點了多只暖爐,窗扉便也略略敞開了道窗縫來透氣。此刻窗外夜幕正濃,像是一段濃稠幽黑的錦緞一般,瞧不出來是個什麽時辰,只覺得整個宮廷似乎徹底靜了下來,就連往日裏最熱衷于在半夜吹奏一曲金戈鐵馬,飛沙走石之铮铮蕭曲的那位仁兄也消停了下來。
昭君嘆一口氣,緩緩道:“這是你父皇打下來的江山,若是被魏國賊子奪了去,怕是你父皇九泉之下都合不上眼。”
高演身形猛地一顫,甚是女氣的一張面皮之上竟流露出了幾分傲氣,恍惚間仿佛令人瞧見了當年高歡的模樣。他冷了嗓音道:“魏國豎子!想從我大齊铮铮大好兒郎手中搶走高氏江山,簡直就是做夢!”
昭君心中很是歡喜,面上卻依舊是一貫的淡淡之色,只問他:“演兒,你可是決定繼位?”
高歡拂袖轉身,燭臺上散發出柔和的橘色燭光落滿了他一身,冠上玉帶顯得他那張俊美的臉越發的清朗。他靜了一會,只緩緩道:“是,兒臣決定繼位,若是日後阿湛安然回來,兒臣定然把皇位還給他。兒臣向諸天神佛起誓!”
昭君默默無言的将他望着,雖說他如今還是覺得虧欠了高湛的,亦是決定要等高湛回來之後便将皇位拱手讓回給高湛。可比起從前那樣子的高演來,還是進步良多的。昭君并不指望這個兒子一夕之間便能來了個大轉折,能同她一起聯手對付高湛,他能稍微向着她一些,能不時時刻刻給她下點絆子,她便覺得心滿意足了。
況且,那句話怎麽說來着的?日子還很長——
昭君伸手想要掀一掀被子,可擡了擡手才發覺手心有些乏力,那軟乎乎的一床被子蓋在她身上竟然像是千斤巨石一般,她提不動它。倒是一旁的樓青薔眼尖,忙的過來将昭君扶了起來,并甚是貼心的在她身後墊了只金絲鵝毛軟墊。
高演踱回到床邊,背倚着床欄同昭君道:“孫太醫開藥的時候便提過了,說是服了這貼藥之後會全身疲軟,渴睡。但是母後莫怕,您睡一覺,明早便能好。”
昭君覺得自己身心深處漸漸的浸出些許疲軟的味道來,骨頭之間隐隐作痛了起來。她唔了唔,同高演擺一擺手道:“夜深了,你也會去吧。登基一事需得從長計議,朝中張相等人這些年來一直都支持着湛兒繼位,如今湛兒出了事,他們少不得要揣度我們母子倆……”
被高演急急打斷:“難道他們以為我們會因為觊觎皇位而害死阿湛嗎?阿湛可是我的親兄弟!”
昭君有些乏力,這藥效來的很是迅猛,這麽半會兒功夫她便覺得自己眼皮也開始打顫了。聽見高演這般說,她便強撐起些許意志來,緩聲道:“他們這麽揣測也是人之常情,況且前幾日你父皇中風之後,本宮便一直都未曾出面,他們即便是不懷疑你也應該會懷疑本宮的……”
高演越發急起來,連累着往日溫潤的嗓音也開始沙啞起來:“父皇中風當日,母後剛剛趕到昭陽殿便急的暈了過去,直到昨日才醒過來。且昨日若不是因為阿湛,母後也不會昏迷到現在。他們怎麽能這麽揣度母後!他們怎麽能!”
