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接駕

山林雨水充沛, 至天亮時才逐漸停雨,空氣裏透着一股涼意。

夜裏的篝火只剩下了微弱的火子,散出幾縷青煙。

沐錦書醒來時面容尚有些蒼白, 身上蓋着謝明鄞的衣袍,裏頭還有殘留他的體溫。

石檐處還低落着點點水珠,沐錦書輕掩衣袍,擡眸望去,那身量修長的男人正站于岩洞口, 手端着一只飛鴿, 細看信條。

有些寒涼,沐錦書不禁輕咳兩聲, 謝明鄞回過身,眉目間掠過一抹緊張, 行到她身旁來,“醒了?”

沐錦書掩了掩微白的唇, 昨夜腹痛難耐, 躲至此處, 此下身子越發羸弱了些。

她輕輕扶着謝明鄞的手臂,低眸瞧他手中信條, “是什麽事。”

謝明鄞微微停頓,靠着石壁坐下來, 随之将沐錦書抱入懷中,“援軍已至,将一網打盡清豐鎮餘孽。”

沐錦書聽言,秀眉微挑, “何人率領援軍?”

“太子。”謝明鄞回了一句, 看着她神色不濟的面容, 心緒收斂,說道:“再歇一會兒吧。”

援軍尚在百裏之外,山林四面潮濕,行動不便。

沐錦書則頓默片刻,像是在思索什麽,聲音孱弱,輕語道:“清豐鎮裏的不是餘孽。”

謝明鄞停頓下來,大掌摟着沐錦書的細腰,與她四目相對,似有幾分不解。

岩洞之外草木潮濕,鳥雀在枝頭鳴叫,忽傳來窸窸窣窣的走動聲,在緩緩逼近。

謝明鄞很快便有所察覺,身形微轉,不知他們何時被搜查到的,岩洞外已然布滿叛軍。

他頓時心思沉下來,緩緩起身,将沐錦書護于身後,警惕地冷視着的叛軍,握上那把銀色長.槍。

叛軍似乎沒有群起而攻之的意圖,停在岩洞口,為首的将領上前躬身一拜,恭敬道:“我家主子還請楚王一見。”

此言落下,二人皆有沉頓,這将領為老祖宗手下心腹,沐錦書識得此人。

謝明鄞握着手中長.槍,欲要言語時,沐錦書先開口:“殿下去見一見吧。”

聽此,謝明鄞側首看她,神色疑惑。

沐錦書抿了抿唇,淡淡道:“總要有這麽一面。”

衆人低首不語,氣氛沉凝,石檐處的雨珠落盡,吹來的清風寒涼。

......

天色陰沉,山野四處似乎有什麽在暗湧流動,在向清豐鎮逼近,叛軍将為甕中之鼈,在所難逃。

鎮內府院,清雅別致,院外聽着一衆叛軍,像是嚴陣以待。

他們仍是被帶到了此處,叛軍人多勢衆,且沐錦書身體不佳,已不能再招架紛争。

沐錦書停在廂房外靜候,席地而坐,檀色桌案上放着一碗熱騰騰的姜湯。

四下靜悄悄的,沐錦書眉目幾許深沉,身上還披着謝明鄞的外衣,她望着那碗姜湯,思緒出神。

那房門緊閉的屋內始終沉寂着,沒有絲毫動靜,楚王在裏面。

沐錦書收回目光,轉眸看向屋外,雨後陽光映照在尚水跡未幹的地面上,泛着淡淡金色。

老祖宗沒有撤離清豐鎮,他是有機會撤離的,但他沒有,像是已做好準備應對,亦像是在等什麽人。

朝廷援軍來襲,鎮外一聲震響,探馬疾步從外趕來,卻被攔在房門外。

探馬禀道:“禀報老祖宗,幾萬援軍圍堵清豐鎮,我軍已無處可避。”

