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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昭君大約能猜到七八分來。
高湛下落不明,她卻始終不肯發喪,即便是朝中百官幾次三番同她暗示長廣王極有可能已經遭遇不測,她也不過是做出一副死了兒子卻因為悲痛不敢承認的慈母模樣來。這樣子做,卻并不是為了贏得這一身的好名聲。她至今仍記得那個皇太弟的稱呼,高湛的儲君之位是她交出去的。此番重來一世,這個錯誤她絕對不會再犯。
所以這一回,高湛回宮,他只是長廣王,一個出了意外流落在外至今才回來的皇子罷了。高演已經繼位,是百官千奏萬請的皇帝,且他初初登基便以迅雷之勢平定了邊關戰事,是何其的從容震驚,用兵之詭谲令人嘆服。
如今沒了當初的龍袍之事,婁昭又大獲全勝,班師回朝,高演已是衆望所歸,堂堂正正的真龍天子。
是以,對于高湛回宮這一事她并不大着急。
只知做錯事的青薔一個早晨都很忐忑,大約是良心過意不去,昭君讓她給梳個頭,青薔便仔仔細細的給她豎了個十分滑順整齊的發髻出來。昭君不過是随口說了句渴,青薔便已端了十分潤喉的果丹陳皮水過來。
青薔的這些舉動令昭君感到十分受寵若驚。
左右想想,被這根千年人參補過頭之後她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是多了個後遺症,時不時的流點鼻血。太醫瞧過之後說是千年人參殘留的藥性未過,還在陸陸續續的起着作用,這就像是一把熊熊大火一樣,燒完了之後多少還有幾撮餘火跳的很歡快。
只是這鼻血流的很沒有規律,這便注定了昭君必須時時揣着絹帕來擦鼻血。自然這也沒什麽大不了,只是現在還是二月天,天氣甚涼快;昭君的這把餘火燒的也很歡快,擦鼻血的絹帕洗幹淨了卻曬不幹,令昭君覺得很是麻煩。是以,昭君便節約了一些,懷中揣着的絹帕總要用到沒有半分幹淨的角落才拿去洗。此後的一段時間裏,宮中的人便時常瞧見他們的太後娘娘捏着一塊染滿了血的絹帕,被婁尚侍攙着出入各處。
于這個時候,宮裏頭的人便要忍不住的嘆一口氣道:“長廣王委實不孝,連累了太後娘娘為他日夜憂心,都憂心到吐血了。”
這些都是後話,且放着日後再說。閑話說回到這一日清晨,昭君坐在窗臺旁的梳妝臺前讓青薔梳着發,月白衣袍攏于身前,正在桂花糯米糕與菊花糯米糕之間難以抉擇,便聽見有人推開昭陽殿大門,腳步徐徐而入。
昭君側過頭來,望了那人片刻,眉眼漸漸攢出笑意來:“這麽早過來,演兒可是有事要同母後說?”
作者有話要說: QAQ 猶豫很久還是想要把這個死結解釋一下,所以也就顧不得描寫上的細膩不細膩了。這一章節算是為了解釋上一章節的。
不知道為什麽,寫完這一章的時候突然覺得高湛城府委實深不可測,他不殺伯仁伯仁卻為他而死。他說不想搶皇位,卻也沒有讓出自己的儲君之位,不然婁太後如何會一再去害他?
