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登門要人(一更)……
“首輔!首輔且留步!”沈浪提着一壇子陳年老花雕, 從六部衙門一路跑來。
沈家四爺,在京中有玉面郎君的稱號,自是容貌俊美。
只是提着酒壇子的模樣,着實與他的身份不符。
顧九年側過身, 眼神淡淡, 一眼看穿沈浪意圖, 遞了一個“本官不歡迎你”的眼神。
這時, 蕭淵也從馬車上下來, 似乎是恰好偶遇顧九年, 他左手一壇酒, 右手一串烤豬蹄, 一看見沈浪也在, 不由得神色一暗。
沈浪不怎的待見蕭淵:“王爺, 你也是偶遇?”
蕭淵呵笑:“是啊,沒想到這麽巧, 能遇見沈大人。”
顧九年放在廣袖下的手,無意識的摩挲着玉扳指。
這一幕似曾相識。
彼時在太學, 阿言也格外招人喜歡、追捧。
那些人甚至不在意阿言是個“男子”。
如今, 九姑娘也有同樣的魅力。
是她佯裝的太像?
還是但凡他身邊的女子皆是如此?
顧九年腦中無端冒出“招蜂引蝶”四個字。
這時,一穿着小厮服飾的男子快步走來,靠近了顧九年,壓低了聲音道:“首輔,定北侯帶人硬闖了府邸,眼下就在府上,還說……說今日見不到首輔,就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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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淵和沈浪恨不能豎起耳朵偷聽。
總算是叫二人聽到了關鍵之處。
定北侯登門鬧事了……
這是為甚麽?
好奇心急死貓!
顧九年對小厮點頭,神情極淡, 他側身瞥了蕭淵和沈浪二人一眼,豈會不明白他們二人的心思:“若無他事,本官就先走了。”
沈浪突然推了蕭淵一把,道:“首輔,王爺他打算登門拜訪你。”
蕭淵咬了咬牙,他不要臉面的麽?上杆子去拜訪?
顧九年面色依舊深沉,像深秋的天際,極致的陰沉:“不巧,本官今日有事在身。”
言罷,顧九年轉身離開,就連背影也仿佛籠罩着一層寒意。
顧九年一走,蕭淵對沈浪冷嘲熱諷:“沈大人,你好深的心機。”
沈浪不以為然:“王爺難道就不好奇,定北侯為何忽然登門顧府?”
要知道,定北侯與顧九年可是宿敵,二人老死不相往來。至于究竟有何宿仇,此乃後話。
蕭淵冷笑:“沈大人,你又想忽悠本王做甚?”
沈浪道:“午後休沐,不如你我二人去看看?”
蕭淵:“……”他的确正有此意,也不知九姑娘眼下如何。
這廂,沈浪與蕭淵結伴出發,也往顧府的方向而去。
兩輛馬車漸行漸遠時,一藍色錦緞長袍的男子從牆角走了出來,他負手而立,幽眸眯了眯。
“主子,咱們要跟上麽?”随從問道。
男子沉默片刻,嗓音極致的磁性,如他的人一樣,卓爾不凡:“暫時不必,且去打聽一下,定北侯因何突然去顧府造訪。”
“是,主子。”
藍色衣袍的男子望向青石長街的盡頭,眉頭微擰。
她真的回來了,這一次,她會選擇誰?
****
青帷馬車停在了巷子口,常鳴看着巷子裏的數匹駿馬,以及持劍的護院,還以為定北侯是殺上門來了。
他撩開車簾,恭敬對顧九年道:“主子,您瞧……這、這也未免……”
未免太過嚣張了吧。
首輔大門前也敢造次,定北侯确定長了腦子麽?這到底是多大仇,多大怨?
顧九年劍眉一挑,但瞬間收斂一切 異色。
仿佛不管是發生了什麽事,都對他造成不了太大的波動。
下了馬車,顧九年走了數丈,才邁入石階,守門小厮當即上前,為難道:“大人,侯爺非要硬闖,小的怎麽也擋不住!”
