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是個妖精(二更)……

定北侯、衛二與衛三, 皆騎馬走在前頭。

施言與衛遠承坐在馬車中。

彼時,衛、施兩家交好,又都是武将之戶,且, 兩家也沾親帶故。故此, 施言與衛遠承算是結識于幼時。

他也是唯一一個知道自己女扮男裝混入太學的事。時常幫着她胡作非為。

十五年前, 他為了她斷了腿, 十五年後她又成了他的妹妹。或許, 是老天給了她一個償還的機會。

見到故人容貌如初, 卻再不能如當初一樣策馬馳騁, 施言淚落如雨。

衛遠承以為小姑娘受了大委屈, 溫和一笑, 如清風朗月般俊朗:“囡囡不怕, 日後有父親和哥哥們護着你,以前的事都忘了吧, 家中會給你打點好一切,便是首輔也不會再欺負你。”

施言點頭, 問道:“大哥, 你的腿……郎中如何說?我倒是知道顧九年身邊有一位神醫,叫奎老,許能治好大哥的腿。”

奎老哪裏是顧九年的人!

他本是當年冠軍侯府的家臣,施言不知道顧九年用了什麽法子,将奎老困在了他身邊。

衛遠承忽的一哂,倒是覺得妹妹沒有那般柔弱,竟敢直呼首輔的名字,他道:“妹妹,日後還是不要直呼首輔名諱的好, 他這個人……不好惹。衛家與他有宿仇,不便出面請神醫,再者,大哥現在也挺好。”

施言看着衛遠承的腿,心中着實不好受。

她定要治好他。

衛家請不來奎老,她可以。

“大哥放心,會有法子治好的。”施言紅着眼眶,莞爾一笑。

大約是失了至親,如今又多了至親,她難免控制不住自己,笑着笑着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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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遠承拉起妹妹白嫩的小手:“不哭了,大哥向你保證,從今往後,我們囡囡再無人欺負。”

被家人護着的感覺可真好。

施言想起了前世的父親、母親、長姐……還有弟弟。

馬車緩緩停下,定北侯府大門外已經站着一衆人。

侯夫人蕭氏早就翹首以盼,自從女兒走失後,她十年如一日茹素,原本就是嬌花一樣的人物,愣是在檀香灰裏度過了十年。她未顧及老夫人,直接迎上前,美人就是美人,便是歲月流逝,也亦然風韻猶存,甚至于還帶着幾許少女的嬌氣。

侯夫人直奔馬車,哭紅了眼:“娘親的囡囡……”

施言認識侯夫人,她與前世的母親是堂姐妹,算是自己的姨母,更重要的是,侯夫人的容貌與母親甚   是相似。

施言一下馬車,就直撲侯夫人懷中,嚎啕大哭了起來。

天殺的賊老天,讓她一醒來就是十五年後,且還讓她失去了一切,她能忍到此刻,已經是性子堅毅了。

她放開了束縛,哭得身子發顫。

且就讓她放縱這一刻……就這一刻。

定北侯一個铮铮漢子也抹了淚,他這輩子唯有兩個弱點,一個是夫人,另一個就是女兒。

就在一家子沉浸在團聚之中時,不遠處傳來了馬蹄聲,且這馬蹄聲甚是急促,仿佛是疾馳而來。

“父親,好像是顧家的馬車。”衛二當即警覺。

定北侯一定睛,果然就看見馬車外挂着“顧”字徽牌。

他腦殼突然脹痛,手擱置在了劍柄上,十分防備。

馬車一停,顧九年就下了馬車,他雙腿修長,幾步就走上前,眉心微擰,直言道:“侯爺,本官有話與令千金說。”

定北侯的臉色鐵青。

從未像現在這一刻,如此厭惡顧九年。

他前腳将女兒領回家,顧九年後腳就追過來了,真真是不夠自重!

“首輔,我女兒與你從未見過,也不相識!”定北侯咬牙切齒,他已與顧九年談好,沒想到這厮這樣快就變卦!

