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刺殺

祝子熹絕對是最寵孩子的家長,他致力于和燕暮寒争奪一個頭銜——誰是對祝珩最好的人。

凡是燕暮寒給祝珩的東西,祝子熹往往不甘示弱,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也會準備一份。

比如暗衛。

祝家底蘊深厚,祝子熹暗中在睢陽城收攏祝家軍舊部,将一批人給了祝珩調用。

燕暮寒對睢陽城內發生的事情了若指掌,但祝珩沒告訴他,他就一直裝作對暗衛的存在不知情。

但好奇還是有的。

睢陽城是被燕暮寒攻破的,他從戰俘口中聽到很多關于祝家軍的事情,據說祝澤安帶兵守護的時候,睢陽城固若金湯。

出于追逐勝利的天性,燕暮寒一直很好奇祝家軍的實力,好奇如果祝澤安還活着,他能不能舉兵攻進南秦。

如今他有機會見到了。

一道長哨劃破夜空,燕暮寒抱着祝珩往後退,沒有人看到,祝珩的眼睫顫抖,眼角濕潤,像是閃爍着淚光。

十幾道黑色人影悄然落在院子裏,薄長的刀刃貼着掌心,出手間就取人性命。

“有刺客!”

皇子們瞪大了眼睛,驚慌逃竄,秦翮玉愣愣地站在原地,眼底燃起一片怒火,他明明說了不要派刺客過來!

他不打算殺祝珩,他有其他的安排。

究竟是誰,膽敢違抗他的命令!

但很快秦翮玉就意識到自己弄錯了,這些人不是他外公派來的,還有其他人想刺殺祝珩!

或許不僅僅是為了刺殺祝珩。

刺客舉着刀沖過來,秦翮玉眉心一跳,迅速反應過來,拔腿就往外跑。

比起驕縱妄為的大皇子,年紀尚輕的秦翮玉其實更适合成為太子,他的心思缜密,懂得隐藏示弱,也更加有主見,是帝王之材。

如果讓祝珩選的話,他會毫不猶豫的立秦翮玉為太子。

但很可惜,他不是德隆帝,立不了太子,只能決定除掉哪些人。

在東宮外的護衛聽到動靜,連忙趕來護駕,但刺客們行動迅速,已經殺了幾位皇子。

羅明良吓傻了,他縮在房間裏,大半個身體躲進了桌子底下。

怎麽突然會有刺客,都是沖着六皇兄來的嗎?!

祝珩如今是南秦局勢的關鍵,朝堂上的各方勢力都想要他的命,會有刺客刺殺不奇怪。

只是,為什麽刺客殺的都是其他皇子?!

羅明良偷偷張望了一眼,燕暮寒抱着祝珩坐在床上,仔細地整理他散下來的雪發,祝珩眼尾低垂,不知何時醒過來了,明明面無表情,卻無端生出一股悲怆蒼涼的感覺。

沒有刺客往房間裏走,甚至攔着其他想往裏躲的皇子。

羅明良滿眼驚駭,令他驚訝的不是命不久矣的六皇子醒過來了,因為祝珩本來就沒有中毒,那些話都是燕暮寒讓他說的。

殿下與皇妃,似乎在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

救命啊,羅明良默默蜷縮成一團,他覺得自己好像撞破了什麽。

“長安……”燕暮寒知道明隐寺對祝珩意味着什麽,就是因為知道,他才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對祝珩來說,明心和老和尚出事了,和祝子熹出事了一樣。

他們本打算假借中毒一事離開大都,前往明隐寺,卻沒想到會突然知道明隐寺早就出了變故。

“有刺客。”祝珩抱住他的手臂在微微發抖,埋在頸窩的臉發白,“我好怕,你抱抱我。”

刺客不就是你安排的,怕什麽。

燕暮寒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抱緊他,溫柔地哄着:“不怕,沒事的,我抱着你。”

太子府內厮殺成一片,城中大亂,火光煊赫。

天堯遙望着天際,神色嚴肅:“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正子時了。”啓閑光嘴上叼着根草葉,環抱雙臂,“我看見了,将軍的暗衛來找你,可是城中出了什麽事?”

