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綁票(下)

淩晨四點,餘家大宅電鈴被摁響,守夜的老阿姨匆匆跑出去開門。在見到來人的那一剎那,揉着眼睛認了半天,驚訝的神情挂滿疲憊的面孔。

“阿姨,是我,”她說話很小聲,“祁昕媛。二哥在嗎?”

阿姨愣了半晌,才終于恍悟,折身讓出了一條路:“祁小姐,你怎麽弄成這個樣子……”

“說來話長。”祁昕媛擺了擺手,大步跨進院子。

淩晨時分,雨潑盆而下。

祁昕媛是冒着大雨跑出來的,趕到餘家大宅時,踩了一腳的泥濘,雨水順着頭發淌下,昨天的妝早已花的不成樣子。

院子裏,人影晃動。

那兩個人站在陽臺上,叼了一支煙,對着潑盆大雨,情緒煩躁,偶爾還能搭幾句話。只有餘陽,躺在陽臺角落的太師椅上,一聲不響,目光呆滞地盯着瓢潑大雨,偶爾閉上眼,揉着太陽穴,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起伏。

“咦?那人是誰?”辜鴻博吐了一口煙圈,終于看見了院子裏移動的人影。

陽臺上煙星數點,在黯淡的燈光下,略顯奪目,只要仔細看,還是很容易分辨的。祁昕媛朝上搖了搖手。

辜鴻博大驚:“三哥,這不對勁呀,怎麽……那個影子怎麽在朝我揮手?”

連凱沉聲:“你老婆……你還指望她朝我揮手?”

辜鴻博大叫一聲,扔了卷煙,倉促奪路,飛也似的往下沖。

“小六,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祁昕媛哭喪着臉,狠狠撞進辜鴻博張開的懷中。

“怎麽回事啊這?”辜鴻博心疼地順下她濕漉漉的頭發:“誰幹的?我做了他。”

“林佩婉那個瘋女人!!”祁昕媛發狠,突然哭道:“小六,我好餓啊!小妤……小妤還在那兒!你們快去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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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脫下衣服,裹緊了祁昕媛:“小媛,先去洗個澡,換身幹淨的衣服,好不好?我去叫阿姨給你做吃的……”

“嗯!”她狠狠點頭:“小妤還在那兒呢!你們快去……”

昏暗的燈光下,祁昕媛泣不成聲。

星火趨紅,煙燃到指甲蓋,他卻仍沒有放手的意思。他目光冰冷,表情卻無波無瀾,只是偶爾擡頭,望一眼漫城細雨,眯着細長的眼睛,繼續不慌不亂地往嘴裏遞煙。

左手無名指上,那枚婚戒若隐若現。他的手微微揚起,手指細長,彎起漂亮的弧度,金屬的光澤擦過眼角,他的目色幽沉如深湖。

此刻,那枚婚戒,顯得諷刺至極。

辜鴻博終于按捺不住:“二哥,你這是什麽意思?明明已經知道嫂子的下落了,在那個女人手上,她會好過?你按兵不動是什麽意思?!”

餘陽依然平波無瀾地望着細雨潇潇,沒有做出一點兒趨合心意的動作,哪怕是一個細微的表情,都沒有變過。

“二哥,這不像你,”連凱說道,“先把嫂子帶回來,你們有矛盾,再說。”

連凱和辜鴻博對望,小辜總背倚欄杆,很煩躁地抽煙,丢了一支在地上,立刻,星火被潮濕的地面洇熄。他煩躁地跺了跺腳。

“哥,禍不及妻小,你怎麽和一個女人過不去?”

餘陽終于踩滅了煙,倒在太師椅上,閉上眼睛,身子随着太師椅搖擺的弧度輕微地晃。

“她……不需要我。只是演了一出戲……她很安全,不勞挂心。”

說這話時,聲音沙啞,偶然暴露的情緒,透着前所未有的絕望。

他們之間,真的完了。

他花了五年時間,讓她走出過去,他以為,給她一點時間,就等于給了自己一次獲釋的機會。他從來都認為,舒妤會懂,他從來不強迫女人,當初娶她,是他跪在老母親面前,苦苦求來的。餘陽所要的,僅僅是她的心甘情願,只要他能夠感到舒妤一絲的不願意,他便不肯碰她。沒有感情的合歡,與動物的交/媾,又有什麽區別?

唯有那一次,他是勉強的,他如今還依然記得舒妤痛苦的表情,只要一閉上眼,都是她的抗拒,她含淚躲閃,一拳一拳砸在他身上,甚至在最後抵抗不得時,她哭着說出這樣一句話:

“餘先生,你要婚內強/暴嗎?”