昭君将他一雙手握在手中,有氣無力的拍了拍,算作是安撫。她緩緩道:“你也不用急,旁人怎麽揣度你母後的,母後都不介意。只要演兒相信母後便足夠了……”話說到最後聲音已是小了下去,倦意似潮水一般席卷而來,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像是被卷進了滾滾濤水之中一般,沒了掙紮的力氣,只能随着波浪時上時下的起伏着。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漸漸響起婁青薔的聲音,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一般,落在耳朵裏聽得并不太真切。
她說:“夜已經深了,殿下還是快些回去歇息吧,皇後娘娘這裏有青薔在就夠了。且再說了,明日還需應付長相那班人,還有後宮之中的這些嫔妃,到時候有的頭疼了。”
繼而又響起高演的嗓音,唔了一唔,算是應了。
從前昭君常聽府中老人提起,說是夢中三日,凡間才是一日。雖說這話說的有些不實了些,可這麽些年下來,昭君也漸漸發覺出了些許意味來,雖比不得三日同一日的懸殊,但多少也是有些差別的。
是以,昭君在睡夢之中覺得高演應了一聲之後将一雙手從她的手心裏抽離了出來之後好似又過了好些時間,可她強迫着自己從睡夢中醒過來的時候,高演才從床邊走出去了幾步的距離。
昭君喚了一聲,高演便停了下來,回過身來定定的望着昭君。
昭君緩緩朝他一笑,道:“湛兒下落不明,喚雲那丫頭估摸着正在發急,你若是得空了,便去看看她,陪陪她,好教她不會一個人胡思亂想。”
高演身子一顫,眼眶紅了紅,半晌,才道:“兒臣會的。母後可還有什麽吩咐?”
昭君勉強撐起些許眼皮,緩聲道:“夜路難行,你小心着些。唔,我記得前日好似還下了一場大雪,母後這裏有件狐裘,你裹了再出門,仔細別凍着。”
高演應了一聲,雙手垂于身前,作出臨行聽言的樣子來。可昭君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了,連被窩都未曾鑽進去,便阖了雙眼徑直睡了過去。這一睡便十分深沉,連高演是什麽時候離了仁壽殿的都不曾曉得。
大約是因為先前做了那場夢的緣故,亦或者是那晚藥的緣故,此番入睡便未曾再夢見那些亂七八糟不堪回首的往事,只覺得一夜無夢,睡的很是香甜。這是上一世她斷斷不敢奢望的。那些煎熬着的苦日子裏,她一個人坐在窗前等着天明,不敢入睡。
這是一種恐懼,說白了就是良心未泯。她終究成不了一個冷血無情的人,縱使那些過往令她疼的受不了。
這真是一件令人感到悲哀的事情。
昭君沉睡一夜,待到第二日将醒未醒之時才得出了這麽個結論來。她撐開眼皮,殿內依舊是香煙袅袅的模樣,只是大好陽光已經撒滿了她整張床褥,令人覺得惬意非常。
她略愣一愣,發覺這陽光是自身側那扇敞開的窗戶落進來的。她側過頭去瞟了一眼,便瞧見洗漱幹淨,十分精神的青薔正站在窗口,昭君望過去的時候,她正好擡了擡手,一只灰撲撲的鳥兒便從她手中“撲啦啦”的飛走了。
青薔拍了拍手,回過身來,瞧見床上睜着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的昭君,不由的愣了一愣。随即,她便笑了起來,甚是得意的朝着昭君揚了揚手中的寸餘長的布帛,道:“姑媽你猜猜看,那些被我派出去殺高湛的暗士們給我帶來了什麽好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 存稿君祝大家上學快樂。
寫到這裏,高演這邊算是解決的差不多了,現在開始着手準備把高湛拉出來溜溜。
最近幾章節寫的很慢,因為感覺高演他從小到大跟高湛的關系就那麽好,想要挑撥他們之間的兄弟情還需要慢慢的來,慢慢的瓦解他的意志。