到最後,他還是坐上了皇位。
╮(╯▽╰)╭ 雙更的事情且放一放,到時候如果時間多就雙更。不管怎麽說國慶節麽,國家的節日撒,大家也應該開心開心的。
☆、解局
若是說上一世的種種失誤裏有那件事是令昭君致死都無法釋懷的,那便是她主動勸高演給高湛追封為皇太弟這件事。在她的潛意識裏,後來的種種皆是由這件事所引出的,高湛的儲君身份不除,他便沒辦法死了對皇位的這個心。
這個念頭在昭君心中根深蒂固。所以高演一大清早邁進她的寝殿之時,她腦海之中便驀地跳出來了這個想法。
高演是來同她商量如何安置高湛的。
他開口說第一句話的時候,一旁的青薔便尋了個由頭出去了,且在出去之前還順走了桌上的一疊冷糕。大約是夜裏睡得不大好,亦或者是一夜未睡的緣故,高演一雙眼皮底下泛着烏青,一臉倦容道:“母後,兒臣的确有話想同您說。”
昭君瞧着他那個神色模樣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話想要說出來,第一想法是他要說的這件事情必定和高湛有關,第二個想法是但凡是涉及到高湛的事情一言兩語都說不清楚,所以今日他們母子倆勢必會為此讨論良久。對于這樣漫長的談話而言,硬木板凳絕不是好選擇。昭君左右瞧了瞧,便擇中了一旁貼牆架于窗臺之下的軟榻。
因平日裏頭昭君很是喜歡坐在那軟榻之上看書,青薔便在那軟榻之上擱置了好幾個軟枕以及一整張油光水滑的老虎皮。如今這樣好的天氣,坐在那軟榻之上的談話勢必會進行的很愉快。是以,昭君便同立在一旁的高演招了招手,道:“不論你想同哀家商量什麽事,都且坐下再說。”頓一頓,目光落在他身上,作出才瞧見他的憔悴之色的驚詫模樣來:“你昨晚睡的不好嗎?眼皮子底下都烏青了。”
窗外似乎是有人在掃地,細竹掃帚劃過青石地面,簌簌作響。高演聽了昭君的話,愣一愣,指尖緩緩撫上他自己的眼睑。他似乎有些失神,這個動作做到一半便頓住,良久才回過神來,倉惶的偏過頭去,将他自己藏進日光找不到的角落裏,嗓音卻如舊:“兒臣沒事,只是阿湛回來了,兒臣開心的睡不着……”
這話說的不知是不是真心,只是同上一世高湛回宮之時他的欣喜若狂比起來,這一世卻是顯得有些平淡了。想來高湛回宮了,一向厭惡高演觸碰的蕭喚雲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在他初回宮的晚上去侍寝了。昭君想,昨夜裏,高演守着冰涼寝被一個人孤枕難眠之時,心裏頭一定不是滋味。但這一點她卻不想點破,只溫和地朝他笑一笑,道:“你弟弟回來了,哀家也很高興。”
眼風裏頭瞥見高湛眼皮顫了顫,面容略有些愁苦,是個十分糾結的模樣。
他素來是個心腸極軟的人,說的好聽些便是善良,說得難聽些便是優柔寡斷。當初高湛下落不明之時,他心裏頭想着的是往日裏兩人的情分,不免着急了些。那時蕭喚雲也急,同他急到一處去了,自然覺察不出什麽來。可此番高湛回宮,他自然是高興的,可高興之餘想到自己趁着高湛出了意外無法回宮便搶了他的皇位,着實是有些高興不起來。
他垂手立在昭君跟前,幾番嗫嚅都不曾說出什麽話來,似乎是他接下來想要說的這件事情很不尋常。
他不急着說,昭君自然也不急着聽,只将前幾日未剝完的炒松子從榻上烏木矮桌之下取出來,擱在桌上繼續剝。剝了幾顆,高演依舊未曾開口說話,她眼角瞥過高演,手中動作未曾停頓,緩緩道:“演兒,你是哀家唯一的一個兒子,你想要什麽哀家都可以替你去拿到。你想要什麽事,哀家絕對也都會支持你。”
高演面色有幾分動容,直直望了過來,喚道:“母後……”
昭君應一聲,擡了頭看他。卻見高演眉頭緊蹙,糾結之情更甚。他踱了兩步停在榻旁的四腳長圓燭臺邊上,作出端詳那燭臺之上一根燃了大半的冷燭模樣,垂在身側的手卻是攏成了個拳頭,緊了又緊。
昭君咦一聲,略疑惑道:“你平日裏從不作這般優柔之色,今日可是有什麽難言之隐要同母後說?”停頓片刻,有些恍然大悟的拂了拂額前幾縷零星碎發,道:“你要說的事情,莫不是同湛兒有關?”
