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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不知道好幾年前的檔案上填的東西到現在還有沒有效,但我還是照着上面的地址去挨個走訪了一下。銀八老師的就不說了,我翻了好幾個地圖都沒找到上面寫的那個街在哪裏。至于舅舅的,出乎我意料的,竟然不是任何一個土方家的宅子。我照着地址坐車坐了好久,幾乎跨越了半個市區才到達。

介于農村和城市交界處的城鎮地區,有低矮的小樓和廣袤的綠地,電線杆雖然有卻不似城市那樣密集,天空是一片純淨的藍,飄着幾朵白雲,看得人十分舒服。但最關鍵的是,為什麽我覺得這裏這麽眼熟?仿佛很久以前我曾經來過這裏一樣。

地址上寫的地方是一棟建在麥田邊的小樓,這個時節麥子剛剛收獲過,徒留一地金黑的麥梗,放眼望去,仿佛一大張使用過度絨毛堅硬的毛毯,一點都沒有美感。而那棟小樓或許也是因為時間太久的原因,顏色灰暗,顯得孤零零的分外凄涼。

我站在小樓外,看了眼仍然挂着土方的姓的名牌,有些局促的按響了院子外的門鈴。有好一會兒都沒有動靜,可看院子裏的樣子也不像是長時間沒人住。正當我打算推開門直接進去的時候,就看見房子的門被推開了,一個看上去有些蒼老的男人顫顫巍巍的走了出來。看他的動作和緊閉的雙眼,我才意識到這是個盲人。

“抱歉,內人出去了,如果可以的話請自己進來吧。”男人的聲音很溫和,讓我想起了許久不見的父親。

“不,是我叨擾了。”

在屋內坐下後,看着面前仍舊一臉溫和的男人,我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最後還是對面的人先開口道:“你來這裏是有什麽事情嗎?”

我再三斟酌了半天才開口道:“我叫土方十四郎,這一次來是為了一些土方家中的瑣事,請問您是?”

男人愣了一下,繼而笑了起來:“原來是十四郎啊,我是你為五郎大伯啊,不記得了嗎?不過也對,當年你來的時候還是個小不點。”

我還.....真不記得了。

“這麽說,當年土方家很多事大伯都知道嗎?”

男人頓了一下,開口道:“十四郎想問些什麽?”

我咬了咬牙幹脆道:“請告訴我當年土方家和坂田家的戰鬥到底是怎麽回事?”

一陣短暫的沉默,我都已經做好為五郎大伯打電話讓老祖宗把我領回去的最壞打算了。誰知對方只是懷念似的道:“果然你們這一輩都已經到了這個年紀了,也好,追根揭底也算是個好習慣。”

直到大伯母回來的時候,聽了為五郎大伯一下午故事的我還是有些恍惚。男人知道的并不多,從中我能總結出來的也只有一點。其實舅舅和小舅舅并不是親兄弟,當年攘夷被剿滅的那場大戰中舅舅的父母不幸戰死,舅舅就由為五郎大伯開始撫養。之後老祖宗繼位時家族內亂,不知怎麽牽扯到坂田家,上一任坂田家主就是在那個時候死亡的,但是不是老祖宗殺的只有本人知道。那次以後內定為繼承者的舅舅和老祖宗鬧翻,脫離了土方家當了警察,直到老祖宗妥協把小舅舅扔給舅舅養,兩個人的關系才融洽了一點。然後就是一年前那一次和坂田家的沖突,這一任坂田家家主失蹤,為五郎大伯為了舅舅受了重傷還瞎了眼睛,舅舅崩潰了一段時間,最後同意重新回歸土方家,但是絕對不當繼承人,所以老祖宗僞造了繼承者的死亡,現在誰是繼承者還不确定。

我突然有些明白過來,土方家一直是半黑半白,但這一屆到了老祖宗手裏,按那個人的行事作風卻更趨向于當年的攘夷。舅舅當了警察就相當于徹底入了白道完全和老祖宗對着幹,這可不僅僅是脫離家族那麽簡單。而小舅舅的父母還健在,更何況還是土方家稱得上數的重要力量。讓小舅舅當弟弟就相當于把舅舅過繼了過去,連帶的不僅重新回歸了土方家還有了靠山。老祖宗也真算是用心良苦。

之後,我打算再去沖田家,可拿出地址的時候才發現兩家竟然是在同一個鎮上。我擡頭問大伯認不認識沖田三葉,卻見面前的兩個人都變了臉色。

“你現在去他們家是找不到人的,我帶你去好了。”最終,伯母這麽說道。

我完全沒有想到最終我會來到醫院。小鎮上的醫院并不大,一棟稍高些的樓配上一個小院,院裏種有密密麻麻的常青藤,如今葉子已經落了大半。常青藤旁邊此時坐着幾個老人,正悠閑的曬着太陽。若不是提前知道,我絕不會把這裏當成醫院,因為在我的印象裏,醫院總是又陰森又壓抑,怎麽會如此的溫馨。