☆、商榷
昭君自夢中方轉醒過來,面色有些惺忪,只怔怔的瞥了一眼窗前的青薔,道:“什麽好消息讓你一大早高興成這個樣子?”又撐着身子坐起來了一些,揉了揉額角,想起一個問題來:“冬日裏哪來的信鴿?你方才手裏頭的那只鳥兒瞧着并不像信鴿。”
早些年裏,昭君并不曉得信鴿在冬日裏會失了平日裏的準确性,為此還吃了好些苦頭。想來那個時候她外祖家寄養在婁府之中的阿尋表妹出嫁之後,昭君便時常同她通信。一開始,一只信鴿從這頭飛到那一頭,傳遞着中間書信尚且迅速,而後這種迅速随着天氣的涼快程度上升而下降。為此昭君還特特寫了一封信,上述茫茫數萬字之餘,只為了闡述她的這個觀點。
這個觀點認為現下天氣這麽涼快,人走在外頭都要裹緊衣服,自然信鴿也不例外。想來信鴿在送信的過程之中必定是飛一段時間便要停下來抖一抖身子取暖,繼而再飛一段時間再停下來抖一抖身子取暖,這樣子便明顯的降低了信鴿的效率。并且她覺得待到天氣涼快到了最極限之時,影響信鴿送信準确度的因素還會多添幾個,譬如說食物,誰也保不準信鴿在送信的途中會突然覺得肚子餓,然後便在茫茫天地裏四處尋食物吃。自然,這也沒什麽大不了,但是須知道冬日裏頭食物難找,信鴿在尋找食物的同時亦有可能成為其他動物的食物。
昭君預感阿尋收到這一封信之後,會由衷的佩服她的邏輯能力,且會回一封信來大贊她為治國之才巾帼英雄女中豪傑之類的雲雲。
可信鴿飛出後足足過了一個月,昭君才能到了另一只雜色的信鴿蔫頭聳腦的于一日午後灰撲撲的落在她桌案前,她急急忙忙的将竹管之中的信抽出,對着窗口一瞧,上面只寫了三個字:“你說啥?”
昭君頓感自己滿腹才華無人能懂,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阿尋表妹既然比她小了幾歲,心智自然也是比她晚開了幾年,如此深奧的道理她不明白也是正常。于是便又洋洋灑灑寫了幾萬字的信,并套了一根更大的竹管到那只信鴿腿上,丢到窗臺外頭放飛了。
那只灰撲撲的信鴿飛的時候還有幾分踉跄。
昭君在房中等了會兒,終究還是覺得有些擔心那只身子板很薄弱的信鴿能不能扛得動那幾萬字的信,便提了裙子從房裏溜了出來。
還沒溜出去多遠,便在一個拐角的水池邊上看見了那只信鴿,正被她那很不像話的弟弟架在火上烤着。她之所以能認出那只信鴿是因為旁邊地上那一堆灰撲撲的雜毛…….
昭君頓時一口火氣從喉嚨裏冒到了頭頂上來,茲茲的作響。她幾步跨到婁昭身邊,提了他的耳朵,指着那只信鴿道:“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
婁昭甚是天真無辜的擡起頭來望着她,半晌,道:“鴿子嘛!你要不要一起吃一點?”舔了舔唇角,又道:“也不知道誰那麽笨,給鴿子腿上綁了個大竹筒,累的鴿子飛不高,直直撞上了圍牆。喏,這只已經是第二只了。”
昭君捂着胸口氣的将要暈厥過去,此後便給使用信鴿所注意事項裏頭加了——天氣寒冷,暴雨,食物,天敵以及婁昭……
這些事情現在想起來便也只能算作是一個笑話,可這個笑話在昭君眼裏所造成的習慣卻是一時半會兒都抹不掉的。是以,她才會有這麽一問。
婁青薔卻是有些發愣,片刻之後才笑了起來:“姑媽說什麽呢,方才那只就是信鴿啊,姑媽一定是大夢初醒,眼睛犯花了才瞧着信鴿都不像信鴿了呢!姑媽瞧着青薔可像是青薔?”
昭君正在打哈欠,聽青薔這麽一說便生生的止住了,一只手攏在嘴邊,眼角卻是瞥向窗邊的青薔,坦誠道:“不像。”
依着昭君的眼風裏頭瞧過去,窗邊的婁青薔婁姑娘确實是有那麽一剎那是身形僵了一僵的,但卻是極快的反應過來,面上笑的燦爛,走到昭君身旁來,撒嬌似的道:“姑媽最愛取笑青薔了,青薔若不是青薔,還會是誰?”
