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夜闖閨閣(一更)……

顧九年沒有再碰席位上任何一樣東西。

七公主一直留意着他。

她看不出顧九年與尋常時候有任何不同之處。

七公主焦慮極了, 她心悅顧九年,此事她已經表明過,但顧九年對她視而不見,也絲毫不懼她的皇家身份, 還當着父皇的面言明, 他此生再也不娶。

七公主自幼得寵, 是帝王掌心嬌, 要風得風, 要雨得雨。

偏偏一個顧九年是她得不到的人。

而越是得不到, 就越是稀罕。

加之顧九年絲毫看不出年紀, 反而比京中貴公子們更是沉穩內斂。尤其是那股子經年累月積攢下來的權臣氣度, 更是年輕男子所不及的。

何況顧九年面容俊朗, 身段高大颀長, 又為了亡妻守了整整十五年。

這樣一個出衆,卻又極致癡情的男子, 當然會引來無數女兒家的芳心相許。

七公主十八歲了,顧九年能為了亡妻耗盡此生, 但她卻等不及了。若是再不定下婚事, 七公主擔心着自己很快會被帝王指婚,甚至遠嫁外邦也有可能。

故此,才有了今日宮宴這一出。

七公主打算索性逼着顧九年生米煮成熟飯,屆時無論是顧九年,亦或是帝王都只能順着她的心意,滿足她許久以來的夙願。

她要嫁給顧九年,成為首輔夫人。

然而,她即便對顧九年下手了,但此時此刻, 七公主直接懷疑顧九年沒有中招。

但,顧九年的唇卻又是異樣的紅,還有一絲絲的紅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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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很是敏感,七公主   又望向了方才也離席的施言,見她也同樣唇瓣紅腫,不免想入非非。

七公主眸露憤恨,擰了擰錦帕,倏然站起身,眼神示意身邊的立侍一道離席。

等走到四下無人的千步廊,七公主怒斥:“怎麽回事?!不是說顧九年一定會中招麽?”

若非到了沒得選擇的地步,七公主也不會走這一招。

但顧九年不惜得罪帝王,也不肯娶她,她只能出此下策。

立侍是七公主身邊的掌事太監,在宮裏還算說得上話,他深知七公主對首輔勢在必得,所以不敢有任何違逆之處。

“公主,奴婢的确按着您吩咐去辦了,而且那味藥十分強勁,宮裏根本沒有解藥,除非是首輔與人.歡.好.,否則無藥可解。”