房屋裏沒有回應,沉寂得就像毫無漣漪的水面,久久之後,才傳來一聲退下。

沐錦書微頓,像是明了老人的表态,她端起桌上姜湯,神色淡漠地輕飲。

雅間內幽靜雅致,紗帳被風吹動,一切都看似平靜自然。

枯槁的手拈着三炷香,探入紙火間點燃,随之插入香爐中,祭案上立着一張靈牌,上面寫着李清楓幾字。

謝明鄞站立于房中,高大的身軀挺拔卻略顯清瘦,他深邃細長的眼眸凝望着靈牌前的老人。

從踏入這間房間的那一刻起,他便頓住了,久久無法平靜,從未想過這一切的始末,竟是最為敬重的祖父。

他問設想過任何人,但未懷疑過他,難怪從祖父詐死之時便覺得蹊跷。

“為什麽。”

太上皇望着淡淡青煙的香炷,聽身後之人提問,他側過身來,聲線沉厚:“昭寧也曾問過這句話。”

謝明鄞劍眉輕蹙,太上皇将雙手負于身後,回道:“因為夙願。”

他負手走下來,尚直的脊背微微躬着,緩緩道:“昨夜老朽若趁亂撤離,麾下南境之師十萬可與朝中一争,朝廷勢力不隕也殘。”

言此,太上皇将腰間的朱雀玉牌取下,“若老朽幾年後辭世,麾下勢力交托于你,你如何決策。”

謝明鄞面容沉着,收斂躁動不安的心緒,說道:“祖父掩其身份,複辟另起,父子相殘,戰亂四起,容天下看盡笑話,置南境百姓的安居于不顧,孫兒不能茍同。”

太上皇聽言笑了笑,“但老朽選擇留下,昭寧曾說你無心于權位。”

謝明鄞道:“并非是無心于權位,是孫兒不追求,既然國泰君安,太子清廉義正,于國家一片赤忱,那他比孫兒更适合權位。”

太上皇沉頓片刻,看着眼前的青年,五官深邃,眉眼細長,卻與皇帝有三分相似。

終究是他弄錯了。

太上皇背過身去,平靜道:“昨日皇帝的密信傳至老朽手中,這混賬東西倒是将老朽看得一清二楚。”

昨兒一夜未眠,信中所寫的便是有關齊王之死和齊世子的身世。

多年來,皇帝之所以敢放心将次子交與他教導,原來一直都是他錯意,二皇子不是齊王之子。

當年為保下那孩子,他做了手腳,直至如今才明了,從來一開始,皇帝就有所察覺。

“罷了,是祖父對不起你。”太上皇擺手,曾挺立如青松般的脊背,在此刻顯出幾許佝偻,“那混帳東西該來見老朽了。”

謝明鄞面容上浮起一抹疑惑,腳步微動,遲疑片刻,緊接着房門之外響起一陣整齊有序的步伐聲。

雅間之外,朝廷軍隊已将整個別院圍起來,井然有序,嚴陣以待。

沐錦書坐于檀桌前,側首望去,太子謝明擎率一衆金吾衛疾步行入庭院中,其中侍衛擁護着華貴金紋的龍辇,頗為氣派。

見此,沐錦書心緒一頓,忙站立起來,姿态端莊地躬身。

只見龍辇落下,一攏玄金相間的皇帝從辇中下來,有着天生便使人頂禮膜拜的氣場。

在場一衆紛紛跪地,沐錦書俯身跪下,心中愕然,不曾想陛下會親臨清豐鎮。

沐錦書擡眸輕瞥,皇帝身旁跟着一個樣貌周正的青年,似乎她未曾見過,但又有幾分眼熟。

皇帝神情坦然如常,提着衣擺緩緩入房來,拱手施禮,淡笑道:“兒皇帝承靳,來接父親回京。”

作者有話說:

別吵別吵啦,女主沒有第一時間說有一點點私心,因為時間緊迫,二哥的身世三言兩句的也不好解釋,還有就是後面的劇情安排,是想要二哥直面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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