定北侯是有備而來,還帶着近百攜帶兵刃的護院,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顧九年揮了揮手,示意小厮退下,依舊是一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
庭院中,定北侯與衛家三兄弟皆在,除卻患有腿疾的衛長公子之外,老二和老三也皆是手握長劍,兄弟兩人在院中踱步,已經沒甚耐心。
見顧九年歸府,父子四人紛紛望了過去,就連坐在輪椅上的衛長公子也推了輪椅上前。
礙于侯府千金身份尊貴,父子四人當然不能直言,是顧九年.霸.占了他們家的囡囡。
“首輔,本侯有話與你說。”定北侯強忍着殺氣,恨不能将面前這佞臣給砍了。
一想到囡囡,是以揚州瘦馬的身份待在顧九年身邊,且還當了已故顧夫人的替身,定北侯只覺一陣頭昏眼花,幾乎要心疼的厥過去。
哪怕囡囡已經被奸臣染指,定北侯也只當是自己的女兒,一不小心招蜂引蝶,而顧九年就是花叢中的一只平平無奇的蝴蝶。
顧九年掃了一眼庭院中幾人,語氣極淡:“本官并不認為,侯爺是過來談事的。”
定北侯很想摩拳擦掌,咬着牙:“此事事關重大,還望首輔屏退下人。”
顧九年原本壓根不關心此事。
但倒也好奇了,一揮手道:“都退下。”
常鳴不敢離開太遠,與衆小厮守在了垂花門處。總覺得一會要打起來。
這廂,衛家兄弟三人互視了幾眼,衛長公子先開口,他與小妹年紀相差甚大,當初他是親眼看着小妹出生的,如何會不疼惜、愛憐她,小妹走失這十年,他無一日不耿耿于懷。倘若他這個做兄長的稍稍用心,也不會允許任何事發生在小妹身上。
衛長公子先問了一句:“首輔大人是不是從金陵帶回了一位小女孩兒?”
在他眼中,小妹就是梳着兩只小花苞的女孩兒。
他顧九年若是強.行.占.有,那就是無恥、禽獸!
顧九年的唇微不可見的猛然一抽。
衛家父子幾人是沖着九姑娘來的?
“是又如何?”顧九年淡淡啓齒。
定北侯忍不住了,仿佛顧九年就是一個欺負少女的大齡男子,即便他容貌再過俊美,體格再過修韌,但年紀擺在這裏!
定北侯硬生生道:“那是我的女兒!”
顧九年:“……”
是麽?這倒是他沒有預料到的。九姑娘倒是又讓他驚訝了。但顧九年面上仍舊不顯。
蕭淵和施城對此事知曉麽?他二人費盡心機找來個替身,結果還是侯府千金。
事情似乎變得有趣了。
定北侯如此興師動衆登門,想來事情不會有假。
顧九年如千萬丈死潭一樣的眼底,終于起了一絲漣漪。
他并沒有露出驚訝之色,只淡淡道 :“那又如何?黃花現在是本首輔的人。”
文家父子:“……!!!”
黃花?
他們家囡囡打小生的粉雕玉琢,本該就千嬌萬寵着,奈何命中有劫。如今失而複得,必定接回家中,好生寵愛。
黃花是個甚麽破名字?!
為了女兒名聲,定北侯還需要顧九年的配合,故此忍了又忍,他從袖中取出了證據,還提出要見女兒一面,只要一切證據确鑿,他就要将女兒帶走,并許諾顧九年萬兩白銀做謝禮。
衛家父子四人,八只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顧九年。
只等着他給一個準話。
誰知,下一刻,這位大奸佞仍是氣死人不償命:“抱歉,本官不缺銀子。”
言下之意,想要換回女兒,這點誠意是遠遠不夠的。
“你!”定北侯快要氣傷了。
這時,守在垂花門處的常鳴一看見施言回來,當即興奮,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興奮,仿佛這天底下只有他一人知道施言的秘密一樣。
“九姑娘,你回來了!”