她起了這個頭,高演便将他想的同她說了個清楚。大致的意思是說,他覺得自己搶了自己親弟弟的女人,做了一回棒打鴛鴦的棒子,覺得自己很是作孽。且這幾年間他日日目睹蕭喚雲過的不開心,心裏頭的內疚之情便愈盛。如今再加上皇位的這件事情,他覺得自己的良心就像是被架在火上一樣,日夜受着炙火的灼烤。他覺得很難受。
而唯一能讓他不難受的法子就是立高湛為儲君。
其實這個邏輯很通順。他覺得自己搶了高湛的皇位,為了補償他,自然是想要把皇位還給他。可眼下他卻辦不到這件事,因為皇帝不是一個人的皇帝,他是大齊子民的皇帝。邊關捷報傳來,百姓人人皆知新皇行事有雷霆之風,初登基便已迅速平定邊關戰事,是位難得的明君。倘若他現在要将皇位讓出來,朝中文武百官不能答應不說,黎民百姓也是無法服高湛這個新皇的。
為今之計,便只能以儲君之位立高湛為皇太弟。待到他這一副病怏怏的身體熬不住之後,便将皇位讓給高湛。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背着昭君而立,昭君瞧不見他是個什麽神色,也知道他瞧不見她是個什麽神色。兜兜轉轉一切又回到這裏,她雙手慢慢覆上眼睛,日出晨光溶溶的在天際扯出來一塊金紅緞子,照的窗邊軟榻亦是一派金光璀璨的模樣。
良久,她才聽見自己緩和了許多的嗓音于清冷屋室之中響起:“如此,也好。”
背對着她的那修長身影驀地一頓,她嘴角勾起絲絲笑意,已經分不清自己是氣極還是無奈,只緩聲道:“這件事情,你有沒有同喚雲說過?”不等他回答便繼續道:“這件事情你暫且先瞞着喚雲。她是梁國人,早年間聽聞梁國有個規矩,說女人不得二嫁,違背這個規矩的女人都會被處以極刑。”
高演轉過身來望着她,一張隐于陰影之中的臉有幾分不明所以。
昭君側了頭,單手支頤端詳着窗外那株掉光了葉子歪脖子柳樹,顧自續道:“湛兒心中對喚雲有情,哀家心裏清楚。怪只怪當年行差踏錯,母後做了那件錯事将你硬生生的與喚雲湊成了一對。如今你能看開,母後很欣慰。這件事情如果放到別的地方,自然是行不通的。只是鮮卑曾有過這樣的先例,小叔娶寡嫂,想來将來若是湛兒繼位,以他對喚雲的心意……”适時的停住,似是自覺失言一般的閉了嘴,回過頭來同高演笑一笑,說一句寬慰他的話:“這些都是沒影兒的事情,哀家不過是平白閑說一句,你莫要往心裏去。這樣的事情,縱使是湛兒想做,喚雲那樣貞烈的性子也是不會同意的。”
掃地的姑娘不止是何時已經掃到別處去了,簌簌之聲漸行漸遠,一時之間四周便靜了下來。她最後的那句話說完,高演一張臉頓時便失了血色,白的像一張紙一般,越發襯出他的一頭青絲烏黑柔順。
瞧着他這般模樣,昭君便知她方才在心裏頭暗暗與自己打的賭是賭贏了。她賭以蕭喚雲在他心中的地位之重,他考慮了一夜做出的這個會令蕭喚雲開心的決定,勢必會先同她說這個決定借以令她開一開心。想來蕭喚雲得了這個消息,必定是欣喜若狂。
她開心,他自然也跟着開心。可如今他知道了她為什麽開心,便只能不開心。昭君瞧着他越發難看的臉色,心裏頭有幾分惆悵。想當初她事事想他順心,可他卻讓她不順心。如今看來,偶爾令他不順心一回,她才能順心。
