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一年難得生一次病, 這次發燒像是鉚足了勁,反反複複幾次,折騰得謝知時夠嗆。
好不容易沒睡不着, 就睡到今天将近中午。
醒來後, 周故淵已經出門,王姨正在廚房裏忙。
她看了眼客廳,又往外面看, 明明是雨過天晴的天氣, 她心情還是低落。
習慣地伸手去摸手機,結果別說手機,身上連口袋都沒有。
站在客廳和餐廳中間, 恍然想起自己已經不需要一天二十四小時抱着手機不撒手,回複各種消息、處理各種問題,上至甲方客戶、下到分配設計工作。
她現在是個無業游民,倒是蠻新鮮的,就是有點閑。
太久沒有這麽清閑過, 竟然不太适應。
大把大把的時間,也不知道拿來做什麽。
“少夫人,你醒了?發燒症狀好點了嗎?”王姨還穿着圍裙, 在上面擦擦手, “廚房裏炖了湯,是竹筍炖雞。”
回過神,朝王姨點頭示意。
“好得差不多,讓你跟着擔心了。”
思索片刻,她覺得既然沒什麽事, 不如到廚房裏找點事, 打發打發時間也好。
辭職到現在, 關于未來的事情她暫時還沒有想清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尤其是她和周故淵的關系。
那天在江合鎮,周故淵明顯不對勁,加上程京時的話,事情就很容易串起來。
“少夫人,廚房油煙重,你還是在外面等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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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姨看她在竈臺前站着,擔心說:“你想吃什麽告訴我,我給你做。”
“沒事,在房間裏待着還悶,我想學着做菜,也能打發時間。”謝知時看着鍋裏炖的竹荪雞,像是不經意問:“故淵是去公司了嗎?”
今天是工作日,但昨天周故淵回來得很晚,沒道理走得這麽早。
“少爺一大早就出門,是小陳來接的。”王姨聽到這話,只覺得現在的小年輕一刻都分不開,“還交代我說,少夫人這幾天發燒難受,讓我注意。”
“麻煩你了。”她怔了下,然後點頭。
神情和反應都太淡,引起了王姨的疑惑。
王姨在南山壹號待了不少時間,又曾經照顧過鄭婉,對周故淵是當自己的孩子看待。
“少夫人,你別怪我多嘴,少爺在國外這幾年也不好過,當初他是被先生趕出去的。”
站在冰箱前的謝知時一愣,從裏面拿出一盒酸奶,又拿了草莓、芒果和蘋果,打算做一個酸奶水果沙拉。
“他沒有和我說過這些。”
被趕出門?
她記得周故淵是高三畢業就出的國,那就是才成年。
“太太是少爺念高二那年去世的,一直生病,身體不大好,後來跟先生吵了一架,沒多久就走了,少爺和先生就沒以前那麽親。”
王姨嘆了聲,知道謝知時在聽,繼續往下說。
鄭婉因病去世,臨終前和周則城的感情早就淡了,只放心不下唯一的孩子。
切蘋果的動作停下,謝知時轉過頭看王姨,“王姨,我能問一下,那對母子被帶回來的時間是什麽時候?”
其實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但她還是想要從別人口中确認。
“我不太記得那個時候少爺多大了,就記得好像是寒假吧,少爺還跟幾個同學去附近的小鎮玩了幾天,回來的時候……”
王姨提起以前的事情,也有點難以啓齒,“先生就帶了他們回來。”
表情僵在臉上,心裏的那個答案随着王姨的話塵埃落定。
高三下半開學後,周故淵的一切變化都有了原因。
生母去世不到一年,周則城就把李卉和周明昭母子領進了家門。
對着比自己只小三歲的同父異母弟弟,周故淵覺得他和他媽都成了笑話,被周則城哄騙。
他父母的婚姻早就名存實亡,而周則城早在外面養了別的老婆和孩子。
父子關系惡化,在周故淵眼裏,周則城就是個抛妻棄子的敗類,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和解。
原來那一年發生了這麽多事。
一輩子都遇不上幾次的變故,都被他們倆遇上。
還偏偏都在同一個時候,就像是老天跟他們開玩笑一樣。
她說不上來知道這些事情後,有沒有一點遺憾。
只是覺得,原來很多事真的只是陰差陽錯。
“那他出國那段時間,有……發生什麽嗎?”
