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羊油餅 綿羊油,肉丁多……
沈清晏的“沖動”猶如在火`藥`桶上丢了個炮仗。
護廠隊的那人反應過來就要揍人, 趙政委一個煙灰缸砸了過去。
“我看誰敢!”
他直接拿槍頂着那郭副廠長的腦袋,一臉的兇神惡煞,吓得盛廠長臉色一白。
被抓了當人質的郭副廠長渾身發抖, 尿騷味充斥着整間辦公室。
葉英活動了下有些疼的手腕,誰能想到就是拿着條子來拉煤, 竟然還能橫生枝節到這地步?
趙政委直接給中央去了電話。
半小時後, 礦區就被趕來的部隊接管。
郭副廠長哪想到,自己不過是撕了個省委批的條子而已,竟然會這般後果。
他後悔,悔得腸子都青了。
盛廠長也被羁押,由另一個林副廠長代理廠長職務。
林廠長公事公辦, “一等原煤十八塊一噸,二等原煤十五塊一噸, 精煤貴了些, 一噸四十五塊。”
“這差價怎麽這麽高?”
林廠長仔細解釋,“精煤處理麻煩了些,旁邊不有個洗煤廠嗎?就是咱們這的一等煤拉過去,洗煤後再用機器處理, 這一等原煤能有差不多60%的出煤率。要是在山西東邊的那些煤礦,估計能更高一些。”
趙政委琢磨了下, “那要不咱們買這個一等煤算了。”
一百塊錢就能把那半挂車裝的滿滿的,可買精煤也就兩噸多點。
差着事呢。
葉英其實不太懂這個, “那這用來燒磚,有什麽區別嗎?”
林廠長忍不住的拍大腿, “燒磚都用的二等煤啊。”難能這麽嚯嚯錢啊,誰家燒磚用一等煤,還想用精煤, 這是有錢燒的吧。
“咱們這有磚廠,你們可以直接從磚廠拉啊。”
他不太清楚這幾個人的來路,但能讓部隊接管省煤,把老郭和盛廠長帶走的人,絕對不一般。
趙政委客客氣氣說了句,“我們要的磚多。”
林廠長下意識地問了句,“要那麽多磚幹什麽?”
趙政委笑容溫和,“蓋廠房,那我們就要一等煤,裝滿車就行,回頭再來拉。”
要不是不方便洩露地址,他真想借用礦區的那些大卡車。
就靠他們這個半挂車,得拉多少趟啊。
礦上的同志考慮周全,裝滿了一車煤後又給蓋上了一層防水布。
這個沒要錢。
趙政委開車離開。
林廠長送到門口,保衛科的人看着那車離開還有些心有餘悸,瞥了眼不遠處的兵,小聲問道:“廠長,他們這什麽來路啊?”
林廠長嘆了口氣,你問我我問誰啊。
只是老盛和老郭都被帶走了,部隊又接管了他們礦上,只怕這省裏的天都要變了喲!
駕駛室裏。
葉英看着沈清晏那泛紫的指節,拿出了今天剛買的紅花油,“下次別那麽沖動。”
趙政委聽到這話樂呵起來,“到底是誰沖動啊,沒想到沈工這身手也還行,就是胳膊上沒什麽勁,你要是老楊過來,那小子門牙都得丢一地。”
哪像是剛才,就流了點鼻血。
葉英挖了點藥膏塗在沈清晏的手背上,手心在他指關節上順時針按摩,“那回頭讓他跟政委還有楊連長你們學。”
餘光瞥到趙政委別在腰上的槍,葉英又有些擔心。
趙政委直接拿槍指着人,應該會沒事的吧?
……
在礦區折騰了一番,煤雖然拉回來了,但第二天這才開始正式燒磚。
一大早,楊連長就帶着其他戰士往窯裏碼放磚坯。
五層磚塊一層煤,中間留了個半徑五十公分左右的空隙。
等着把這些磚坯都碼放完,煤油往上面一淋,然後丢一個火把進去……
再過兩天,等窯涼下來,把磚塊取出來晾曬,這一窯的磚也就成了。
葉英瞧着稀罕,還跟着去拓磚坯。
沒幾下就不行了。
其他戰士取笑她,“你這女同志就別在這湊熱鬧了,這拓磚坯可不是輕快活,壯勞力幹一天也累的夠嗆。”
葉英悻悻,“是挺辛苦的,我去那邊釣魚,中午給你們加餐。”
她回帳篷裏拿桶,剛出來就看到一輛吉普車開過來。
吉普車。
葉英想起昨天的事情,心裏頭有些犯嘀咕。
從吉普車上下來的人一身軍裝,往營地走了幾步忽的停了下來,“葉英同志是吧?我來找趙晨光同志,麻煩你帶我過去。”
軍裝上面沒簡章,不算太老的面孔,瞧着不到四十歲。
葉英有些拿不準這人的來路,拎着桶帶人去趙政委的帳篷。
“在這邊住着還習慣嗎?”