以前他和天堯被信任的程度差不多,可随着祝珩成為軍師,天堯越發被重用,現在暗衛的消息都是直接告訴天堯的。

倒也不是嫉妒,畢竟天堯的腦子比他靈光。

啓閑光吐掉草葉:“不想告訴我?哼,茍富貴就相忘。”

天堯收回望向大都城門的目光,瞥了他一眼:“不告訴你是因為什麽你自己不知道嗎?這麽大的人了還藏不住心思,有點事情全都寫在臉上。”

啓閑光不服氣,想反駁,但又想到在睢陽城的時候,燕暮寒也曾說他的情緒過于外露。

他好像确實藏不住心思。

但這并不代表他願意一直被蒙在鼓裏!

啓閑光攥緊了手,一步一步走到天堯面前,面色沉肅:“你真的不打算告訴我嗎?”

天堯微怔,快速地打量了他一眼,這小子認真起來還有模有樣的,差點就讓他給唬到了。

他微哂:“不告訴你又能怎樣?你還想對我動手?”

天堯頭腦出衆,啓閑光擅長武力,兩人各有所長,不過要是真動起手來,輸贏沒有懸念。

但天堯臉上絲毫沒有恐懼。

“那你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啓閑光舉起手,一巴掌……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使勁地晃了晃,“天堯,好堯堯,咱倆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告訴我嘛,城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天堯一口老血哽在咽喉,他怎麽就忘了啓閑光是個好奇心極重的家夥,為了弄清一件事,臉都可以不要。

被磨得不耐煩,也差不多到時機了,天堯一掌拍在啓閑光的腦門上,将人推遠:“将軍和軍師行動了,如今皇城大亂,正是我們攻破大都的好時機!”

“攻破大都?!”

祝珩是南秦的六皇子,燕暮寒當着兩國将士的面親口承諾不進攻南秦,此時攻城豈不是将他們兩個的話當成兒戲。

“雖說兵不厭詐,但咱們真要打大都嗎?”啓閑光得到答案後就故态複萌,挂在天堯身上,“打到将軍夫人的家門口,這傳出去,将軍豈不是成了卑鄙無恥的小人。”

變成了利用祝珩進入大都,和北域大軍裏應外合,用不入流的辦法來攻城的人。

“你以為呢,這當然是軍師的授意。”

暗衛帶來的原話是随機應變,配合接應。

事到如今,遲遲未見燕暮寒和祝珩的身影,可見兩人無法脫身,攻城是萬不得已的手段。

天堯心中焦急,語氣也沉了幾分:“擊鼓!”

城外鼓聲大作,連營的将士整裝待發,黑夜之中,火光星星點點的降落,有如天兵天将圍起整座城池。

大張聲勢的擊鼓宣戰驚動了守城的将士,敵軍不退,他們本就心驚膽戰,枕戈相待,鼓聲起,城牆上迅速點起了發射信號的狼煙。

烽火狼煙,請求支援。

城外局勢嚴峻,東宮也不遑多讓,是一團混戰場面。

皇城金吾衛已經趕來,護送各位皇子離開太子府,燕暮寒扶着祝珩,混在人群之中往外走。

“殿下不要驚慌,金吾衛已經趕來,吾等定會護大家周全。”

祝珩悄悄擡頭看了一眼,金吾衛的統領是何舒達,兩年不見,何舒達變了不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不像當年看着他被燕暮寒擄走的時候了。

金吾衛形成包圍圈,隔絕了刺客的靠近,雙方舉着刀,在火光下對峙。

何舒達沉聲斥道:“大膽反賊,竟敢在東宮內行刺,皇廷禁軍已經包圍了太子府,放下刀,束手就擒吧!”

刺客虎視眈眈,目光越過層層人群,落到角落裏的祝珩身上。

祝珩一只手悄悄拉住燕暮寒,另一只手手快速揮了下,本來還猶豫着後退的刺客們突然暴起,和金吾衛纏鬥起來。

燕暮寒眼觀鼻鼻觀心,仿佛沒看見他的動作,心裏暗暗思索那個手勢是什麽意思。

全部殺掉,一個不留?