沖田三葉的病房在三樓,伯母告訴我她得了肺癌。可我透過窗戶看過去的時候,只看見一個身穿白衣的女人安安靜靜的坐在病床上,此時午後的陽光鋪滿了整個房間,為正在看向窗外的女人鍍上了一道金邊。仿佛一副定格了的畫面,即使看不到女人的表情,我也知道上面一定帶着淡淡的笑意和平靜。

“三葉。”伯母推開房門開口道:“今天有個特殊的人來看你。”

對上女人的眼神時我愣了一下,那雙原本平靜的眼睛仿佛被什麽驚動了一般,宛如落入一顆石子的潭水,輕輕蕩了一下又歸入平靜。她把我當成了什麽人,即使女人掩飾的再好,我還是看了出來。至于是什麽人,根本就不用猜。

“我是土方十四郎。”在女人開口前我就先介紹了自己。雖然面前的人一臉病色的蒼白,但光是那雙與其他病人不同的泛着柔光的眼睛,我就覺得此時的女人十分美麗,因為那眼神裏怎麽都找不到絲毫陰霾的色彩。

“原來,是當年的小不點啊,這麽久了怎麽想起回來了?”三葉熟撚般的笑了起來。

等等,為什麽他們都認識我我卻一點都想不起來?!

一下午的時間,我都是在三葉的病床前度過的。女人自顧自的講了很多,說小時候調皮的沖田總悟,以前喜歡粘着大伯的舅舅,那個總是和舅舅對着幹的“銀時”,以及那年夏天和當地孩子打成一片的我——即使我根本記不起來有這一段經歷。女人的笑容真的很多,在陽光下看上去暖暖的,一點看不出是個生命馬上要走到盡頭的人。直到我馬上要走的時候,女人突然臉色一陣發白發青,低下頭就猛烈地咳嗽了起來,那聲音裏摻雜了太多的痛苦,不一會兒,雪白的床單就染上了大朵大朵的紅梅。

被醫生推開的時候我還在發愣,眼睜睜看着女人被套上各種的儀器,手腳僵硬異常。我第一次感覺死亡離我這麽近,仿佛被死神眷顧的不是她而是我。

當情況稍微穩定一點的時候,床上的三葉虛弱的睜開眼看向我:“沒關系,...我就是....太...高興了.....”聲音斷斷續續仿若蚊蠅,但我還是聽得一清二楚。那只布滿了針孔的手艱難的擡了起來,女人的眼神卻已經恍惚,仿佛穿透了這裏的一切在看什麽。我明白,那只手一直在等一個人接住它。此時此刻,我突然想起沖田“如果不是因為那個男人我姐姐也不會有事!!”的那句嘶吼,心頓時涼了一截。

我準備回去而來告別的時候,大伯正坐在麥田邊上抽着煙槍,離臉還有一定距離的星火忽明忽暗,晃得眼睛生疼。

“那個孩子很久都沒有回來了呢。”大伯突然開口感嘆道,語氣十分蒼老:“他就是個倔脾氣,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攬,沒有那位大人還不知道會把自己逼到什麽地步。十四郎你作為外甥多少也幫大伯勸勸他。”

可這不是我想勸就能勸的啊。我默默望天。那邊大伯又道:“你這次來也算辛苦,讓你看一樣東西好了。”說着,大伯就把手裏的煙槍扔了出去,正好落在一大叢麥梗中央。

見大伯沒說話,我就也跟着默默等着。沒一會兒,只見麥田中央出現零星的火光,接着那火越來越大,從中央向外蔓延。橙紅色的火舌在風中擺動着身姿,張牙舞爪的吞噬着四周。此時太陽已經西沉,熊熊的火焰在一望無際的田野上燃燒,仿佛連着天幕。當火焰慢慢褪去時,天空中剛好出現紅色的晚霞,雖然顏色不如火焰那樣豔麗,卻仿佛火焰燃燒後的延續物,使得那一地的焦黑不那麽狼狽。

明明只是這麽一個場景,我卻看的一陣心潮澎湃。仿佛心髒裏面有什麽鼓鼓的,随時都可能爆發出來。被熱浪波及過的肌膚還殘留着褪不去的灼熱,全身的血液也不受我的控制在體內瘋狂的亂竄着。

“看見沒,只要一點點的星火便能燃燒一大片地。”這時大伯開口道:“土方家便是這樣,從剛開始的一點點,變成現在的燎原之勢,但總歸是要付出代價的。”

“人的生命何嘗不是這樣,即使再璀璨可終歸會熄滅。但再脆弱的生命,也有他們奮不顧身燃燒一次的意義和震撼。而活着的人,則要面對那一地焦黑。可你要知道,明年春,這片土地上又會長出碧綠的新芽。為了新生命,為了傳承,他們總會更努力的活下去。”

我知道大伯說的話意有所指,但此時的我還并不是很能理解。只知道我被這段話打住了胸口,悶了一口氣,眼前仿佛又燃燒起了剛剛那片火海。只不過這一次那火海中出現了很多人的身影。槍聲,尖叫聲,鼻尖滿滿的血腥味。仿佛被撕碎的記憶一點點的被拼湊了出來,雖然只有斷了片的一角,卻足以窺視到令人窒息的恐懼。最後,似乎有誰在耳邊大吼了一聲:“快逃,十四郎!!”如果我沒記錯,那個是老祖宗的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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