此時,施言從侯夫人的懷裏出來,少女方才哭過,面頰粉潤酡紅,雙眼霧蒙蒙的,像只呆萌的貍貓。

顧九年看了她一眼,總覺得她藏的太深。

顧九年沒有顧及定北侯的挑釁,直接問施言:“不知衛姑娘可否……”

未及顧九年說完,施言立刻嘤嘤嘤哭了起來,這具身子嬌軟,估計此前在揚州被苛待了飲食,腰身纖細,一掌可握,整個人看上去又如早春的嬌花,分外惹人憐愛。

“嘤嘤嘤……首輔大人,我是衛家女,不是貴夫人的替身,也不認得你,與你素未蒙面,還望首輔莫要糾纏。”少女藏在侯夫人身後,只露出一雙霧蒙蒙的眼,像受了驚吓的小鹿。

施言大約猜出顧九年來意。

那把匕首,算是他們的定情信物,後來又捅入了她的心窩。

顧九年這麽快就知道匕首被她拿走了?匕首很重要,她必須帶走。

顧九年:“……”呵,素未謀面?

他原先以為,這小女子是朵古靈精怪的小黃花,可原來……還是只妖精!

男人薄唇緊抿,他知道少女在裝,并且挖了一個坑給他跳。

奈何,他好像無計可施。

侯夫人美眸冷冽:“首輔,我侯府不歡迎你,還請首輔速速離開!來人,送客!”

侯夫人當即吩咐了護院,開始行動。

倘若顧九年還不離開巷子,她就要命人将他架出去了。

定北侯當即配合自己的夫人:“首輔,請吧!”

衛二與衛三同樣拔劍示威。

脾氣一貫很好的衛遠承從馬車上下來,他自己推着輪椅,面色陰沉:“首輔位高權重,我衛家也不是好欺負的,只是首輔着實令我不齒,也不知表妹泉下有知,會如何看待首輔?!”

他口中的表妹是指前世   的施言。

顧九年胸膛微微起伏。

那雙幽若寒潭的眸子再度望向了施言,他後槽牙發癢……

但也只是看了幾息,顧九年轉身,帶着人離開。

常鳴一臉灰白,他跟在主子身邊多年,從未像今日這般窩囊過。

不過,九姑娘怎麽好像不太一樣了?咋說哭就哭了呢?

這廂,顧九年上了馬車,他沉寂了十五年,不曾像今日這般暴怒,男人握了握拳,一腔火氣無處可發。

透過車簾,他往外望了一眼,就見那可惡的小女子,在衛家的簇擁之下,可憐楚楚的邁入了府門,仿佛她當真在他手上遭受了大罪。

顧九年:“……”

“砰”的一聲,顧九年一拳頭砸在了馬車車壁上。因着力道過大,馬車原地晃動了幾下。

常鳴心一驚。

主子多久沒這般情緒波動過了?