施言帶着扶柳歸來,今日出門,并沒有如她所願見到藍色衣袍的男子。
不過……此時此刻,府上的仗勢倒是極大啊。
她正揣測着,是不是顧九年在朝中招惹了什麽人,這時,就被庭院中的四名男子直直盯視着。
不知是不是這具身子原主的殘存意識,施言胸口忽然一痛。
“囡囡!爹爹的囡囡!”定北侯一眼就認出了女兒。
女兒走失時雖然才五歲,但五官已經長開,此刻看着少女,他當即就能篤定,這就是他的女兒。
施言:“……”
她猛然會想到了什麽。
而此時,衛家父子四人皆上前,定北侯眼眶赤紅,施言也有種難言的親切感。
與此同時,施言的目光落在了坐在輪椅上的衛家長公子身上。
她身子一晃,倒是認出了此人。
衛遠承,此前在太學的同窗。
他的雙腿……
衛遠承容貌清秀,因着腿疾之故,常年待在家中,導致膚色極白,看上去比同齡男子年輕許多。
施言看着他這張臉,腦中突然一陣抽痛。
無數畫面湧了上來。
朱雀大街、大紅吉服、汗血寶馬、帶着血的長劍……
“官兵追上來了,阿言你先走,我給你擋着!”
“阿言不必管我!你速速離去!”
施言腦中浮現自己身着新娘子的大妝,她手中持着滴着血的長劍,身後是官兵追捕,火把光照亮了半條朱雀大街,然後下一刻,無數箭矢射了過來,衛遠承突然撲上前,替她擋住了。
緊接着,官兵殺來,她看見衛遠承又生生替她擋了一刀,砍在了雙腿上……
塵封的記憶被觸發,施言雙手抱着腦袋,像有無數根銀針同時刺入了她的頭顱。
“囡囡……你怎麽了?”
“小妹?!”
下一刻,施言眼前一黑,便什麽也聽不見了,再也沒了意識。
衛家老二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接住了小妹,臂彎的分量很輕,他鼻頭瞬間一酸,不受控制的腦 補出妹妹在顧九年手裏遭受着怎樣苛待。
衛家老大與老三也沉了臉。
定北侯心疼不已,若非是女兒被顧九年欺負,好好的人怎會突然暈倒?
一想到顧九年而立之年,女兒才十五,整整大了一倍,定北侯再難以自控:“顧九年,我告訴你,有什麽事沖着我來,你欺負一個小姑娘,你算什麽男人?!本侯今天就跟你拼了!”
定北侯是武将,沒有文臣的心機與隐忍,直接拔劍。
當即,四處影衛紛紛現身,也拔劍擋在了顧九年面前。
事情鬧到這種地步,顧九年既不想賣定北侯一個人情,也不想息事寧人,他看了一眼在衛家老二懷中的施言,語氣依舊波瀾不驚:“侯爺,黃花的賣身契在本官手上,她即便是你的女兒,但也是我的人。今日,你不能将她帶走,事情鬧大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定北侯頓時一噎。
顧九年這是打蛇打七寸。
他明知道,侯府必然會護着女兒的名譽,定不會讓外界知曉。
一旦事情鬧大,對女兒沒有半點好處。
定北侯收了手中長劍,硬生生忍成了烏龜:“顧九年,你到底要怎樣?!”
今日這一出本不在顧九年的算計範圍之內。
但事到如今,他不介意利用九姑娘一次。
他這樣的人,早就是一個死人,從十五年開始,他的魂魄墜入深淵,哪怕背負滔天罪孽,他也要颠覆大周,用大周江山給那個人陪葬!