唔,這個問題倒是有幾分難度。
昭君這幾日瞧着青薔,覺得這個姑娘伶俐的有些過了頭,同她記憶之中的那個婁家小姑娘并不大相同了。起初之時她也覺得因是再活一世的人了,所以心境有些大不相同了,所以瞧着青薔便也覺得格外順眼着些。可如今看來卻不大像那麽回事。
倘若說當年的婁青薔眼中确實是這麽個甚歡脫的小姑娘,在她記憶之中,那個小姑娘在這個年紀之時尚未有着後來的那些毒辣與心機,可如今看來,這個小姑娘不僅保持了當年的歡脫,也存了幾分毒辣心思與城府。
當然,這也不是什麽壞事。
可昭君總覺得這個姑娘瞧着并不像婁青薔,可她問的這個問題偏偏就問倒了昭君,她不是青薔,還會是誰?
昭君愣了愣,心中慢悠悠的飄過了一個早就存好了的答案,可這個答案便是第一個被她否定掉的,如今重新撿起來看看到是覺得有幾分可疑。她可以再世為人,那麽婁青薔為什麽不能?
這個念頭将她吓了一跳,但左右畢竟還是個舊念頭,也沒能将她吓的有多厲害。當初她為被高湛逼到絕境,只能做出斷臂之舉,硬生生的将青薔這個跟随了自己這麽多年的棋子舍棄了,青薔心中必定是有怨氣的。如今若是她再活一次,怕是就該存了異心。
可她看上去并不像是怨氣極大的人的模樣,眉眼溫順,笑起來的時候面頰之上兩處梨渦深深。
昭君發怔的時間有些久,待到回過神來的時候便覺得青薔正在慢悠悠的推着她的手。昭君擡眼瞧着她,便瞧見青薔獻寶似的将她手心之中寸餘長的布帛遞了過來,眉眼彎彎道:“姑媽瞧,您吩咐下去的事情都辦妥了,高湛已經被我們的人軟禁起來,待到常山王登基便可以處置了他。”
昭君又是抖得被吓了一跳,左右想一想自己好像并未曾下過這個命令,繼而再一想便想了起來。當初她真正大夢初醒之時,覺得上一輩子沒能殺了高湛解氣,這一輩子一定要将他狠狠的剮一剮才能洩恨。可若是直接令人殺了他,豈不是白白便宜了他?且若是她找別人殺了他,得到的無非也就是布帛之上的幾個黑字能證明他的死訊,那樣子的痛快來的委實有些不痛不癢。
再則她如今心性同從前大不相同了,曉得什麽叫做适當的心慈手軟一些。是以,那一晚她下了令處決徐太醫之時便順便拘了命令給青薔,讓她找些功夫手腳強一些的,并且口不能言手卻能寫的暗士去截住将要回京的高湛。一來是為了給她勸動高演多存出些時日來,将主權牢牢握在手中。二來麽,是覺得前一世她殺了那麽多次高湛都未曾真正的将他殺死,若是這一次再失了手,而她卻不能勸得高演登基,到時候高湛一回宮便是一場真正的浩劫。若是将他困住,也好歹讓她心中有了個數。
昭君唔了唔,青薔便又道:“姑媽吩咐的那個姑娘,我們也救了出來,如今正在城西的林中木屋裏修養着。”稍作停頓了片刻,她面上流露出幾分疑惑來,道:“姑媽關住高湛,青薔尚且能明白幾分其中緣由,可姑媽又為什麽要對那個姑娘這般上心?”
窗外日光越發溫煦起來,屋檐上的積雪漸漸消融,融化的雪水滴落到地面上去,砸到青石板上發出一聲又一聲的清響。
昭君慢悠悠的打了第二個哈欠,目光落定在窗邊露出一角的一株紅梅之上,雪水映着紅梅,越發楚楚。她有些漫不經心:“你覺得,身子上的難受和心裏頭的難受比起來,哪個才能令人覺得更加難受呢?”