他都險些忘了,主子會是一個流露情緒的人。

~~~~

施言對侯府的人員結構并不陌生。

她年幼那會便常常登門侯府玩耍,上輩子她活着時,衛三公子還是一個小孩兒,如今卻是比自己年長了幾歲,身段高大颀長,器宇軒昂。

侯府老太君,并非是定北侯的生母,而是老侯爺娶的續弦,侯府沒有分家,下面還有兩房嫡出。

除卻一些面生的小輩之外,施言對幾房的夫人們皆眼熟。

老太君如今算是她名義上的祖母,定北侯發話,既然千金只是寄養在外,她也不便揭開遮羞布,裝作不知道施言是從揚州買來的。

“好孩子,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啊!”老太君命嬷嬷備了見面禮,她看上去精神矍铄,只是面頰消瘦,看着面相并非是好相處的人。

施言感覺不到老太君的疼愛,她猜測,自己這具身子的主人,不是老太君的嫡親孫女,老太君對她沒有情義,也是正常。

“多謝祖母。”施言福了福身子,眼淚汪汪的望向了侯夫人,“母親,女兒此前撞壞了腦袋,将什麽都忘了,名字也不記得了。”

好端端一個侯府千金,如何說丢就丢了?

這一點存疑。?

再者,施言的确不記得原主的一切,她如實說出來,也能消了侯府的疑慮。

侯爺夫婦二人聞此言,一半是憤怒,一半是對女兒無盡的憐惜。

“囡囡,我兒,你原先叫衛錦言,繁花似錦的錦,言入黃花州的言。”侯夫人摟着女兒的小細腰,簡直不敢想象,女兒此前在揚州餓成什麽樣,才致一把小腰如此纖細。

施言正傷神,聞言,不由得唇角一抽。

一聽見“黃花”二字,本能的渾身心不舒暢,仿佛顧九年的威壓,依舊如影随形。

随即,二房夫人王氏,與三房夫人姚氏,皆給了貴重見面禮。

二、三兩房的公子和姑娘們也都黯然神傷,仿佛皆因為施言的遭遇而悲切不已。

定北侯收斂眸中恨意,柔聲道:“囡囡先回去歇着,你的院子還是原先的樣子,等你歇息好了,再讓你母親帶你四   處轉轉,看看是否能想起來。”

施言點頭。

她的确乏了。

這具身子着實經不住操勞。看來,她需要早日拾起前世的武功,雖然沒有武功底子,但她記得所有招術。

定北侯總覺得對女兒付出的不夠多,又說:“自今日起,爹爹給你安排二十名護院,你走到哪裏,就讓他們跟到哪裏。”

除卻長房之外的衆人:“……”

施言甜甜一笑,她眼下的确需要一些武力。

~~~~

親眼目送着施言進入了閨院。

定北侯面色突然轉為陰沉,與三個兒子在院外小徑談話。

“老二,你即刻吩咐下去,揚州那邊,但凡插手過囡囡的事的人,一律處理幹淨了!另外……找到那個人販子,我要讓他死!”定北侯胸口一直憋着一口氣,實在難以下咽。

他放在掌心呵護的女孩兒,這十年被歹人殘害至此!當初以為是被拐入了冀州一代,沒想到會是揚州!

衛二也甚是憤恨:“哼,這些年不知多少良家女子被賣去揚州,兒子定命心腹親自去查辦這件事,即便不能将揚州那邊一鍋端了,也定會重創!”

衛三擰眉思量道:“父親,大哥,二哥,你們說,方才首輔為何又追了過來?”

顧九年絕對不是出爾反爾,以及會沖動行事的人。

父子四人陷入沉默,皆無法理解顧九年的行徑。

衛遠承輕嘆一聲:“無論如何,再不能讓首輔接近囡囡半步!”

旁人不知,但衛遠承卻很清楚,妹妹長的太像那個人了!甚至于不久之前在府門外的矯揉造作之态,也與那人甚是相似。

~~~~

侯夫人拉着女兒的小手,又命了婆子提了艾葉泡制的熱水過來,看樣子是要陪着施言沐浴。還揮退了所有下人。

施言豈會不明白侯夫人的小心思。

待.衣.裳.退.盡,侯夫人憐愛的看着女兒白.皙.嬌.嫩.的模樣,随即又紅了眼眶,尤其是看到女兒手臂上紅豔豔的守宮砂時,侯夫人喜極而泣。

“虧得首輔做了一回人。”首輔人哽咽道。

施言:“……”

沐浴之時,侯夫人沒有離開,女兒這等容色,別說是男子,就是她也忍不住多看幾眼,她很想知道有關女兒一切,故此,實在忍不住就說了:“囡囡,這裏沒有旁人,你告訴母親,你在首輔身邊這陣子,他……可曾對你毛手毛腳?”

施言看着侯夫人,仿佛是看見了自己的母親。

倘若是她被人欺負了,母親也定然會替她出頭。

她不想讓侯夫人擔心,遂,昧着良心道:“娘親放心,首輔他可能不太行。”

侯夫人一僵。

是麽?

難怪這些年不曾續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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