高演的那些失魂落魄,她權當作看不見,繼續寬慰他道:“哀家本是打算賜湛兒一塊封地,封出去做個握有實權的王爺來補償他。畢竟當年是哀家的錯,才害得他失了喚雲這麽些年。只是皇位這回事上咱們卻是不曾欠他什麽,所以你也無需內疚。當初是群臣擁立,且你于外憂內患之際繼位并平定了邊關戰亂,百姓如今便認定了你是他們的皇帝。”她緩緩嘆一口氣,道:“哀家在這昭陽殿之中等了他十日,他并未曾傷重的走不了路,為何又不肯回宮繼位呢?哀家委實是想不通啊……”
這一番話,怕是她這一輩子說過的最實誠且違心的話了。木愈強則遇風而折,她覺得自己應當向那棵歪脖子柳樹學一學,适時将頭低下來,才不會被風吹歪了脖子。
她說這些話,不過是為了以退為進,将一切過錯統統攬到自己身上去,好讓高演心中的歉意少一些。再強調登基之事,高演他是順應民意也不欠他高湛的。最後,再點醒他,倘若他執意要立高湛為儲君,她也不反對,只是日後他死了,高湛便會娶了蕭喚雲。自然,這本來也不算什麽,他心裏頭早就有了這個打算,可今日早晨蕭喚雲欣喜的神情就像是一根刺,死死的紮住了他最後的一點掙紮。
誰能忍受自己愛的人,從頭至尾都未曾将自己放在眼中,且他還是為她做了那麽多事。
高演良久默默無言,直到昭君開口喚了他幾句,他才驚醒一般的擡起頭來,漆黑的眸子沒有半分光亮,只深深的望了一眼昭君,便随口找了個由頭踏出昭陽殿大門走了。
他走後許久,昭君才動了動,緩緩的倚着窗嘆了口氣。雕花镂空的紅木格窗楣映入恰好的天色,二月已深,□徐徐漸近,仿佛閉上眼便能聽見枝頭花葉于晶瑩露珠之間舒展而開的聲音。不知怎地,她想起了那日高歡死前的話,二十年前的婁昭君……
她輕笑出聲,二十年前的婁昭君可不會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歲月真是不饒人,竟能将一切慢慢修改至此。
但這一切也沒什麽不好。昭君認真想一想,覺得很是釋然。她不喜歡鑽牛角尖兒的姑娘,雖然偶爾會很固執。一筐松子仁已經剝好,昭君将雙手往月白長裙上擦了擦,取過一旁的護指套重新戴上。
門外又響起急促腳步聲,轉眼便已跨入殿門。在這宮中除卻青薔之外便無其他人能在昭陽殿裏走成這個樣子,昭君也不擡頭,手指撥弄着筐中滿滿當當的松子仁,淡淡道:“如何?”
青薔湊過來一些,答道:“皇上方才走的時候,問了青薔幾句話,且還問了那日準備鳳袍的時候,姑媽在哪裏……皇上莫不是在懷疑姑媽吧?”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寫的節奏還是慢了下來,我有點害怕寫崩了,高演那個脾氣,我覺得他不是個會容易輕易妥協的人。
╮(╯▽╰)╭ 國慶節快到了撒,提前預祝各位姑娘放假快樂。
☆、吵架
青薔說這話的時候面上略帶了幾分憤憤之情,大約是覺得高演不應當懷疑他娘,且他竟然連最容易害他的媳婦都不去懷疑一下便第一時間懷疑上了他的親娘。憤憤完之後,見昭君依舊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模樣,便越發憤慨:“姑媽,你怎麽一點也不生氣?”