她緩緩的回過頭來,嘴角勾起一絲笑意,自問自答道:“自然是心裏頭的是不是?倘若這個姑娘她注定要愛上救她的男人,而這個男人也愛上了救他的姑娘。那麽這個男人便有了軟肋。”
青薔有些恍然,可又覺得有些不對,微蹙了眉道:“可高湛喜歡的人是蕭喚雲,姑媽盡可以對付蕭喚雲啊,為什麽又要累的這麽多此一舉呢?且若是高湛沒辦法喜歡上那個姑娘,那又該怎麽辦呢?”
昭君嘆一口氣,面上卻是淡淡的笑着的:“不過是個小小的賭局罷了。倘若是本宮輸了,那個姑娘橫豎不過是一個被遺棄了的商家女子罷了,又能翻起什麽風浪?但是倘若本宮贏了,高湛的軟肋便在本宮的手裏了,屆時還會怕他翻天嗎?至于蕭喚雲,她畢竟是演兒……”她垂了頭,面頰上的笑意越發豔麗,卻是不再開口了。
青薔點了點頭,轉身打算去關窗,走到一半卻驀地停住了。轉過身來擡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瓜,甚是懊惱道:“姑媽,我竟然忘了這件事,這幾日大将軍他好像知道姑媽的心思了似的,将平日裏擁護高湛的幾個黨羽都發落了。”
昭君愣一愣,在心裏過了一遍整個朝堂龐大的職位體系,最終才定位在了大将軍這個職位之上,繼而猛地反應過來這個大将軍說的便是她的親弟弟,那個極不靠譜的婁昭。
青薔幾步走了回來,面上有幾分頹唐之色:“還,還有一件事情我給忘了……”
昭君瞥她一眼。
青薔耷拉着腦袋,甚是難堪的擡起頭來,眼風極快的掃了昭君一眼,便又低垂了下去,嗫嚅了半天才道:“張相已經遞了好幾張奏折上來了,說是有要緊的事兒要同姑媽商榷…...”
張相,唔,這個擁立高湛的主力軍。昭君甚是無奈的瞟了一眼面前的這個耷拉着腦袋絞着衣袖的姑娘,覺得她方才那一番深思熟慮皆是瞎操心了,這俨然就是當初那個沒甚腦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婁家小輩麽!
作者有話要說: ╮(╯▽╰)╭ 張相即将登場。
張相唱罷,高演登基,高湛上場。唔,看着這個趨勢,高湛即将就要出來溜溜了。
近來幾日為了高湛的西皮問題很是頭疼啊,爾等可有人能為本攻分憂的?
☆、阿姐
青薔說張相求見她,昭君覺得這件事情有些匪夷所思。
左右高湛才是他一心想要輔佐的英明君主,如今高湛下落不明,昭君自然也不至于蠢到覺得他會跑來跟自己投誠的地步。謹慎如他,即便是想要投誠也應當等到高湛的死訊坐實,并親眼瞧見高湛的屍身之後,且他這個人,打從心裏頭瞧不起鮮卑族人。
既然不是投誠,昭君便也沒什麽可急的,便命人擡了水進來,添了幾只暖爐,痛痛快快的洗了個澡,也算做是沐浴焚香,以彰顯給高歡送喪的誠意。大約是這幾日有些忙碌,又在床上躺了幾日的緣故,一直未曾沐浴,此番整個人泡入水中便頓覺得身上油膩的厲害。用手一撮,便搓出了一層細細的黑色泥來。
昭君也不曾留意,只讓人換了幾趟水,洗到最後木桶之中的水皆是清澈才出了浴桶。因高歡駕崩的緣故,整個宮廷內局皆是缟素,連她的仁壽殿也不例外。一覺醒來,連床前紗幔都換成了白色,梳妝臺之上還擺了幾朵甚是端正的白絹絨花,很是可愛。
青薔立在她身後,将她一頭柔順青絲束起,加了假髻,仔仔細細的绾好。又是後退了兩步瞧了瞧,擡手從梳妝臺上的紅木匣子裏取出了一只金步搖,正要擡手給昭君戴上。卻被昭君攔住。昭君指了指一旁的絨花,同她道:“用絨花吧,皇帝剛走,現在戴這些個金銀首飾的,太惹眼了。”
青薔便又松了步搖轉手去拿那絨花。
待到昭君一番梳洗打扮完畢,臘梅已經率着一衆宮婢端了早膳進來。她瞧着桌上那幾碟小菜很是開胃的模樣,便招呼了青薔坐下,一同将桌上幾盤精致的小菜就着一碗糯米羹吃了個幹淨。繼而才攜了青薔的手一起慢悠悠的出了門會張相去了。