這是燕暮寒的第一反應,但人數懸殊,祝珩不可能看不出來,下這種命令。

燕暮寒默默握緊了腰間的佩刀,陰沉的眼神掠過周遭驚慌失措的皇子。

明隐寺的慘劇是祝珩爆發的根本原因,他想要這些人死,可是這些刺客太弱了,無法完成。

燕暮寒撇了撇嘴,祝家軍也不過如此。

他要不要幫祝珩殺幾個皇子呢?

可是祝珩背着他指揮暗衛,似乎并不想讓他知道這場刺殺是他策劃的。

眼看着皇子們就要在金吾衛的護送下離開東宮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燕暮寒正準備出手,就聽到急促的馬蹄聲從街頭傳來。

“急報!城防急報!”

如今皇宮裏空空蕩蕩,能做主的人都跑來了東宮,是以急報直接送了過來。

電光石火之間,燕暮寒想通了一切。

此前祝珩吩咐暗衛出城接應,他本以為是提前告訴天堯準備人馬,護送他們去明隐寺,沒想到祝珩還留了後手!

彼時尚不知曉明隐寺的情況,而祝珩已經動了殺心。

為什麽呢?

祝珩不是嗜殺之人,一定有誘因,是什麽……燕暮寒心頭一驚,是那杯茶!

秦翮玉遞了杯茶給祝珩,那杯茶動了手腳,祝珩提前察覺沒有中招,但那杯茶徹底擊碎了他保留的一絲心軟,所以他才會在暗中部署,做好殺招,打算以牙還牙。

怪不得祝珩會想出中毒逃脫的計策!

燕暮寒心裏一陣後怕,如果祝珩沒有防備,喝了那杯茶……他心驚膽戰,不敢去想會産生什麽後果。

秦翮玉,秦翮玉……簡直該死!

總有些不長眼的人活膩了,想害祝珩,合該受千刀萬剮之苦,死無葬身之地。

燕暮寒悄悄向秦翮玉身邊移動,可惜秦翮玉身份尊貴,金吾衛的保護向他傾斜了大半,無從下手。

遠方城牆處被火光照亮,烽火狼煙已經點燃,大都危急,附近的守衛軍正在加急趕來。

忽然又傳來一道急報:“四水城援軍到!”

四水城,周闊雲。

祝珩裝不下去了,睜開眼睛,他攜大軍而來,想借燕暮寒的勢力收攏南秦,雖然不是出于割讓國土的本意,但在外人看來,他出爾反爾,與叛國無異。

狼煙剛點上,四水城的援軍不可能來的這麽快。

祝珩拉着燕暮寒往角落裏退,同時不忘給刺客們傳遞命令:“四水城有異,撤。”

孫信正帶着人姍姍來遲,怒斥出聲:“将所有刺客拿下!”

“外公!”

“太子殿下,老臣護駕來遲。”宮牆兩側點着照明的火把,孫信正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像風幹的橘子皮,一眼就鎖定了人群之中的祝珩。

祝珩,是唯一能威脅到秦翮玉登基的人。

秦翮玉心性早熟,但終究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剛經歷了生死危急的關頭,見了親人頓時繃不住了,涕泗橫流:“外公,救我!”

他摔了兩跤,手臂上還被劃出了一條大口子,皮肉外翻,看起來好不狼狽。

孫信正扶住他,急忙喊道:“太醫呢,快來人,給殿下包紮止血。”

羅明良躲在人群後不敢說話,生怕被叫出去,一不小心透露秘密,惹來殺身之禍。

自從他幫祝珩和燕暮寒騙人開始,他們就成了一條船上的人,船翻了,大家都得死。

太醫趕來需要時間,秦翮玉疼得臉色發白,氣都喘不勻和還惦記着報仇:“刺客,兇手,要他們付出代價!”