昭君瞥她一眼,覺得這個問題有些莫名:“有什麽可生氣的?這件事本就是我們做的。”
青薔被這句話噎住,半晌都說不出話來,直瞪大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望着昭君。漆黑眼眸轉了轉,轉了良久才終于擠出一句話來反駁她:“可是,咱們做了這麽多事,不就是為了讓皇上和皇後鬧翻嗎?如今皇上懷疑起咱們了,那這一切不都白做了嗎?”面露幾分咬牙切齒之色,磨了磨牙道:“再說了,起壞心的本就是皇後,她若不去害皇上,咱們怎麽可能會在她衣服上撒磷粉?說白了,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
日頭漸漸升高,落入室內的金色晨光緩緩沿着窗楣踱出去。殿前院落之中是一段臨水而架的烏木曲橋,穿過大片花木便能瞧見不遠處的一座小石亭,四方高聳赤色青瓦圍牆團團圍住這一落宮殿。昭君倚在窗邊,單手攀上窗沿,有些無聊的将小巧下巴抵在手臂上望着重重花木之後隐約可見的那一角水閣。
水閣四方都懸了防風的幔帳,二月裏的涼風時時吹起月白色幔帳,瞧上去有幾分惬意。
青薔仍舊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念道:“那件事情青薔做的可謂是神不知鬼不覺,皇上他若是想查卻是什麽也查不到的。只是,青薔擔心皇上會顧及母子情分,将這件事情藏在心裏頭不說出來。他若是過來問一問也就罷了,可他萬一不過來問呢?”這俨然是一道推理題,且還是同人情世故有幾分相關的推理題,推理起來勢必要考慮到多種因素的影響。青薔于軟榻之前來回的走了兩圈,時而扶額沉思,時而托着下巴斟酌,最終雙手一合,腳步停在青薔左手側一步之遙,幡然道:“姑媽,您莫不是留了什麽後手?”
昭君聽了她的話,不過是擡了擡眼皮,換了只手繼續托腮,回過頭來瞧着她。半晌,笑出聲來:“你如今倒是挺聰明的。”
青薔甚是得意的笑了笑,笑了補過兩聲便又頓住了,只斂了些許的笑意歪着頭道:“姑媽這是誇青薔呢?還是在笑話青薔?”
昭君瞧她一眼,眉眼緩緩攢出溫煦笑意:“自然是誇你的,你從前若是有這麽點聰明,如今便已經多這麽多的聰明了。”擡手憑空比劃了出了一個比指甲尖兒略大一些的大小,又低了頭顧自笑兩聲,緩緩道:“你放心,怕是這幾日演兒的麻煩事還不少,估摸着他也沒什麽心思來徹查這件事。再則,若是事情同你說的一樣,他懷疑是哀家燒了喚雲的鳳袍,依他今日的那副模樣來看,還是有幾分在意哀家同他的母子情分的。”
院子裏掃地的姑娘将積雪之下壓着的枯葉掃成了一堆,正點了火筒想要将那對枯葉燃幹淨,卻不想那枯葉被融了的雪水所浸濕,是點不着的。但那是個有幾分固執的小姑娘,一支火筒的火苗不夠燒,她便又折回去取了好幾支回來。昭君瞧了她一個早晨,覺得這個小姑娘她委實是有些可愛。可她不知道宮中明令禁火。
她看着重重枝桠之後的那蹲在地上拿着火筒朝着枯葉堆兒吹起的姑娘,又笑了兩聲。大約是她今日笑的有些多了,便惹得青薔一個勁兒的順着她的目光往外望去,待到瞧清楚了又覺得無趣,便同昭君道:“姑媽,那一個小宮女有什麽好看的?她那是在放火吧?唔,這個她果真是在放火,這丫頭竟然敢無視宮規。姑媽你且等一等,青薔馬上就去治了那丫頭。”
說完便轉身要走,被昭君攔住,正在不解,便聽昭君笑吟吟道:“那小姑娘倒是天真可愛的要緊,令人無端端的想起年輕的時候啊。不過這宮裏,招人喜歡的姑娘不少,活得下去的卻不多。”笑意漸濃,嘴角盈盈梨渦襯出她的好面色,她向青薔伸出手來,道:“宮中瑣事多如牛毛,若是事事都需要你動手豈不是累的慌?有些個小事,你瞧不慣自然也有旁人瞧不慣,屆時你不動手都有旁人替你動手。這個,你且将哀家扶一扶。說起來,哀家的小兒子好不容易回宮了,哀家這個做母親的如何能不去探望?”