昭君在宮裏頭住了幾十年,卻并不大熟悉這宮裏頭的路。她這個人記性不大好,認路的本領更加欠佳。但這并不能說明她就是個路癡,她只是有些偏執的不大喜歡這宮中九拐七折的路以及四周三丈餘高的城牆。這就像是一只鳥籠子,且還是個不大透氣的築牆鳥籠子。
昭君有些不大明白,為何歷來皇帝的家都要蓋得這般複雜不透氣,且還築起了這般高的宮牆。這個問題困惑了她一年有餘,卻終得不出答案。于是她便擇了一日,就這個問題向高歡讨教了一番。那時高歡正端坐在桌案之前,手中捧着一份底下送上來的奏折,聽見昭君這般問的時候也不過是頓了一頓手指,并未曾擡頭。
昭君作出一副願聞其詳的恭敬模樣來,正襟危坐于他左手下方。
良久,他清清冷冷的嗓音才慢悠悠的傳過來:“大約是覺得房子蓋得高了,百姓才能新生畏忌吧。”
昭君摸一摸下巴,終于恍然,原來天家的威儀說白了就是房子蓋得高不高的問題。繼而又一想,若是日後誰人想要蓋個比宮城還要高大的房子,豈不是要謀朝篡位?阿彌陀佛,那想要謀朝篡位的人豈不是先要存錢蓋一棟比這宮城更加高大的房子?
自然,這些都是閑話。
昭君坐在馬車之中,甚是颠簸,車輪轱辘之聲不絕于耳。昭君坐久了有些無聊,便掀了簾子一角倚在窗邊朝外頭望去。初初,她尚且還有幾分興致去瞧窗外的景色,只是沒多久她便發現從這輛馬車之上望出去,瞧見的只有一片連綿不絕的青色城牆。馬車好似并沒有駛出宮門的意思,她巴巴的回頭瞧了瞧青薔,青薔甚高深莫測的回望了她一眼。
馬車在宮道之中兜轉了兩三盞茶的功夫,前頭馭馬車的內監一聲:“到了”。昭君掀了簾子望出去,便瞧得一座恢弘宮邸大門,再擡頭一望,匾額上蒼勁三個大字仿佛力透紙背——德政殿。
昭君有些茫然,在她眼中,但凡是同政這個字搭了邊的都是外宮,那些地方都是她這個後妃無權涉足的地方。
但轉頭問了問青薔,得出的結果卻是張相求見的地方确實是這裏。
但問完話之後,昭君腦裏忽的閃過一絲亮光,頓時便有些福至心靈,如今她已經不只是當年的婁貴妃了,她現在是皇後,日後還會是皇太後。稚子年幼,縱使是她臨朝聽政也并不是不可以。是以,這些只能有男人涉足的地方她自然也是可以涉足。
但這個地方名字委實陌生的很,不是高歡上朝之時的地方,亦不是高歡平日裏喜歡批閱奏折的地方。昭君在心裏頭想了半天都未曾想起這個地方究竟是個什麽來歷,不免有些不安。這種不安大多來自于茫然,她現在就很茫然。
倘若說夢中的那一切都是她活得上一輩子,可眼下卻同夢裏頭漸漸的開始有些不一樣起來了。那個夢裏頭一直到高演登基,張相都在觀望,且在朝堂之上還不痛不癢的駁逆了幾句。但昭君心裏頭清楚的很,如果他真的誓死守衛高湛,便應當在初次得知高湛下落不明消息的時候就将他全家人悄悄帶離,然後再在朝堂之上盡一盡他忠臣的本分。自然,這個本分到最後極可能是觸壁而亡。
可他卻沒有,他沒有半分動作,沒有暗地裏差人去找高湛,也沒有過來投誠,更加沒有為他舉家籌謀半分。說白了,他就是一棵牆頭草,駐足在牆頭上觀望形勢。
婁家來勢洶洶,高演登基勢在必行,他不敢貿貿然投誠是因為擔心高湛并未曾死,他還會回來。自然高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後的柔然一族勢力。倘若他在這個時候向婁家投誠,高湛卻領着柔然大軍回來了,那麽他勢必将被高湛連根拔起。高演登基,他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詞,卻并未曾拿出什麽實質性的威脅來,亦是同理。他不是在為了高湛而守衛皇位,他是在為他自己守衛。他做出忠臣之相,只是防止有朝一日高湛再次回歸怨他不忠,屆時他可以同高湛證明,即便是在婁家霸占朝綱的時候,他亦是有在為他守衛過皇位的!
