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人初醒(下)

把她送回湘章的別墅,餘陽一句話也沒說,披了件外套便要出去。

“還在生氣?”

她很大膽,努了努嘴,終于還是這樣問道。

餘陽轉過頭,盯着她看,發紅的眼睛像頭憤怒的野獸。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過了好一會兒,才冷笑道:“生氣?你覺得會像那晚一樣,把你弄進醫院?”

她不說話。

“我晚上回來吃飯。”丢下這句話,就像得到了特赦令一般,揚長而去。于她,嫌惡的不忍再看一眼。

“去哪?”匆匆問過,她眼底還有期待。大概是因為想起了從前的事,即便婚內冷淡她五年,婚前的種種,他待她之好,舒妤實在不忍忘。

他突然停了腳步。那些微的猶豫中不知摻雜了怎樣的感情。

“二哥……”她委屈地叫住他:“我……”

“我不想聽。”

很簡單的四個字,草草将她打發,餘下的話,全都噎在喉中。

她眼睛一閉,滾燙的眼淚便流了下來。腦中突然一片空白,随即,熟悉的眩暈感籠罩而來。她扶着牆,很吃力地喘氣。

“怎麽了?”餘陽很快地走過來,托住她的後背,有些緊張:“小妤?”

她穩了穩神,說道:“二哥,我……我最近都有見紅……我……不知道……”她一擡頭,對上餘陽嚴肅的表情,吓的幾乎要哭出來。本來心裏就害怕,眼看着餘陽蹙眉,神情緊張的很,她更是不知所措,連扶着他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怎麽不早說?”他眉頭皺的更緊,口氣裏心疼大過責怪。

舒妤還迷糊着,已經被他打橫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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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醫院!”

他的聲音緊張的都在發抖:“小妤,你別怕啊。”

舒妤靠着他,白色的襯衫,身上有淡淡的清香,很堅實的臂彎……五年來百般疏離,如今卻又近在眼前。那種感覺,微妙地攫住了她的心。

她伸手,輕輕拽住他胸前的領子,低聲說道:

“二哥……你不要怕,我沒事的。”

湘章配套設施齊全,社區醫院醫療設備已經很先進,在這邊做了常規的檢查,舒妤已經感到很疲倦,催着他要回去。

他不肯:“我心裏一點底都沒有,都見紅了……孩子怎麽樣?”

“還好,也沒有很大的不适,這胎确實懷的不容易,先期就跑醫院保胎……我有感覺的,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她自然是盡力安撫餘陽。

社區醫生也說情況并不嚴重,只是孕婦體質一貫虛弱,有早産的跡象,要多加休息調養。

他皺着眉,仍是不放心:“我們回江心,再帶你做一次全面的檢查,湘章的醫療條件雖然不差,但畢竟是面向老年人的社區,我怕在婦幼方面做的欠缺……”

她點點頭,餘陽說的話,不無道理。

好像正是因為這個孩子的不聽話,避免了一場大風雨。她的心裏五味陳雜,不知是喜是憂。

餘陽對她,到底還是噓寒問暖,她和唐卓然不清不白的遇見,好像就這樣翻過了一頁。

這是命數。

所有的巧合都湊在這裏。

回到湘章別墅,大廳裏,一幫人都在。見他們回來,溫思懿從沙發上坐起來:“小妤,你們去哪啦?”

“思思,讓你擔心了,”舒妤笑着,“我一個人在小巷子裏散步,不小心青石板上滑了一跤,就去社區醫院做了個檢查,”她看了餘陽一眼,“餘先生陪着,不礙事的。”

“不嚴重?”溫思懿還是有點擔憂。

舒妤笑着搖了搖頭。

餘陽突然說道:“不玩兒了,我想回江心,帶小妤做個全面檢查。”

“湘章真是個好地方啊!這山清水秀的,适合養老,”辜鴻博抱着他的寶貝‘兒子’,一捋一手的黃毛,他坐在沙發上大發感慨,“下回得了空,我們一大撥人還聚聚,這回是玩不成了,二哥和嫂子要回江心,大哥也要走……”