青薔有些茫然的過來将她扶了扶,又扶着她走了幾步,将将要走出殿門之時才有些反應過來。停了腳步,道:“姑媽,長廣王殿下他在宮外受了傷,回來之後便在修文殿一直歇着。您的藥效還未過,這個時候出去吹冷風怕是不好。還是等到長廣王殿下醒了再去吧。”
昭君搖一搖頭,含笑道:“這個時候最好。”便推了門跨出了殿門。一陣寒風驟起,呼呼灌入兩側寬松衣袖之中,使得兩袖随風鼓動像極了一只振翅欲飛的白鳥。二月裏的天,吹着令人刺骨的風,日光暖洵洵的落在肩頭。昭君将手縮了縮,攏了袖子取暖,還未走出去兩步便聽見青薔從身後急急兩步追了上來,攙住了她的手。
跨出正門之時,昭君眼角餘光似乎還瞥見了那疊疊扶蘇花木之後枯葉堆旁的小宮女正跪在地上哭,面前立了個青衫的姑娘,是在訓人的姿勢,瞧着那服色模樣大約是青薔身邊的那個名叫臘梅的姑娘。她回過頭來,垂了眼眸笑一笑。
誠如青薔所言那般,昭君此次遭千年人參補過了頭,嘔出來了一口黑血,那是她這些年來積壓在胸口的郁氣。但這畢竟是她多年來的病竈,如此這般突然之間吐了出啦,連虧數年的身子少了這麽個包袱便有些歡騰。而那人參的補性便将她的歡騰補的更加歡騰了,歡騰到了她走起路來有幾分步子虛。
其實說白了,就是她雖然現在看上去一副有氣無力病怏怏的快要死掉的樣子,內裏卻是半點毛病都沒有。
自然,這一些旁人是不曉得的,只瞧見她那一臉倦容以及随身攜着的血帕,便覺得她是為長廣王高湛連夜憂心得過了頭。這是個美好的誤會,昭君不打算澄清它。
高湛的寝殿離昭陽殿隔得十分遠,這一段十分漫長的路走起來委實累人。青薔這樣子的正常人都走的有些喘急,就更不用說昭君這樣子正被人參餘力折騰的半絲氣力都沒有的人了。一路之上幾番停下來歇息,其中走的幾多痛苦這裏便不再多說,需稍稍提一下的是,青薔見她走的這般艱難,曾好幾次表達出讓昭君下次再來探望高湛的想法。但都被昭君拒絕了。
青薔對此表示不解,但很快她便解了。不肖多時,宮中東西南北四大角的宮人便都知道了他們的太後娘娘甚愛這個沒能當上皇位的小兒子,一聽說小兒子回宮的消息便不惜拖着病體急急去看望,且一只絹帕之上還流滿了血,估摸着是咳出來的。
很多年前的婁昭君對別人好,便必定要千瞞萬瞞的瞞住那個人,她覺得你對一個人好便絕不能讓他發現,倘若被他發現了,你便是作秀,就不是真心純粹的對他好。可現在的婁昭君發覺,你若是對那人好,不讓他知道,他便不覺得你對他好。且不讓別人知道,別人便覺得你對他不好。她今日如此艱難的走完這一段路,再聽見那些關于太後如何疼愛小兒子的傳言傳到她耳朵裏的時候,覺得很圓滿。
高演登基之後便将寝宮遷入了仁壽殿,修文殿地處偏遠,昭君此行便注定要經過仁壽殿的。她從仁壽殿宮門外經過之時,心裏頭尚且在思忖着若是冊封高湛為皇太弟這件事情最終還是沒能夠阻止,她還能有什麽招壓制高湛。
腳步還未曾走出去多遠,便聽見裏頭一陣噼裏啪啦砸東西的聲音,随即便聽見一聲凄厲的喊聲:“高演——你這個騙子——”