七公主腦袋一熱,似被什麽刺激到了。

顧九年此刻看上去不像有任何異樣,他也的确離席了一陣子,但時間并不長,總不能那麽一會就找了女子給他解.毒……

七公主根本不相信這個事實。

“廢物!定然是事情沒辦妥!首輔不是那麽随便的人!”否則,這幾年又怎會拒絕她這樣身份尊貴的女子。

立侍不敢多言。

既不能說首輔已經找人解過毒。

也不能說首輔的解毒時間……可能略有些短暫……

啧,立侍仿佛猛然得知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在七公主面前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了。

~~~~

這廂,筵席處,皇太後一臉慈眉善目,笑道:“那位可是衛家千金?快上前讓哀家瞧瞧。”

施言的名聲已經傳開。

且她又頂着神醫之徒的頭銜,很難讓人不注意。

被點到名的施言只能站起身來。

皇太後不是景德帝的生母,卻是已故長公主的親生母親,是施言上輩子的嫡親外祖母。

施言的心咯噔一跳。

當年的事,她知之甚少,如今,冠軍侯府是人人不可談及的禁忌,她也打聽不到多少信息。

但她很想知道,景德帝賜死父親和母親時,皇太後可曾站出來做過什麽。

侯夫人輕喚了施言一聲:“言兒,太後叫你呢。”

施言回過神,她此前已經痛哭過了,眼下即便內心如何崩潰,也能穩住情緒。

她站起身,離開了席位,緩緩走到了禦前的中軸線上,腰間的禁步随着她的走動,緩緩搖晃。少女如四月嬌花芬芳,極惹人眼。

她眉目低垂,但仍舊察覺到了皇太後異樣的目光。

外祖母還記着她麽?

如今看到這張相似的臉,可會想起曾經的阿言?

皇太後方才隔着數丈之遠,根本沒有看清施言的面容,施言這一靠近,皇太後的神情明顯怔住。

但皇太後終歸是在後宮歷練了大半輩子的女子,很快就收斂神色。

她似乎在忌諱什麽,沒有多言,直接道:“是個好姑娘,來人,把哀家私庫的玉如意取來,哀家要賞。”

施言福了福身:“臣女謝太後賞賜。”

她沒有擡頭看皇太後一眼。

這時,景德帝的聲音響起:“朕聽   聞,衛愛卿之女,乃李神醫之徒?那你可知李神醫眼下身在何處?”

施言捏着錦帕的手一緊。

仇人就在眼前,且還是她曾經最為敬重的皇帝舅舅。但她此刻想殺了他。

景德帝信奉道教,多年以前就開始煉丹修煉,一門心思妄圖長生不老,或是飛升成仙。

這些年一直在四處尋找李神醫的下落。

施言上輩子的師父并不是李神醫,她甚至就連李神醫的面都不曾見過。

然,她如今需要神醫之徒的頭銜。

施言不知道自己拿出了怎樣的忍勁,她緩緩擡頭,對上了景德帝的眼。

景德帝的容貌俊美,如今已半百年紀,但依舊能看出年輕時候的影子。

景德帝看見她,似乎并不吃驚。

看來已經忘卻了她這個曾經的外甥女。很好!不記得她甚好!那就方便她行事了。

施言面不改色:“回皇上,師父常年雲游在外,臣女并不知師父眼下身在何處。”

景德帝明顯失落。

不過轉念一想,李神醫不在京中,他的徒兒或許也可委以重任。

“嗯,來人,朕也有賞。”景德帝敷衍了幾句。

施言收下賞賜,謝恩退下。

與此同時,施城捏着杯盞的指尖發白,直至施言折返自己的席位,他才稍稍松懈,仰面灌了一杯酒下腹,神色不明。

~~~~

宮宴結束,天色已經大黑。

晚風卷着白日裏的殘溫,吹在人身上,并不覺得冷。

施言的唇豔紅。

且直至此刻還有一些微腫,施城眸光銳利,一挨近了她,目光總是似有若無的落在她的唇上。

他眯了眯眼,那雙銳利的眸透着幾許狠意:“表妹。”

施城喚了一聲。

施言感覺到了他身上威嚴,甚至于眼神有些探究的意味。

到了這一刻,施言才真正明白,弟弟早就不是當年的稚嫩少年郎,他已經是一個極具有攻擊性的權臣,像頭獵豹。

“表妹。”蕭淵也大步走來,他在宮外有府邸,弱冠之後就搬出了皇宮。

沈浪也款步走來:“衛姑娘。”

這三人幾乎先後靠近了施言,施言的目光順着宮門的方向望過去,就見顧九年也出宮了,他面若冷玉,雖然在極力僞裝鎮定,但施言仍舊看出了他走路的姿勢有些古怪。

真能忍啊。

到了現在才出宮。

施言在內心默默地給自己的仇敵,豎起了大拇指。

蕭淵、沈浪,以及施城沒有得到少女的回應,卻見她留意着顧九年。

于是,這仨人也紛紛朝着顧九年望了過去。

顧九年正要上馬車,被這幾道視線刺激到了,即将瓦解的自制力差一點就崩了。

他誰也沒搭理,直接上了馬車,額頭已經溢出薄汗,太陽穴青筋跳動。

定北侯與衛二、衛三,早就按捺不住了。

蕭淵、沈浪,還有施城這三人着實忒令人讨厭了!這不是明擺着惦記上他們衛家的嬌花兒了麽?

定北侯沉着臉,他不便與小輩計較,遂吩咐:“老二、老三,把囡囡帶過來。”

衛二與衛三從侍從手中接過寶劍,入宮不得攜帶兵刃,當出了宮就另當別論了。

武将之家的男子素來直接,一切用武力說話。

兄弟二人往那邊一站,衛二直接伸手将妹妹拉到了身側,衛家男子身段高大,護院皆是清一色的高手,光在氣勢上就高人一等。

“小妹,走吧,咱們歸家。”衛二溫和一笑。

施言點頭,她的确不想與前世的小冤家們繼續糾纏。

施言上馬車後,衛家兄弟二人還意味深長的看了幾眼蕭淵、沈浪以及施城,眼神不可謂不挑釁。

待衛家的車隊緩緩離開,留在當場的三人面面相觑了幾眼。

九姑娘在顧九年手裏那陣子,他們仨人難以接近,而如今九姑娘回到了侯府,他們依舊難以接近。

蕭淵納悶:“沈大人,施大人,你二位沒覺得,九姑娘和首輔有些不對勁麽?”