他的這些心思,昭君如何不知。
在那夢裏,她讓婁昭派遣了幾隊兵馬将張相家團團圍住。那只是個架勢,只是想讓他明白,他這棵牆頭草今日是必須得挑一個牆角去倒了,否則便是兩方牆角都不許他倒了。很顯然,開罪一方比開罪兩方來的好一些。
是以,那一日朝堂之上,平日裏嚷嚷着自己甚是衷心耿耿的張相連半分掙紮都沒有,便起了頭喊起了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但如今呢?
昭君還沒有去找他的麻煩,他卻先找上門來了,真是令人感到茫然。這樣子的茫然起源于實況同記憶裏的模樣的偏離,并且這樣子的茫然它帶出了幾分的恐懼。但她本就是個極擅長粉飾太平的人,心裏頭茫然的令她看不清楚方向,嘴角卻硬是勾出了一個甚是親厚的笑容來。
她順着青薔遞過來的力道下了馬車,還未走幾步便瞧見了紅色的牆邊,水榭曲橋之後的重重花樹間的石桌旁坐了個人。隔得有些遠,中間又隐隐憧憧的花樹的輪廓,教人着實是瞧不太清楚那人究竟是個什麽模樣,只覺得穿了件朝服,應該就是張相了。
昭君朝着那人的方向走了兩步,便感覺到一路上攙扶着自己的青薔已松了手,扭頭一看,青薔依舊立在她身後兩步之遙處。
昭君疑了一疑,道:“你不随本宮過去?”
青薔面上略怔一怔,似乎有些驚愕:“青薔得在這裏守着,免得有旁的人路過。”
昭君側首一想,确實是這個理,她是內宮女眷,若是被旁人瞧見她在這裏私會外官,估摸着是要被想歪的。再一想,張相身為一個外官自然是不能進內宮去求見她的,她也不能招他進內宮來相見。她如今還只是個皇後,若是讓人曉得她不在內宮之中,皇帝靈前哭喪卻偷跑出來同外官相會,唔,這個還是會被想歪掉的。
不管朝着哪個方向去想,大多都是會被想歪的。
如此想來,張相求見于這德政殿外想來還是深思熟慮過的,并且這深思熟慮之中尚且還有幾分為她着想的成分在裏頭。甚至于他都想到了要在這四面八方一覽無餘的園子裏談話,而不是在擁有着四個面以及屋頂這五個可供人偷聽的屋子裏來談話。此等細膩心思,昭君不得不感嘆,這委實是個人才啊……
昭君溫吞的走兩步,這宮殿裏頭似乎不住人,連宮婢也未曾瞧見一個。前幾日的積雪沒有人打掃,如今尚能瞧見花樹之後草地之間幾塊未融舊雪。庭中所植的花樹皆是白梅,同她宮裏的臘梅不同,沒有那樣濃郁的香氣。
昭君踏上青石路面,穿堂而過的西風吹動她發髻之上的白色絨花,灌入她寬大衣袖之中,盈盈滿袖,鼻尖掠過一絲淡淡梅花香來。
她駐足在那紅色朝服身影之後三步之遙處,那人卻依舊背對着她,好似并未曾察覺自己身後站了個人似的。
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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