他愣了一下,借着酒意,卻依然蓄意逞兇。

那個孩子,他原以為,就是這樣來的。如今真相赤/裸殘酷,他頭頂頂了一片綠雲,當初的堅持與等待,又算什麽?

那樣殘忍。

舒妤當初是怎樣抗拒他的,就讓他想起,她是怎樣在她的初戀身/下承歡,那個孩子,當初是他歡喜與希望的光源,如今,卻成了他揮之不去的恥辱,恨之不及。

突然有些清醒時,才發現,早已滿面淚痕。

他掐着煙頭的那只手,抖的厲害。煙火熏黑了指甲,零星的火光燙焦了一塊皮肉,他卻好似沒有知覺,垂下胳膊,煙頭悄悄掉落。

他今天的反常讓辜鴻博也吓了一跳:“哥,你……怎麽了?”

部隊裏的鐵血軍人,少将挂銜,子彈掐進肋下都不會流一滴眼淚,卻在這個冷雨的夜晚,哭的像個孩子一樣。

淩晨五點,天色微明,餘家大宅的電鈴再一次被摁響。

早起的阿姨披衣闖進了清早冰冷的秋雨中,門外站着的那個人,披着一身透明雨衣,臉上脂粉未施,哪怕被雨淋的略顯狼狽,卻依然透着一股子清冷的氣質,難掩天姿。

阿姨還有些微怔,看了好一會兒,才把人讓了進來。

“溫思懿。”她輕輕推開阿姨,大步流星:“是我。”

溫思懿出現在陽臺時,他們三個人都在,表情不一。地上滿是狼藉,喝空的啤酒瓶七橫八落,她踮起腳,很困難地找着腳點,一不小心,又踩着了幾枚煙頭,她略微皺起眉,扶着額,走到他們面前。

辜鴻博擡頭看見了她,叫了一聲:“大嫂……”

“怎麽回事?”溫思懿皺眉:“多大點事?就這樣消沉?”她踢開一個啤酒瓶,将一張報紙遞給餘陽:“看看。”

确實不應該,他們的表現太反常,別說是丢了一個人,在自家的地盤上要找,即便碰上了刺兒頭,在長三角的地面上,掘地三尺又如何?這幫爺要幹的事,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餘陽匆匆掃了一眼報紙,興趣不大,又遞還給溫思懿。

“思思姐,這是什麽?”辜鴻博問道。

“最新的娛樂版,流水線上剛下來的,還來不及發行,”她匆匆看了餘陽一眼,“我就給帶過來了,要不要發,你們決定。”

一錘定音。只要他們不想發,即使已經印刷完成,也得化漿。

連凱接過報紙,仔細掃了一遍。

看來是狗仔半夜裏剛剛截來的消息,這個角度,應該是爬在電線杆上架攝像設備,辛苦偷拍來的。

是林佩婉的小公寓。帶閣樓的多層。林佩婉的近影還是比較清楚的,她正和一個女人對面而坐,那個女人,身形臃腫,手腳卻纖細,看起來并不胖,倒像是個孕婦。

标題打的很好:小模林佩婉夜戰原配……

溫思懿在餘陽身邊坐下:“現在已經很清楚啦,小妤在林佩婉那兒,你下一步要怎麽做?”

餘陽仰在太師椅上,雙手合起,覆在臉上,從額頭輕輕順下。一晚上沒睡,他的眼睛已經有些微腫。他沒說話。

辜鴻博輕輕嘆了一口氣:“思思姐,你先別吵着二哥……”他的語氣略有無奈:“小媛已經回來了,舒妤姐的下落我們也知道……可是……”他的眼神不經意地掃過餘陽,一時不知該怎麽說。

溫思懿脾氣大,把報紙摔在餘陽臉上:“你這是什麽意思?!”

他擡頭看了一眼溫思懿。

溫思懿突然有些不忍,一夜之間,他蒼老了許多。胡渣沒刮,刺了頭兒地冒出來,他的臉色很不好看,一夜沒睡的疲倦從肌骨中透着,眼睛紅腫,血絲交錯,仿佛只要一閉眼,脆弱的皮下組織就有血淚溢出。

手機卻在這時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林佩婉。

他不想接,手起手落,那表情再明顯不過。溫思懿連忙阻攔:“接啊!”

他無奈,卻像一具任人擺布的木偶,很機械地摁下接聽鍵。

聽見林佩婉聲音的那一瞬間,眉頭皺起。

林佩婉哽咽不成聲,在電話那頭,大哭!

“好好說話!”他沉聲道。

“她……她……”林佩婉依然哭聲不斷,抽抽噎噎地說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到底怎麽了?”

“她……舒妤……舒妤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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