都開口問了,那就幹脆全問清楚。
之前她不問,是因為知道周故淵不會說,也不想跟他有太多牽扯。
但那天周故淵的态度,還有程京時的話,就像是一根刺,紮得不深,也不疼,偏偏沒辦法忽視。
“少爺那段時間很叛逆,不是逃課就是缺考,甚至還出現了以前沒有的情況,抽煙、喝酒被先生發現。”
王姨嘆了聲,“像是變了個人,以前少爺再是有脾氣和任性,也不會這樣的。”
“嗯。”
她知道的,周故淵是什麽樣的人。
驕傲、任性,但和所有那個年紀的男生一樣,會害羞會難過,也有一副熱心腸。
班級榮譽感很強,每次校運會都要拼盡全力。
班上女生被欺負,第一個出頭。
很奇怪,哪怕她心裏的周故淵過于特殊,卻也免不了他跟其餘男生一樣。
真正說出來,又好像随處而見。
但放在心裏、看在眼裏又特殊得只有他一個人出現時周身都是光。
像極了游泳池裏粼粼的水光,很奪目。
“真正爆發矛盾是少爺報學校,完全和先生想的相反,先生一氣之下,強行把他送出國,除了學費外,每年給的生活費少得可憐,後來直接斷了生活費,直到少爺回國。”
斷了生活費?
周則城真夠狠的。
“他期間回來過嗎?”
“沒有,一次都沒有,直到一年前少爺修完碩士學分回來。”
王姨搖搖頭,“少爺說省機票錢,這裏……”她遲疑了下,看着謝知時,“我想的可能是沒有少爺牽挂的了。”
“謝謝你,王姨。”
她朝王姨點了下頭,“麻煩你跟我說這些,我很多都不知道。”
謝知時平時太過冷然,不管是對人對事,都反應都是淡淡的,好像沒有什麽事情可以激起她的情緒。
家裏定期來做衛生的鐘點工也好,還是門口的保衛也好,都覺得家裏這位周太太不愛說話,平時也沒什麽活動愛好。
加上沒有辦婚禮,以及只去過周家老宅一次,顯得名不正言不順,像個笑話。
王姨卻知道,謝知時不一樣,至少在周故淵心裏不一樣。
能讓他把人帶回來,清明一起出去祭拜,就贏了外界傳聞裏那些子虛烏有的豪門千金。
水果沙拉做得有些繁衍,她端着碗走到餐廳。
瞥了眼外面的天氣,吃了兩口,忽然想到什麽,放下碗往樓上走。
周故淵是一年前回來的,但他們倆見面是在一個多月前。
這一年裏,周故淵除了在跟周則城争奪金盛銀行的大權,還做了什麽?
為什麽那天,周故淵會出現在帝景公館,哪裏離周故淵每一個住處都很遠。
南山壹號、桐花路、濱江路——
都不近,也不順路,更別說金盛銀行的大樓。
那附近都是住宅區,地方還偏,雖然是有錢人住的豪宅小區,但完全是不符合房地産那套CBD中心論。
換言之,就是那附近沒有辦公大樓。
而她跟大學之前的同學都切斷聯系,只有盛楠月算是老同學。
至于大學同學,一個都算不上要好,大多都是點頭之交,可能再加上送份子錢的交情。
回到房間拿出手機,看到了半個多小時前周故淵的來電。
她心裏有點亂,得想清楚了才能回這個電話,不然會把事情弄得更糟。
甚至不确定,她還有沒有跟人正常相處的能力。
翻開通訊錄,撥了陳進的電話。
只有他最清楚周故淵這一年裏的狀況。
電話倒是很快接通。
“陳進嗎?我是——”
“少夫人?你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那邊陳進聽出她不知道怎麽介紹的猶豫,很體貼地接過了話。
她稍微松了口氣,走到卧室的陽臺坐下,“對不起,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忙,突然給你電話。”
“我現在不忙,忙的是齊欣和齊牧兄妹。”
陳進語氣輕松,“少夫人是有什麽事嗎?”
“一點小事,我想問你,那天為什麽你們會在帝景公館外面?”謝知時從大學兼職到工作這兩年多,還是學不會圓滑那一套。
她覺得,工作就是工作,交流就是交流。
如果在中間摻雜了人情世故,很多事就會變得麻煩。
直接可能會容易得罪人,但更有效率。
陳進一愣,被這句話問住,突然沒反應過來,“帝景公館——”
“少夫人你說的是少爺遇上你那天啊,那天就是少爺突然說繞路過去,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繞過去還堵了好一會兒,半個多小時才到。”
“那你知道為什麽他會突然繞路嗎?”
“這個我不知道,不過那邊還是第一次去,畢竟帝景公館那裏住的都是……”
陳進沒好意思說,含糊不清糊弄過去,“少夫人你怎麽突然問這個?”
心裏湧出的失落讓她語氣也跟着低落,“沒什麽,突然想起來而已。”
“我猜可能是少爺知道少夫人會去那裏,想過去試試運氣,沒想到真碰到了。”
陳進猜測說:“因為之前少爺查過飛躍海。”
愕然擡起頭,她心裏徹底亂了。
周故淵在見她之前查過飛躍海。
那天的偶遇根本不是碰巧,是周故淵故意在那裏等她。
心突然不可抑制地跳得越來越快,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在唇邊。
“他在公司嗎?”
“少爺嗎?沒有,現在應該在機場吧,今天少爺出差,要去一周。”
機場,出差,一周——
她想起從江合鎮回來那天,周故淵是說要去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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