“金吾衛聽令,刺客一個都不能放走,抓活的。”孫信正眼神陰毒,好似吐着信子的毒蛇,“我倒要看看,是誰這麽大的膽子,敢刺殺皇儲。”

他先接到了祝珩中毒的消息,趕來的路上又聽說東宮被行刺。

“在事情沒有查明之前,所有人都不得離開,何舒達,将皇子們看好了。”

太醫終于趕過來了,立刻為秦翮玉處理傷口。

刺客被圍在太子府內,無從逃脫,因為要抓活的,金吾衛沒有立刻進行強攻。

傷口撒了止血藥,秦翮玉的情緒逐漸冷靜下來:“城防情況如何?”

“放心,四水城的援軍已經趕來了。”

這幾天的時間裏,孫信正已經派人悄悄前往四水城,弄清了發生過的所有事情。

此次四水城舉南秦旗而來,就證明他們沒有投敵。

孫信正踱步上前,何舒達帶着金吾衛緊随其後:“祝珩,你帶敵國異族潛入大都,又夥同城外大軍亂我朝政朝綱,殘害手足,是叛國之徒。”

北域大軍步步緊逼,但他們手裏也有人質。

“金吾衛聽令,拿下燕暮寒,六皇子祝珩勾結外敵,按律當斬,就地處決!”

金吾衛應聲而動,祝珩心裏悲涼,想這金吾衛身為皇家禁軍,曾是開國皇帝一手組建,效忠于皇室,是名副其實的國之利刃。

如今,金吾衛竟然聽從一個佞幸之臣的調遣。

多麽荒唐,多麽可笑啊。

“我看誰敢上前!”貪狼刀铮铮作響,燕暮寒護着祝珩往後退。

秦翮玉踉跄着站起身:“外公,不……”

“殿下,你還沒看明白嗎?你的六皇兄哪裏像中了毒的模樣,你被騙了,我猜這刺客,或許也有他的一份功勞。”孫信正笑意猙獰,“北域的王落到了敵人手上,祝珩,你猜他的子民會不會抛棄他?”

無論會不會,都不是祝珩想看到的結果。

是他錯了,今晚沒有按計劃撤離,反倒執着于為老和尚和明心報仇,才讓燕暮寒和他一起身陷險境。

計劃趕不上變化,再周密的計劃也可能發生意外,趕來的四水城援軍就是意外。

這份從四水城來的援軍,雖然人數比不上北域大軍,但能纏住天堯等人,讓他們無法按計劃施救,前後差出來的時間,就可能要了他的命。

祝珩滿心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認,這一次是他沒有考慮周全。

随着金吾衛向祝珩攻去,刺客們趁機突破包圍,将祝珩和燕暮寒護在中間。

孫信正按住秦翮玉的肩膀,殺意畢露:“殿下可看到了,他和這刺客是一夥的,是祝珩不仁,想殺了你們所有兄弟。”

來東宮的十個皇子,除了去找太醫的三皇子和十一皇子,以及被重點保護起來的秦翮玉,其他人都死了。

弑殺兄弟,這樁罪名祝珩脫不下去。

“為什麽?”秦翮玉沒有想到,這刺客會是祝珩策劃的,更沒有想到祝珩對他們會有如此重的殺心。

“想殺就殺了,難不成你對我還有什麽手足情誼?”祝珩嘲諷一笑,秦翮玉給他的那杯茶已經說明了答案,雖不是致命之毒,但也能讓人生不如死,受人控制,與蠱毒有異曲同工之妙。

秦翮玉想将他變成傀儡,又何曾将他當成兄弟。

“放下兵器,可饒爾等不死。”

刺客們整齊劃一的排列,看起來不像是行刺之人,透出一股紀律嚴明的感覺,為首之人目光堅毅:“我祝家将士可死不可降,願與殿下共存亡!”