區區一個九姑娘,亦或是定北侯府都不算什麽。
顧九年淡淡啓齒:“本官想要什麽,想必侯爺比誰都清楚。倘若侯爺今日想要接回女兒,侯爺自然知道該怎麽做。”
常鳴:“……”主子好像是不太地道啊。
九姑娘見到家人,這都就激動的暈過去了,主子還扣着人,有些不近人情了呢……
這廂,父子四人又對視了幾眼。
最終定北侯還是心軟了:“好!本侯這就回府取東西!”
衛家三兄弟并不知道父親要拿什麽來換回妹妹。
但既然是首輔想要的東西,那必然十分重要。
衛二公子将施言抱入了廂房,這才與父親離開。
走出顧家府邸,衛三公子問道:“父親,咱們真的就這麽走了?”
定北侯嘆氣:“當然不能放任囡囡在這虎狼之輩的身側!且等為父回府取一物!”
衛老二這時問道:“父親,首輔他究竟想要什麽?”
定北侯抿了抿唇,但并未答話,眼下只能暫時這麽辦。
顧九年還能要什麽?他是想要衛家的兵權!這虎狼之輩,真真是狼子野心!
****
顧府大門外的巷子斜拐處,蕭淵和沈浪二人眼睜睜看着衛家父子幾人又相繼離開。
可恨,顧府方才被衛家護院圍了一個水洩不通,他二人半點消息沒有聽到。
沈浪狐疑:“王爺,你猜,定北侯為何又氣沖沖的走了?他今日來顧府又是為了什麽?我方才瞧見九姑娘入府了。”
蕭淵眉頭緊擰。
他心 頭的疑惑一時解不開,他就一時難以平定心思:“本王怎知?!”
隐在暗處的暗衛甚是驚訝。
主子帶回來的九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
仿佛人人都對她很感興趣。
****
廂房內,扶柳戰戰兢兢的立在床榻前。
今日的這一幕,真真是吓壞了她。
而此時此刻,首輔大人也來了廂房,扶柳不敢直視首輔的臉,但能夠感覺到落針可聞的可怖氣息。
許久沒有聽見動靜,扶柳稍一擡眼,就看見首輔的雙眼直直的凝視着榻上的人。
這眼神太過凝重,仿佛是盯着獵物的野獸,只要他願意,獵物必定逃脫不了他的手掌心。
扶柳心尖一跳,不知為何,即便首輔什麽也沒做,亦是什麽也沒說,她還是心驚肉跳。
就在這時,榻上人突然夢魇了。
少女的嗓音像是充斥着憤然與怨恨:“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施言猛然間睜開眼來,她驚坐起。
顧九年上前一步,眉眼極淡:“你要殺了誰?”
施言額頭冒出薄汗,仰面與顧九年對視,她腦子裏浮現出來的那些記憶,皆發生在她臨死之前,她身上穿着嫁衣,便是成婚那一日。
衛遠承,是為了助她逃脫,才廢了雙腿……
究竟還發生了多少她不記得的事?
施言雙手揪緊了被褥:“首輔,侯爺一定會将我帶走。”
顧九年眯了眯眼,察覺到她在故意岔開話題:“本官并非一定要留着你。”
這是什麽意思?
施言脫口而出:“……大人是想和侯爺讨價還價?”
顧九年突然覺得,這少女太過聰慧。
倘若阿言還活着,他們的孩子也該有這麽大了吧?一定會像極了阿言,聰慧機智。
他好整以暇的俯視着她,眼神不含有任何溫度:“本官養了你數日,總不能最後什麽也得不到。”
果然如此。
施言暫且不知道顧九年想要從定北侯那裏得到什麽。
不過,她這具身子的原主,既然是定北侯的女兒,她如今占據了她的身子,有必要回到侯府,完成原主的夙願。
至于以後的事,她再慢慢算計。
施言故意揶揄:“這下可如何是好,首輔日後離世,不能再帶上我一塊了。”
呵,還會挑釁他?
