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蹊跷

皇陵暗河流向骊山外的清水江, 禁衛軍沿着暗河往下尋找打撈,始終沒有太子的下落。

直到第四日,在清水江岸邊發現太子的玉佩, 太子不識水性,落河如此久,只怕真已遭不測。

整個朝野皆陰沉沉的,皇帝下了死命令,關于太子, 活要見人, 死要見屍,朝堂上衆人皆惶恐, 不敢觸動聖怒。

沐錦書在府中來回思索,這件事或許從太上皇的死開始就不簡單, 為此她想皇後娘娘請示,欲探看太上皇遺宮步壽宮一次。

皇後娘娘猶豫不定, 在沐錦書的再三求取下, 終究還是依了她, 且叮囑她切莫生出什麽事。

沐錦書連連答應之後,便趕往了步壽宮, 太上皇離世,留下的東西大多都已燒了。

沐錦書能看到的極少, 在寝宮察看許久,尚不忘沉思,皇陵地形複雜,且設有不可逆的機關。

莫說盜墓賊, 就連守陵人都不敢随意闖入, 除非有地底的圖。

那賊人既然準确地偷取到山河圖, 很顯然他對陵墓有一定的了解。

在寝宮內一無所獲的沐錦書轉向了步壽宮的書房,或許她可以去工部翻找一番當年為太上皇封墓的幾個陵墓人。

正想着,書房的一幅畫引起了沐錦書的注意力,同樣是一幅山河圖,不過此圖是是太上皇親手繪制。

沐錦書停在山河圖前許久,總覺得有何處不對,攬着圖畫聞了聞,其中墨味似乎不正。

她轉身便讓太監把太上皇用的過的畫墨拿來看看,端上來的墨顏色純正,與普通顏墨如出一轍。

沐錦書端起仔細聞了聞,她習畫多年,對于顏墨的要求和調配較為敏感,這顏墨怕是參了什麽東西。

似乎太上皇離世前動了顏墨,且幾日來皆在研究作圖,這顏墨聞起來使人有心悶感。

沐錦書持有疑惑,便将顏墨帶離了步壽宮,意拿回府仔細琢磨。

在宮園途中,沐錦書隔着一道曲廊便望見太子妃許凝,看起來氣色不佳,面容微白。

一旁的太監道:“在清水江撿到的太子玉佩,昨兒便送到了東宮,聽聞太子妃見到玉佩悲痛不已,茶飯不思,眼下是皇後娘娘将她召過去。”

沐錦書望着許凝的背影,秀眉漸漸低沉,太子落入暗河,水深數尺,恐怕已九死一生。

衆人皆是心知肚明,只是沒人敢說出來,太上皇剛入陵墓,太子便又離世,京中亂成一鍋粥,可悲可嘆。

沐錦書将目光收回,提步漸漸離去,人人皆如此認為,她總覺得太子殿下還活着...

回到楚王府後,沐錦書便請了制香師瞧瞧顏墨,墨香散着異香,不同于尋常顏墨。

制香師卻沒看出個大概來,對顏墨散發的異香束手無策,最終府中大夫來為沐錦書請平安脈時,聞見此味便開口囑咐她有孕在身,不可常聞此香。

沐錦書忙問此為何香,大夫解釋這為一種極為少見的藥材,名為嶂木,其香味含有淡淡的毒意,懷孕之人常聞,久而久之,會致流産。

此嶂木還有誘發寒疾的惡處,不般人不會将此作為香料的,而此前太上皇便是患有寒疾。

沐錦書輕瞥那顏墨,揮手讓婢女拿下去藏好,嶂木香藏在作畫的顏墨中,久而久之總會出事,尋常人難以察覺。

若非沐錦書多留心眼且對墨畫熟悉,可能永遠都不會有人察覺這顏墨中的蹊跷。

沐錦書心緒沉了沉,所以太上皇的死并不簡單,的确是有人為了開啓皇陵,得到山河圖中的前朝財寶所謀劃了這一切。

***

四月下旬,陰沉的天終于轉了一縷陽光,但依舊讓人沉悶得發慌。

一連過來數日,大理寺于此案的審斷未有明确的結果,而楚王将要被關押數月。

期間沐錦書并未将那份顏墨呈于禦前,因為僅憑此,是無法證明事情的來龍去脈。

沐錦書心中另個猜疑,那晚入陵墓盜取山河圖之人,是否是前皇太宗的入葬建陵匠名冊中一員的後裔。

而這份名單皆在工部封存,為皇室機密,沐錦書是無權看到這份名冊的。

因此,沐錦書只能全憑謝明鄞所提到的長相特征,派人于京中暗暗查找。

不過幾日來,卻皆無半點消息,沐錦書只怕此人已離開京城了。

細雨之後,庭院中的花略微調殘,不似之前的嬌豔。

沐錦書撐着額首,瞥望着庭院中的殘花出神,近來她害喜嚴重,做什麽都有氣無力的。

芙岚将安胎湯端到桌上,見這一幕,低喃道:“公主勞累這幾日,還是歇歇吧。”

沐錦書斂去出神的眸色,看了看桌面上的冊子,眉目間透着一股愁意,“如今的情況叫我如何歇得住。”

聽此,芙岚抿了抿唇,說道:“公主不能将身子熬垮了,這事急不得。”

沐錦書嘆了一息,才不再查看冊子,端着安胎湯細喝,思緒卻始終放不下。

太子失蹤,楚王入獄,聽聞南陽王那邊開始準備離京回南境,昨兒暗自設了場別宴。

聲勢不大,但宴上是醉酒歡慶,歌舞不減,倒不像是送別南陽王,像是幸災樂禍什麽。

手腳搞得小,人也不能說他不是,就是讓人見了厭得慌。

正在此時,萬管家舉步入門來,停在跟前喚了一聲公主殿下。

沐錦書正捏着羹匙喝湯,随口問道:“何事?”