沈浪拒絕去多想。畢竟,很多年前,那個人和顧九年之間就不對勁了。

施城薄唇微抿:“王爺,你想多了。”

蕭淵:“……”

~~~~

回到侯府,時辰已不早。

侯夫人給施言準備了小私庫,将皇太後與景德帝所賜之物放入私庫後,施言就沐浴更衣,今晚便不出門了。

施言不喜婢女留夜。

她已經死過一次,不喜歡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身邊留任何人。

故此,扶柳每晚都會睡在後罩房。

熄了兩盞燈,施言準備睡下。

她需要養精蓄銳,今日入宮這一趟,讓她明白了一樁事,她離着仇敵并不遠,只要她計劃妥當,終有一日能讓冠軍侯府沉冤得雪。

剛要躺下,門扇突然一響,施言本能的順着聲音望了過去,就見一深藍色勁裝男主翻窗而入。

深藍色……

施言大喜,立刻走上前,她以為神秘男子這次是主動送上門了。

然而,就在男子摘下面紗那一瞬,他在是施言眼中看見了明顯的失落。

顧九年:“……”她不想看見我?

施言看清顧九年的臉,白玉一般的臉怔住。她已經換下了睡袍,一頭烏黑青絲傾瀉而下,膚色極白,發絲極黑,櫻桃唇豔紅。

白的白,黑的黑,紅的紅,形成強烈的視覺刺激。

顧九年本就在強撐着,一看見朝思暮想的臉,他的眼神幾乎又要徹底轉為迷離。

施言看見了他額頭的薄汗,猜出了幾分,問道:“首輔怎麽不去找奎老?”

顧九年眉心微蹙,不知是不是神智瀕臨崩潰的緣故,令得他身上少了幾分尋常時候的冷漠:“奎老在侯府,我若去找他,定會被你父兄發現。”

施言:“……”

所以,他來找自己,就不擔心被父兄察覺了麽?

顧九年看着少女清媚的眉眼,像個藏不住心事的少年郎:“你方才看見我,很是失望。所以,你在等着誰出現?”

施言:“……”

這厮把天聊死了!

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彼此之間又牽扯着前塵過往,氣氛陡然暧.昧了起來。

顧九年一步步   靠近施言,施言看得出來,他體內的藥效随時會發作,他也随時會撐不住。

施言後退,試圖避開顧九年的進一步靠近。

從顧九年的角度去看,少女眼神明亮,眼底透着一股子堅毅,即便有男子夜闖閨閣,她也毫不慌張。

男人的眉眼間突然溢出一抹消失了十五年的溫柔:“你真會裝,像極了我的阿言。”

施言:“……首輔請自重,這裏是侯府,這個時辰,首輔來我房中,只怕很不妥吧。”

顧九年幽深的眼中透着些許晃神,但旋即就一本正經說:“你是郎中,我是病患,我不曾将你當做女子。”

施言:“……你別過來,我要叫了!”

她猜,顧九年體內的藥力讓他失了智,否則,以顧九年的性子,斷然不會如此。

沒将她當做女子?!

那今日在山洞,他又對她做了什麽?!

男人好看的唇忽的一勾,他褪下了一身陰郁和戾氣,笑起來有種如沐春風的風流:“你不敢叫,你是個有秘密的女子,讓人知道我夜闖你的閨房,對你沒有好處。”

他仿佛捏住了她的把柄,無所畏懼。

說着,顧九年腳下步子加大,施言看出了他眼底的猩紅,眼看着顧九年就要朝着她撲來,施言身子靈巧,直接往一側躲閃。

下一刻,顧九年直撲過來的動作沒有停止,因着施言躲開了,顧九年撲倒在了施言身後的繡床上。

“哐當”一聲,似是撞到了。

施言回過頭,神情複雜的看着一動也不動的男子。

找她解毒即可,撲她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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