倒是長了一身的刺,還很堅毅。
顧九年突然輕笑,他自己都不曾意識到,他已經許久不曾這樣笑過了。
“我若想留下你,便是十個定北侯也奈何不了我。”
言下之意,是他不想要她了,所以才會允許她離開他身邊。
多麽狂妄又自以為是!
換做以往,施言會用實際行動,讓顧九年知道,她和他之間,她才是在上面的那一個。
然而如今,她不能暴露身份,只能抱緊了自己的小馬甲。
這時,門外想起了響動,施言聽見了定北侯氣急敗壞的聲音,她與顧九年對視,她美眸一閃,忽的驚慌失落的大喊:“首、首輔……不要!我再也不敢了,首輔莫要打我!嗚嗚嗚……”
少女的聲音 傳出門外。
這求饒聲真真是可憐楚楚,叫人聞之淚落。
定北侯登時心疼的難以自控,當場爆了粗口:“好一個狗娘養的顧九年!老子才走沒一會,就這樣欺我囡囡!我衛家再不濟,也有十萬兵馬!”
大不了,背上大罪,踏平了顧府!
他真想這麽幹,并且在腦子裏演練了一遍。
衛長公子行動不便,衛老三和衛老三也不能忍了,父子幾人直接推門而入。
此時,就見少女縮在床榻,墨發傾瀉,她抓緊了被褥,一副擔心竭慮,哭紅了眼的樣子:“我、我怕,首輔別……別那樣對我,我不想當令夫人的替身。”
“……!!!”
好一個不知廉恥的顧九年,竟拿侯府千金當替身!
定北侯握着寶劍,腦子裏只想砍殺了顧九年。
衛二瞧見小妹吓成那樣,也沒了平日裏的清風朗月之态,對顧九年橫眉冷對:“首輔,真是沒想到,名義上追悼亡妻,守身如玉,背地裏對一個小姑娘如此殘忍?!虧得我衛家今日找上門來了!”
衛三年紀不大,還未弱冠,但為人一慣持重,此刻也是不能忍:“首輔,我妹妹雲英未嫁,首輔只怕不宜出現在這間屋子裏吧!還請首輔出去!”
扶柳:“……”她真是大錯特錯了,原來真正可怕的人不是首輔,而是九姑娘……
顧九年:“……”
此處好像是他的府邸,黃花目前也是他的人。
但,他當然不會留下來被衆人唾棄。
顧九年離開之前,看了一眼床榻,只見少女僅僅露出一雙滴溜溜、濕漉漉的大眼,一臉防備的看着他。
顧九年掌心莫名生癢。
定北侯保持着家主該有的儀态,但語氣已經是十分不滿:“首輔請吧,本侯這裏有你想要的東西!”
顧九年的視線終于從少女身上移開。
他不屑于口舌之争。
便是他欺負了黃花,那又怎樣?誰能奈何得了他?
這廂,顧九年與定北侯單獨去了書房談話。
無人知曉,他二人之間究竟談了些什麽。
等到定北侯從書房出來,他已是一身薄汗,仿佛剛才與人酣暢淋漓的打了一架。
然而,顧九年卻還是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首輔大人,面容無波無瀾。
“父親,囡囡已收拾妥當,就等着您一道歸家了。”衛長公子道。
他很疑惑,父親到底答應了顧九年什麽條件,但父親不肯坦白,他多問也無益。
施言稍作梳妝打扮,但眼眶依舊紅紅的,像極了被人欺負過的少女,她望向顧九年:“首輔,扶柳我就帶走了。”
顧九年對一個婢女完全沒有興趣。
不過,奇怪的是,方才将兩份賣身契交到定北侯手上時,他心頭略過一絲異樣,但不明顯。
顧九年點頭。
施言回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顧九年唇角一抽,他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目送着衛家一行人離開。
不得不說,能用九姑娘換來他想得到的東西,的确讓他驚喜了。
常鳴上前 ,神情為難:“主子,衛家人都走了,九姑娘她……她當真不回來了?可是她、她……”她明明就是夫人啊!主子将來看別後悔。
顧九年眯了眯眼,對常鳴的話置若罔聞。
所以,一開始是蕭淵幾人聯手,将那女子送到他眼前,她竟然又是定北侯之女,蕭淵知道此事麽?
