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愛你之色【6】
【6】
實驗重來,往往需要數個月的努力,時間是硬性條件,唯有等待。杭岩翻開記錄靈感的筆記本,系列基因的系統發生樹分析已經臻至完美,從這完美中,杭岩從浮動的數據中逐漸看出另一個模式若隐若現,他迅速抓住靈感,萬事萬物都抛在腦後,全身心地灌注其中,筆飛快地寫着。
“飛白,我找到了新突破!”杭岩欣喜地轉身,空空如也,這種喜悅再沒有人能分享了,杭岩一陣莫名的悲傷。他凝了凝神,想出其合理性很難,想要論證自己想法的合理性更難。想法是一念之間,論證是漫長的過程,杭岩陷入了沉思。如同走進了迷霧森林,一開始總是一片黑暗。
等他從黑暗中擡起頭來,窗外真的是一片黑暗。他回過頭,看見隔着玻璃,慕歡的腦袋磕着玻璃,手指在手機上飛速移動。感知到目光,慕歡擡起頭,一笑,沖着杭岩勾了勾手指:“實驗狂,該回家了。”
這個家,是杭岩的家,慕歡很自來熟地把杭岩的家當成自己的家了,一點兒也不見外。
明知慕歡不懂,杭岩還是欣喜地和他說着腦海中新鮮的想法。什麽也不懂的慕歡,沒有絲毫不耐煩,笑眯眯地望着,手指繞在頭發之間,不停地點頭:“嗯,杭岩,很好啊……我覺得很可行……為什麽不行,你應該堅持下去!你能做到的!”
“可惜你不懂。”
慕歡的笑容頓時垮了:“什麽叫我不懂啊?你說了我還能不懂!你這是明目張膽地歧視我的智商!”一下子撲了上來,将杭岩壓在沙發上,二人像毛絨玩具一樣滾了兩下,慕歡趴在杭岩身上不動了。杭岩戳了戳慕歡的腰,慕歡嗤的又笑了,臉埋在杭岩的頸窩,甕聲甕氣地說:“不許動,後果我不管啊!”
杭岩停下來,任由慕歡的手掌從頭發一路摸到後背和後腰,慕歡的身體很熱,慕歡的呼吸也越來越熱,慕歡的掌心尤其火熱,帶着燃燒的烈焰一般,杭岩渾身都熱了起來。
慕歡忽然起身離開,抱枕一抱壓在下邊:“這樣不行。我一定是瘋了,我都在幹什麽啊。我本來想問什麽來着,啊,頭疼。杭岩,想問你,怎麽知道裴景言被人鉗制的,怎麽破解了那個男人的機密包的——你真是讓我非常意外啊,你現在每一天都讓我刮目相看。”
身體驟然離開溫熱,杭岩閉嘴不說。
“你是不是很早以前就想過離開研究所?所以你對所有的監控和屏蔽系統都非常敏感?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對計算機也非常精通,是不是?”
杭岩還是不吭聲。
慕歡苦惱地把抱枕一扔:“那個男人絕對是個厲害角色,不僅僅是有錢,他能出入研究所就很不簡單,最重要的是,他竟然想害死你。我現在已經很确定,你後腦勺上的傷絕對是他下的重手。為什麽?你對裴景言什麽也沒有做,莫非,你看到了他包裏的東西?”
“嗯。”
“杭岩,包裏是什麽?”慕歡眼睛一亮,手撐在沙發上,将杭岩環在中間,單膝跪在地上,面對面,頭發卷卷垂下來,眼睛故意地眨着,誘惑着。慕歡的嘴唇一抿一張,翹翹的,那麽好看,杭岩忽然傾身,親了上去。慕歡驚訝,下意識地撫摩一下嘴唇,不敢相信似的,僵硬地退了一步,匆匆地走進了浴室,好大一會兒才出來。
杭岩已經睡覺去了,茶幾上,筆記本開着,黑色的屏幕上敲着簡單的幾個字:H-9,K實驗,追蹤器,環。以及一小段數字。
慕歡定定地看着,在記下的瞬間,字自動地消失了。慕歡看了一眼杭岩緊閉的門,嘴角愉悅地翹起,自言自語道:“杭岩,你與人交流的能力是被人有意壓制的吧?”