這一聲喊得昭君有些發怵,待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便聽見青薔貼在她耳邊輕聲道:“是皇後的聲音。”
昭君唔了唔,拉着青薔往邊上站了站,打算光天化日的聽個壁角。那是蕭喚雲的聲音她自然曉得,且依照他們裏頭的這陣仗大抵是有了極大的争執。蕭喚雲對高演素來冷淡,尋常的争執只會将高演晾在一旁幾日,絕不會像現在這般不顧一切的大吵大鬧。這樣看來,能惹得他們吵成這個樣子的,也就只有冊高湛為儲君這件事了。
高演似是在道歉,嗓音壓的極低,隐約只能聽見幾個字眼,譬如說為你好,無可奈何之類的……
話還未說完,便又聽見咣當一聲巨響,像是銅器被推翻倒地的樣子。蕭喚雲的嗓音嚎的有些沙啞起來:“你滾!你滾去找你那個母後!你們母子兩個都是吃人的狼,都是吃人的狼——”一句話嚎到最後已然是無力再續的樣子,能做的便只有喘着氣瞪着眼,接下來的便是良久的沉默。
青薔湊過來一些,道:“她她她也太嚣張了,直呼皇上名諱不說,竟然連姑媽也一同罵了進去——”
被昭君擡手打斷,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只見仁壽殿宮門口站着兩個內侍太監正在探頭探腦的往外看。昭君瞧了那兩個太監半晌,緩緩開口道:“本還打算當做瞧不見的,卻不想被人先看見了。”甚頭疼的揉了揉額角,攜了青薔的手,道:“走吧,去瞧一瞧,哀家的這個兒子同媳婦究竟是在鬧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國慶節嗨皮~~~~
感覺每次都那麽多廢話有點惹人煩,所以以後就不說了。
☆、蘇蘇
昭君進屋之前心中想的是一片杯盤狼藉的模樣,跨進殿門之後才發覺,眼前這一片情形同她想的分毫不差。滿地的瓷器碎片砸成了渣子,似乎是被人砸了又用腳去踩過的;殿裏幾支鎏金孔雀紋路的青銅燈柱被推翻在地,流了一地燈油。高演一身素白常服長身玉立,面色難言,蕭喚雲一頭青絲略顯淩亂,氣喘籲籲。
是吵架中場休息的樣子。
大抵是吵架的兩人正在中場休息的緣故,殿內一時之間除了蕭喚雲的喘氣聲外便再無其他聲響。是以,昭君同青薔一前一後踏進殿門檻時,便驚動了裏頭正氣的吹胡子瞪眼睛的蕭喚雲。昭君只覺得前腳方踏進殿內,後腳還未來得及擡起來,眼前便即迅速的掠過了一個東西,其間還夾雜着蕭喚雲的一聲怒吼:“不是說了都不許滾進來嗎!”
那東西力道同角度都有幾分偏差,便擦着青薔的額角直直的砸出了殿外,撞上門外立柱,“啪啦”一聲碎了。是一只瓷盞的模樣。
昭君将那碎了一地的瓷盞望一望,再回過頭來望一望蕭喚雲,有幾分無語。那蕭喚雲亦是有幾分無語,大約是不知道進門的是昭君。雙雙無語片刻,昭君起了個頭,揉着額問道:“你們兩個,一大清早的這是在鬧什麽?”