蕭淵真是個呆子,十五年過去,越發呆了。
****
“阿切——!”
正與沈浪在茶樓飲酒的蕭淵,狠狠打了幾個噴嚏。
定有人在背後诋毀他,蕭淵暗暗的想着。
此時,一穿着錦衣,頭戴瓜皮帽的男子上前,道:“王爺,打聽清楚了,定北侯剛剛接回了寄養在外十年的女兒,那女子其實就是九姑娘!”
蕭淵一怔,沈浪也明顯吃驚。
九姑娘怎麽突然就變成了衛家女?
沈浪灌了一口酒壓驚,問道:“九姑娘竟然是侯府千金,我說王爺,此事,你之前難道一無所知?”
九姑娘終于逃出了魔爪,蕭淵心情好,他似乎忘了,此前便是他親手将九姑娘送到了首輔手中的。
蕭淵:“本王豈會知?”
他若是一開始稍稍留意,也不會将九姑娘送出去。
真真是悔的腸子都青了。
沈浪擰眉:“這也未免太過巧合了。”
他猜來猜去,萬沒有猜到這一重。
那麽現在問題來了,九姑娘再也不是顧九年的人了,她既是侯府千金,又未許配人家……
沈浪突然一聲猛咳,被自己的臆想吓到了。
他敢肖想麽?
以前倒是想過,只可惜敗給了顧九年。
蕭淵狐疑的看着他:“沈大人,你在想什麽?”
沈浪飲了酒,遮掩微微泛紅的面頰:“沒想什麽。”
蕭淵看了他幾眼,總覺得沈浪有事瞞着他……
****
已是午時過後。
顧九年尚未用午飯。
婢女端上飯菜時,他只覺一陣索然無味,毫無食欲。
不得不說,黃花的手藝當真不錯。
顧九年沒什麽.欲.望,口舌之.欲.亦然,但面對着一桌菜色,竟察覺食之無味。
“撤了吧。”
京城今年的孟夏似乎格外熱,他內心煩悶。
不知不覺又走到了梅苑,顧九年推開門扇,入眼還是熟悉無比的畫面。
婚房是他親手布置,每一處皆刻入了他的腦子裏,顧九年邁入屋內,像是久歸的故人。
還是如往常一樣,只是進來待上片刻。
目光落在梳妝臺上時,顧九年眸色一滞,有什麽東西刺激到了他的神經,他怔然稍許過後,猛然低喝了一聲:“來人!”
守門婢女急忙低垂腦袋走來:“大人。”
顧九年清隽的面容露出些許急躁:“誰來過這裏?”
婢女不敢隐瞞,如實禀報:“回大人,是那位九姑娘。”
顧九年劍眉緊蹙,這些年無人敢踏足梅苑半步,他倒是忽視了那個膽大包天的小女子。
她為何要拿那只匕首?
顧九年的記憶不會出錯,別說是擱置在梳妝臺上的匕首,就是婚房內少了一條枕巾,他都會知 道。
從梅苑一路疾走到了垂花門,常鳴等人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此時,小厮領着一酒樓小二過來,小厮為難道:“大人,這小二說,九姑娘今日中午在酒樓賒了賬,記在了大人您的名下。”
顧九年面色緊繃,沒有搭理那小厮,大步徑直往門外走,直接吩咐車夫:“去定北侯府!”
常鳴:“……”主子這個時候去定北侯府真的合适麽?
他真擔心主子會被轟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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