杭岩夜不能寐,腦海裏有一個一個的片段,像一個龐大的數據庫。之前,他很不喜歡慕歡逼自己回想失去的記憶。因為一旦自己想起一點點,慕歡又會有更多的疑惑,就像一個永不停止的問號。就算慕歡是十萬個為什麽,自己也不是百科全書啊。
可是,他又很喜歡看到慕歡驚喜的樣子。
慕歡追問的那個黑色密碼箱裏有:一個不知道用來做什麽的圓環、與裴景言身上的追蹤器配套的竊聽設備、杭岩一眼就能分辨出的H-9實驗的數據、K實驗的一串關鍵性數字——K實驗,是不能被提及的,魏飛白無數次地說過絕對不能和別人聊K實驗的存在。
杭岩對魏飛白的話深信不疑,魏飛白總是對的。
是否要告訴慕歡呢,杭岩在沙發上糾結了很久,忽然腦子一動,只是把裏面的東西原原本本告訴給慕歡而已,不是自己不保密,是那個男子沒有保密。所以,杭岩在電腦上毫不猶豫地敲下了慕歡想知道的東西。
慕歡想留住裴景言,所以問他有什麽條件。杭岩,也很想留住慕歡,該用慕歡喜歡的東西讓他高興。各取所需,可以留住朋友——魏飛白曾這樣說過。
杭岩心情變得很高興,一高興,腦海中迷霧一般的實驗困惑一個一個冒出來。杭岩筆直地躺着,靈感之神驅使着迷霧來阻擋來誘惑,為的是引導杭岩走向真正的目标。杭岩睜着眼睛,腦海變成了運轉的宇宙,所有的星星好奇的閃着光芒。星星的光芒,遠離是閃爍星辰,親近時是不知何時進來的慕歡苦惱的臉,他聲音好聽得像下沙一樣:“杭岩?我睡不着,我想和你睡。”
兩個人有點兒擁擠,杭岩往裏面側一側。
慕歡星星愉悅地說:“杭岩,謝謝你告訴密碼箱裏的東西,K實驗是什麽意思啊?那一串數字是什麽意思啊,我也看不明白,你能告訴我嗎?”
“秘密。”
“秘密啊?”慕歡親親近近地靠過來,“我也告訴你一個重要的秘密。”
秘密不應該緊緊閉上嘴巴,永遠不開口說出去的嗎?
“杭岩,我是上級派下來保護你的。這幾年來,你們的研究到了令人驚訝的地步,提出的理論不止被運用到實踐,而且是被我們的敵人先運用了——當然,這是我們從蛛絲馬跡中發現的。上級原以為魏飛白想獨吞成果,後來發現,根本就可能是給不知名的對手透露了這些先進的機密。”
“他不會洩露秘密。”
慕歡惱火地拽了拽杭岩的頭發,酸得滴出酸梨汁來:“都這樣了你還維護他啊。魏飛白竟然逃了,直接就驗證了這個猜測!我是來保護你的,你要相信我。杭岩,告訴我,K實驗是什麽實驗?”火熱的慕歡可憐兮兮地說着,以保護者的身份抱住了溫熱的杭岩。
杭岩搖了搖頭。
慕歡倒沒有勉強:“好了,不說了,睡覺吧。”
認識了慕歡,忽然像打開新篇章一樣,杭岩結識了好幾個同事,比如計算機科室的的麥子歌。一起吃飯時,慕歡說:“麥子歌,上次托你的事,還沒查出來啊?你到底行不行啊,全國第一黑客,呵,全街第一都困難啊!”