萬管家頓了頓,回道:“公主,秀才喬百求見。”

“喬百?”沐錦書停下羹匙,擡眸瞧向萬管家,“被逐出府的那個賬房先生。”

之前的賬房先生正是個秀才,私改賬簿,偷了府中幾件小東西,雖然罰了二十大板,但見他認錯還算誠懇便打發了幾錢。

萬管家躬躬身形,說道:“正是,他說他有公主想要的消息。”

沐錦書眉梢微挑,開口道:“把人傳進來。”

萬管家應聲退下,旁邊的芙岚不忍道一句,“這人來王府能有什麽事,莫非還來讨錢的。”

沐錦書神色淡然,并沒有回應芙岚的話,她倒也好奇這喬百為的什麽事。

片刻之前,萬管家将人帶入書齋,一個多月不見,這喬百看起來萎靡許多,粗衣麻鞋,俨然沒有在王府時過得滋潤。

沐錦書打量着來人,緩緩放下精致的碗,慢條斯理道:“你能有什麽消息告知本公主,希望是有用的話,不然楚王府也不是你随便能來的。”

喬百連忙跪下,清秀的眉宇緊蹙着,“草民知曉王妃在為王爺的事煩心,自然送來的是要緊的消息,是有關于...皇陵的事。”

聽此,沐錦書眼皮擡了擡,而喬百神色躊躇,環顧一眼房中之人,頓住話語。

沐錦書身形坐正,開口道:“你放心說出來,若真像你說的是要緊的消息,本公主自然不會虧待你。”

喬百看了她一眼,随之低垂眉眼,緩緩道:“皇陵中太子的落水應與楚王殿下無關,當晚是有土夫子入了陵墓,這個人我知道在哪。”

沐錦書神色肅正下來,“你知道?”

盜墓賊,民間俗稱土夫子,這事還沒能佐證,區區一個秀才怎會曉得。

喬百道:“王妃還記得草民被逐出府時提到張家娘子嗎,草民為了湊夠下聘的錢才動了庫房的東西。”

沐錦書沒回話,僅是幾分不解地看着跪着的喬百,他解釋道:“這張家祖上行的便是地下的死人活,據草民所知,祖上曾是工部官員,張家宅院裏這幾日藏了個右腿負傷的男子。”

沐錦書眸色微亮,冷聲問道:“你如何曉得的。”

喬百磕頭道:“草民被逐出府後,身上錢財皆被張家騙去,母親也因此病重,去張家讨要錢財卻被打了出來。”

“分明只是個布匹鋪,好似上頭有人,官府不為草民做主,草民便想夜裏偷回自己的錢財,為母親看病,正巧隔着屋門聽到此些話。”

喬百說得滿面愁容,看起來不像是騙人,更何況這種話就編也沒膽子來楚王府編。

沐錦書緊接着問道:“那負傷之人長什麽樣。”

喬百擡首道:“身量矮小,膚色黝黑,一看就是個土夫子。”

同楚王所描述的對上了,萬管家側首看向沐錦書,“公主...”

沐錦書打量着喬百的神情,“那張家家主叫什麽。”

喬百道:“張師岳。”

沐錦書沉思須臾,掠過一抹淡笑,對萬管家道:“賞他一筆銀兩。”

随之目光再轉向喬百,不緊不慢道:“不過為驗證你話中真假,暫且在王府裏留幾日,至于你家中母親,本公主會派人前去照顧。”

喬百似乎沉凝了片刻,随之便掠過一喜,磕首道:“多謝公主殿下。”

随後沐錦書便會讓命其退下,喬百忙起身,恭敬地退出書齋。

沐錦書的目光則落在喬百的右腿上,貌似行動如常,但細微間有些抖。

待房間安靜下來,萬管家上前道:“那奴才這就派人去張家拿人。”

沐錦書眉目略沉,端起茶水輕飲,幽幽開口:“我總覺得有蹊跷,敢盜取皇陵的人,應該是個亡命之徒,而張家拖家帶口的,且明目張膽于京城落戶,開設門面。”

萬管家思索道:“或許用來這是用來掩飾其身份的呢。”

沐錦書将茶水放下,闖入皇陵的人身量矮小,膚色黝黑且面容清秀,這個人應該知道有人在追捕他。

且那晚并沒有将山河圖從皇陵中帶走,如果背後的主子是個心狠手辣之人,如今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此人回去面對的很有可能是滅口。

倒是應了那句話,危險的地方興許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許他會選擇冒險來到楚王府。

皇陵中視線昏暗,極容易僞裝容貌,聽聞身為土夫子的人,都有那麽幾手絕技。

沐錦書沉思片刻,這些僅僅是推測而已,細想下來,依舊不合情理,轉而淡淡道:“去查查張家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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