“大哥,你也要走?去哪?”餘陽看向黎頌冉,顯然很意外。

“去一趟倫敦。”黎頌冉輕描淡寫。

溫思懿眸光一閃,似乎很緊張。

“你……去倫敦幹什麽?”細長的指甲差點扣進了肉裏,裝作滿不在意,她的餘光卻沒有一刻離開黎頌冉。

“思思,不要擔心我,”他握着溫思懿的手,溫聲軟語,“去一趟倫敦,辦點事就回來。”

“去做什麽?”她執意要問。

“我聯系了最好的外科醫生,帶立善去治療。他需要複健,他……會像正常人一樣,”黎頌冉頓了一下,“倫敦在這方面很強。”

她再沒有話說,心裏自然是開心的。只要是為立善好的,她什麽都願意去做。

開了二十來分鐘,車隊終于駛進環太湖車道,平靜的小鄉村被一撥外來的人叨擾了清幽,西山東山,古村落錯落有致,仿佛是嵌入太湖的寶石,靜靜地掩在江南幽幽細雨中。

和來時不同,這一回是集體動身,考慮女眷的情緒和……“不願與臭男人坐在一輛車上的決心”,重新安排了車次和女眷分配到戶的數量。沒有祁昕媛同志的叨擾,辜鴻博車開的飛快,身心愉悅啊……

一水兒的名跑,一輛接着一輛,太過招搖。

黎頌冉皺了皺眉,一手打着方向盤,另一只手撥開了傳聲器。

溫思懿坐在後面的位置,抱着睡着的滿滿,漫不經心地看着窗外的太湖景色。

辜鴻博撥了撥麥,聽見黎老大親切慰問的聲音:

“小六,開的還好?”

“好啊哥,怎麽了,嫌我太快,後面跟不上?”

“你放慢速度,叫後面的車分開走。”

“怎麽了哥?”

“太紮眼。”

“怎麽,哥,怕遇上土匪頭子?”辜鴻博笑了:“不該啊,長三角治安一向很好!再說了,誰敢打咱們的主意,活膩歪了不?!”

黎頌冉頓了一下,好似在躊躇,半晌才說道:“哥不怕惹麻煩,但是,我不想惹麻煩。……最近惹了點事,小六,你悠着點。”

辜鴻博腦子轉的慢,想了半天,都在“不怕惹麻煩”和“不想惹麻煩”的區別上轉悠。稍稍反應過來了,才驚怔,……若是在黎頌冉的口裏“惹了點事”,那恐怕天都快塌下來了!

“哥,奸/淫擄掠您犯了哪個?”

車隊緩緩移行,終于散開。長堤上,像螞蟻一樣隊列分明。

溫思懿撥弄着指甲,看了窗外一眼:“太湖風光不錯。”

“你喜歡,以後常來。”他笑着說道。

辜鴻博猛踩一腳剎車!

果不其然,後面挨着的一輛車鳴聲大作,緊接着,餘陽探頭大罵:

“小六,你看着點,老子差點踩你屁股!”

“怎麽了?”

耳麥嘈嘈,是黎頌冉的聲音。

辜鴻博幾乎帶着哭腔:

“哥,聲音不對啊,少……少了一輛……”

在太湖沿岸消失的那輛車,是溫思懿的紅色小跑。車裏只有兩個人,祁昕媛開車,後面寬闊的空間留給懷孕八個月的舒妤。

紅色小跑殿後,車随車主,在太湖脈脈平原信馬由缰。

而現在,卻在衆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思思,這事和你有關?”黎頌冉攥緊了拳頭,指骨沁白。這是挑釁,在他眼下,赤/裸/裸的挑釁。

溫思懿早已哭的泣不成聲:“我……我不知道……”

“別怕思思,”他還是那樣溫柔,“我去一趟倫敦,很快就沒事了。別怕……”

她仰起頭,目光灼灼。

如果車行人員沒有重新安排,如果……他們沒有換車,那麽此時,和那輛紅色小跑同時消失的人,應該是,溫思懿。

餘陽深吸一口氣,狠捶方向盤,後震力将他的腦袋砸在靠墊上。

他狠狠閉上眼睛,一瞬間,眼前一片漆黑,眼中好似有一種赤色的液體流出。疼痛壓的他無法呼吸。

耳麥沙沙,突然傳來辜鴻博殺豬一樣的叫聲:

“車上還有我老婆啊!你說誰閑的蛋疼綁我老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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