計算機科室的麥子歌嘟囔:“生物科系的計算機體系全被魏飛白一手梳理過的,我現在沒法追根溯源,而是得重新理清,最原始的才最困難好不好!還有,杭岩的實驗體系根本就是獨立的,動還不能動,怕觸動什麽體系,數據全部自爆丢失。”
杭岩懂他的意思,杭岩沉默。
麥子歌瞅了杭岩幾眼,杭岩有着标準的修長身材和一張俊逸的臉,因不茍言笑而顯得如冰山一般。可同時因不谙世故,又經常會露出純粹的迷茫神情。純白襯衣傳統款,從領口一直扣下來,嚴嚴實實,冷峻、迷惑、禁欲夾雜在平靜的杭岩身上形成了一種不可名狀的誘惑力。麥子歌驀然想起那段衆人皆知的已被銷毀的視頻,腦中,不由得就把杭岩的衣服扒拉下來了。
砰!麥子歌的膝蓋一陣劇疼,慕歡瞪着他,呸了一聲:“下|流、無|恥!”
麥子歌唾棄:“你沒想,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杭岩?好久不見!”一個輕揚的聲音打斷了慕歡和麥子歌的內鬥。
高晗,微生物化學研究者。高晗的研究與杭岩的涉獵有許多交叉的地方,以前有所交流,杭岩舉起叉子示意他坐過來。高晗朝慕歡和麥子歌微笑示意,在他的旁邊坐了下來,心情愉快:“杭岩,不常見你出來啊,H-9實驗進展怎麽樣了,聽所長說已經有了大突破?”
“就等最後的結果了。”
“杭岩,上次我給你的D-I吞噬細胞培植得怎麽樣了,一直想問,你用來這些來幹什麽?”
“用完了。”杭岩含糊不清。
“還需要嗎?”
“需要,但太脆弱了,效果很慢。”
“D-I吞噬細胞的運用本身就是需要這種慢的效果,效果太迅速,會對寄生體會産生破壞性的效果。我現在試圖将D-I吞噬細胞運用在肌體再生上,在業界将會是一個全新的突破。”高晗掩飾不住的激動。
“太遲了。”杭岩很随意地說出的這個詞,令一桌子都靜了下來。
“什麽太遲?D-I吞噬細胞還不成熟。”
“有人已經研究出更先進的方式,如果你想,讓D-I吞噬細胞突破局限,或許可以嘗試一下……通過另外一種模式,不然,就永遠慢人一步。”杭岩面色和講述都很平常。
“想不到有人捷足先得了,我的确進入了瓶頸期。”高晗坦誠。
“不要舍棄,可以突破。”
“我從沒想過放棄,就算它不是第一個,也要成為最好的。培育的吞噬細胞總是夭折,我一直找不到原因,不如,你來幫我看一看,咱倆好好聊聊。哈,我一直覺得你的思路非常奇特,也很廣,以前有魏飛白在,每次找你都沒辦法。”高晗爽朗一笑。
“D-I實驗不需要保密嗎?”
“對你,沒有什麽需要保密的。恰恰相反,假如你願意參與進來,我會高興死。”高晗神采奕奕,他在泥沼中困惑了太久,終于有人能給出一根救命繩了,怎麽能不欣喜若狂呢。他知道,杭岩是一個具有非常天賦的人,有他,無異于如虎添翼。
一旦聊起研究就沒完沒了。其他兩個門外漢聽着陌生的名詞競相追逐滿天亂飛,一起默默低頭吃飯。高晗說得多,杭岩說的比較少,但詞彙量已經是平常的十數倍了。飯後,一整個下午,兩人在高晗的實驗室裏,交流了各自的思索體會。酒逢知己一般,二人聊得非常盡興,而自從魏飛白走後,杭岩的困擾也無處傾訴了,好不容易有個志同道合的人。談到深處,杭岩向高晗說出了昨天他構思的嶄新的系統分析模式,這種模式對現有的研究幾乎是颠覆性的。
高晗驚訝地說:“那就等于完全把原先的推翻了。”
“新的模式,更好。”
“但新的和舊的都是殊途同歸啊,H-9實驗眼看就要成功了,現在重新開始,還得再來一年多的時間,而且不一定能成功,未免太冒險了吧。”
“沒關系,速度太快,會毀滅其他的可能。”杭岩的臉平靜像冰豆腐一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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