祝珩心裏動容,低聲命令道:“不要死戰,盡力拖延時間。”

燕暮寒從剛才開始就沒有說話,對刺客們的身份也沒有太驚訝,祝珩緊了緊手:“我的小燕子果真聰慧。”

燕暮寒瞳孔一顫,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每次祝珩這樣喚他,定然是有事相求:“祝長安,我會帶你離開,不許留下我一個人。”

燕暮寒還有利用價值,孫信正要靠他來桎梏城外的北域大軍,不敢對他下手。

祝珩強忍着悲痛與不甘,認真道:“無論為君為将,我祝家子斷然不會抛棄将士獨活,如若萬不得已,結果不同所願,你要為我報仇。”

此番殊死一戰,成敗要看命,成則大勢所歸,敗則粉身碎骨,他不會退,他會像祝澤安一樣,與祝家軍同生死、共存亡。

這是祝珩必須選的路,路途兇險,他不願意燕暮寒跟來。

他的小狼崽是北域的王,應該一生驕傲,不為任何人低下頭。

“不可能,我不會讓你死。”燕暮寒咬牙切齒,眼神兇得像是要從他身上撕咬下一塊肉來,“你休想再丢下我!”

沒有東西能夠阻擋他和祝珩,就算是死也不行。

雙方打鬥厮殺,祝珩一方人數劣勢,很快落了下風,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馬蹄聲和腳步聲從街道兩側傳來,似是萬河奔流入海,彙聚而來。

祝珩循聲看過去,陡然僵立在原地,那是……穆爾坎和周闊雲!

兩人并駕齊驅,身着甲胄的将士們緊随其後,那赫然是北域與南秦共同組成的隊伍,兩國将士竟沒有争鬥,共同前來。

孫信正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城門封鎖,發生這種情況只代表一件事:城破了。

不可能,怎麽可能這麽快!

且不說有四水城的援軍在,北域大軍想攻破大都,絕不可能只用這麽短的時間,除非……有內應!

黑壓壓的将士們将整條街包圍起來,原本人數衆多的金吾衛和趕來的大軍相比,可以忽略不計。

啓閑光高聲喊道:“将軍,軍師,我們來接你們了!”

即使情況逆轉,燕暮寒的臉色也依舊難看,他死死地抓着祝珩的手腕,像是松開一點,祝珩就要離他而去。

祝珩痛得皺起眉頭,掙了掙,沒掙開:“明霁,松一點。”

“不。”

燕暮寒拒絕了,并且捏得更緊了,祝珩看到他發紅的眼睛,心疼得無以複加。

周闊雲翻身下馬,走到祝珩面前:“末将周闊雲,率四水城将士,睢陽城祝家軍拜見殿下。”

四水城的援軍不是來支援大都的,是支援祝珩的!

還有……祝家軍!

孫信正目眦盡裂,幾近瘋狂地質問:“祝家軍早就不存在了,周闊雲,你也想與他一起背叛南秦嗎?!你要置百姓于不顧,将四水城送到北域異族的手上嗎?!”

“背叛南秦的人不是他。”沈問渠與何山等人款款而來,身後是大都守衛軍将領。

“你,竟然是你!”孫信正喃喃自語,大軍能這麽快趕來,必定是沈問渠動了手腳,“為什麽?”

他知沈問渠一片忠心,卻沒想到最終正是這所謂忠臣打開城門,與外敵勾結。

大勢已去,孫信正沒了顧忌,沖上來想掐死沈問渠:“究竟是為什麽?!”

沈問渠看着被攔住的人,面色平靜地拿出一摞證據:“孫信正及其黨羽設計謀害先帝,僞造立儲诏令,罪證确鑿。”

何山拔高聲音:“六皇子祝珩為皇後所出,是嫡皇子,此番鏟除奸賊有功,按照祖訓,當繼承大統。”

清黨官員紛紛附和。

祝珩微怔了下,他沒想到關鍵時候會是沈問渠相助,也沒想到清黨會選擇支持他。

有了清黨的支持,就相當于掌握了南秦朝堂的半壁江山,周闊雲會站在他這邊也無可厚非,只是那句祝家軍,令祝珩十分在意。

月隐星沉,這一場鬧劇以孫信正等人被關押畫上句點。

周闊雲躬身一拜,道:“末将護駕來遲,殿下,您受驚了。”

“周将軍來的很及時。”祝珩忍不住問道,“你剛才說的祝家軍是?”