蕭喚雲臉上的驚愕被怒氣重新覆住,正要開口卻被高演攔下,只隐約聽見他擡袖攔她之時,低聲的呵斥了一句:“別胡鬧了!”這一聲輕斥落在昭君耳裏委實熟悉,她有幾分恍惚,待到恍惚完了,便瞧見高演已經踱到了她面前來。
高演擡了擡手,道:“是兒臣不小心打破了幾只茶盞。本是件小事,卻不想驚動了母後,真是罪該萬死。”
他此番神情懇切,不知實情的人必然是要被他那一張面皮騙過去的。且瞧着他那真誠泛着亮光的一雙黑漆幹淨眼眸,着實令人油然升起一種稍稍覺得他在騙人就頓感自己內心何其龌龊猥瑣啊的感覺。昭君默默瞧他半晌,指尖攏在衣袖裏轉着食指之上的一枚翠玉戒,甚親厚的笑一笑:“無所謂驚動不驚動的,沒事便好。哀家本就是過路,聽見你這屋裏頭動靜有些大,有些不大放心便進來瞧一瞧。”又側了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道一聲:“時辰不早了,哀家還要去瞧瞧看湛兒,便先走了。”
高演略訝,正要開口卻被一旁的蕭喚雲搶了個先,急急地道:“阿湛他受了傷,回來以後就一直昏睡到現在,太後娘……”頓了頓,只覺有幾分失言,便改了口重新道:“母,母後今兒去了,怕是沒法同他說上話的。倒不如過幾日,阿湛修養好了讓他親自去給母後請安,母後說是不是?”嗓音潺潺,前頭略急的幾句話俨然是未曾過過心的,脫口而出的傻話。後頭那幾句說的慢了些,大約是用了些腦子想的,也委婉了些。
這樣的形容,活脫脫的就是在護着她的情郎,生怕她這位後娘将他生吞活剝了似的。
她方才急了些,便生生将高演的話頭截了住,如今她說完這些話,高演的話便也說不下去了。自昭君所立的這個角度望過去,能清楚的瞧見高演面上的受傷與頹然,一張臉顯得越發蒼白。大約是自知失言,蕭喚雲也閉了嘴不再開口,甚好看的一張臉白了白卻依舊是強裝出一派鎮定的模樣來。
沉默良久,終還是一旁的青薔先開了口,話說的是一派憂愁之色,恭了身道:“皇後娘娘所言極是。這番話方才來的路上青薔已經同太後娘娘提了好些次,只是娘娘她心裏頭着急,說什麽也不肯聽青薔的。雖說長廣王殿下是娘娘最疼愛的幼子,殿下受傷歸來娘娘自然挂念的緊,可太後娘娘她昨夜裏還咳血來着的,鳳體委實欠佳。還望皇上皇後多勸着些,望太後娘娘多多保重鳳體安康。”
補過頭流的鼻血硬生生的被說成了憂心所咳的淤血,唔,這個說法偷換的不錯。
高演聽了青薔的話面露幾分擔憂之色,連忙上前兩步欲要伸手去攙昭君,卻被昭君稍稍轉身所躲過去,高演愣一愣。
卻見昭君擡了手,手中沾了血跡的白色絹帕十分順當的捂上了她的唇角,這一番躲他雙手的動作十分連貫的止于她喉間細碎的咳嗽聲。咳了半晌,緩緩擡起頭來迎上高演驚愕的一張臉,她朝他笑一笑,嘴角殘留了些許殷紅血跡:“哀家沒什麽事,你莫要用這種眼神瞧着哀家。”
高演顯然不大相信她的話,但她已經朝他擺了擺手,喘了幾聲極重的氣息,道:“哀家是真的沒什麽事,不過是人老了,不中用了,多多少少有幾分毛病。唔,你這愁苦的面相是個什麽情況?你且安心些,哀家還心心念念着要抱孫子,多少還得再叨擾你們幾年。”
是了,孫子。這确實是她心裏頭想說的實誠話,這個孫子,她惦記了這麽多年。
高演神情一怔,有片刻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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