“末将與國公爺見了一面,所率之人中有三分之一是睢陽城舊軍,也就是祝家軍。”

祝珩驚呼出聲:“舅舅去了四水城?!”

四水城不比睢陽城,走到南秦的勢力範圍內,祝子熹身為已死之人,身負欺君之罪,要冒着天大的風險。

周闊雲簡單講了一下,祝珩眼圈發紅,無論何時,祝子熹和祝家都是他最堅固的後盾。

周闊雲最後看向燕暮寒:“國公爺托我給六皇妃帶一句話:銀鞍鐵甲的祝家軍做刺客不如暗衛,但若是征戰沙場,定是不遑多讓。”

燕暮寒愣了愣,擡頭望過去,銀鞍鐵甲的祝家軍在将士們中間格外明顯,他們組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防護,守護着祝珩。

長輩總能看出小輩在想什麽,也會用自己的方式來保護小輩。

待一切塵埃落定,天光已然悄悄放曉。

祝珩悄悄看了眼燕暮寒,小狼崽子被氣狠了,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和他說話了,得哄一哄。

“小燕子,我有話想對你說。”祝珩放軟了聲音。

燕暮寒硬邦邦地扔出一句話,臉色一片陰沉,他還沒有從緊張的狀态中走出來,心裏後怕不已,如果祝子熹沒有安排,祝珩是不是真的會死在這座城裏?

“我不想聽。”

他知道祝珩內心煎熬,也知道祝珩別無所選,但祝珩所表露出來的點滴分別之意還是令他心如刀割,他以為無論如何,祝珩都不會松開他的手。

“明霁,我——”

燕暮寒打斷他的話,扭開頭:“我現在不想聽。”

“燕暮寒,你能不能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祝珩實在沒辦法了,“我不想我們之間有隔閡。”

“那你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那你想讓我獨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會給我們之間帶來隔閡?”

一想到祝珩說的話,他就控制不住內心的戾氣,燕暮寒閉了閉眼睛:“我這一生最恨被抛棄,別人我不在意,我只在意你。”

太在意了,反而沒辦法輕易接受。

祝珩滿眼疼惜:“我想過,我也不想和你分開,想和你一起共赴黃泉,但這種別無所選的困獸之死,不應該發生在你身上。”

他希望死亡降臨的時候,燕暮寒是從容且自願的,而不是滿懷不甘和屈辱。

“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麽!”燕暮寒神色激動,身體繃緊,手臂微微發抖,“祝長安,我不願意,比起尊嚴,我更想要你。”

“你不知道你有多重要。”

世間萬事萬物都有輕重緩急,在他的衡量标準上,祝珩重于一切,重要到可以将其他的事情都抛下。

祝珩怔忪出神,良久,抱住了他:“我知道了。”

他的火氣好像從來沒辦法對着祝珩燒起來,只是簡單的擁抱,怒火就化作了委屈。

燕暮寒緊緊地抱住祝珩,咬住頸側,發出含糊的聲音,像是受傷的野獸在嗚咽:“你要跟我道歉,祝珩,你跟我道歉,說你以後不會這樣了。”

他理解祝珩,也知道祝珩沒有錯,他只是見不得祝珩那副理所應當的模樣,好似抛下他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這讓他很心慌。

祝珩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越發溫柔:“我道歉,是我的錯,以後不會這樣了。”

燕暮寒狐疑地擡起頭:“真的?”

祝珩舉起手指:“我發誓,以後就算深陷死境,也絕對不會丢下你。”

狼崽子很好哄,得了一句話就心滿意足,祝珩摸了摸那只發紅的耳朵:“讓我的童養媳傷心了,該罰,罰我親自伺候你好不好?”

燕暮寒咽了咽口水,目光裏滿是期待。

一刻鐘後,一匹馬從東宮出來,在全城的将士面前經過,大大咧咧地趕往城外。

馬背上,跟個小娘子一樣被抱在懷裏的燕暮寒氣了個半死:“這就是你說的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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