葉英點了點頭,“大家都對我挺好的。”
男人看了眼大大小小的帳篷包,好一會兒才開口,“聽說你跟沈清晏同志是未婚夫妻?”
未婚夫妻住在一起,在這個年代可說不過去。
葉英不緊不慢地解釋,“沈清晏的組織關系還沒定下來,原本是下個月定下來,就打結婚申請去領證。”
“那你跟他生活在一起,還習慣?”
葉英不假思索,“我們相互學習,都有不小的進步,有困難也能克服。”
“那要是更大的困難呢?”
更大的困難?
葉英愣了下,有些沒反應過來。
這話,怎麽意有所指似的?
她正想着該怎麽回答,趙政委出了來,瞧到來人敬了個軍禮,“首長好!”
首長?
是工程總指揮嘛。
葉英有些拿不準,不過人帶到了,她是不是可以去捕魚了?
“我還是第一次來這邊,咱們出去轉轉。”褚石看了眼葉英,“葉英同志也跟着一塊去。”
這話讓葉英眼皮一跳,連帶着趙政委也覺得這件事不簡單。
遠離營地這邊,褚石看着遠處的天空壓下幾乎和草原連在一起,“我淩晨趕到的,中央指示我相機處理。”
他素來手段雷霆,眼睛裏揉不得沙子。
省委的班子被他直接換了一個遍。
正的撸了,換其他人頂上。
堅決不能給這邊埋下隐患。
趙政委沒想到處理的這麽果決,他以為還得再要幾天才行。
“這種蛀蟲,就不該留下!”
留下就是隐患,誰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搗亂。
褚石沒吭聲,好一會兒才開口,“沒別的要說的嗎?”
趙政委聞言愣了下,好一會兒這才開口,“昨天是我莽撞了,我接受處分。”
“莽撞?”
褚石一腳踹在趙政委的腿上,“槍口對着自己的同志,你管這叫莽撞?”
葉英倒吸了一口氣,看着趙政委不過微微晃動身體,她覺得自己怕也是要挨訓。
趙政委擡起頭來,欲言又止。
“我沒空跟你廢話,回頭自己寫檢讨,我是看你穩重這才調你來這邊,給我收起你那點性子,再這麽亂來信不信我把你趕回家去種地?”
趙政委垂着頭,不敢再說話。
葉英覺得這是敲山震虎,說給自己聽的。
果然,下一秒這位首長就提到了她,“沈清晏是青年才俊,千辛萬苦回國建設不容易,不過你繼續待在這裏不合适。”
葉英眼皮猛地抽搐,“您要帶走我?”
褚石看着那面帶驚恐的年輕姑娘,“我知道你好不容易才離開老家,不過在這邊種糧食可不是個什麽好選擇,我給你換個地方。”
換地方?
葉英知道,自己在這位首長面前壓根沒讨價還價的餘地,她抓着木桶上的麻繩,“去哪裏?”
褚石沒回答,“至于你和沈清晏同志的婚事,也不着急。先回去收拾下東西吧,過會兒跟我走。”
這強硬的安排讓葉英一時間默然,就連趙政委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肯定是跟昨天的事情有關。
可昨天要不是葉英,趙政委也抓不出蛀蟲來。
他看着耷拉着肩膀離開的人,壓低聲音道:“她一個小姑娘,打小沒了爹娘,現在連親哥都沒了,就指望一個未婚夫了,您帶走她,她怎麽活啊?”
褚石看了眼自己的老部下,“她哥是烈士,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
可省委那些蛀蟲,不見得被他都揪了出來。
她一個無依無靠的人留在這裏才叫危險!
何況這裏就她一個女同志,也太不方便了些。
“等過兩年,等着其他專家都來到這邊,再把她調回來就是了。”
趙政委還想要再說,可被老首長的眼神喝止了,“革命工作哪容得你讨價還價,難不成你覺得我會要了她的命?”
褚石臉色和緩了些,“行了,我犯不着為難一個小姑娘。”
趙政委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沒辦法跟沈清晏說。”
一大早的人就出去繼續搞勘測,等回來自己媳婦沒了。
他怎麽跟人說啊?
褚石瞥了他一眼,“沒法說就不說。”
……
葉英在帳篷裏收拾東西。
其實也沒什麽東西。
前些天她在帳篷裏養傷沒什麽事,除了看書就是做衣服。
那些布料差不多都用完了,給沈清晏做了四件白襯衫,又縫了三條褲子。
不過她不會納鞋底,櫃子裏的那雙鞋還是昨天在省城買的。
疊放整齊後,葉英撕下來一張紙,拿着鉛筆遲疑了半天,卻又不知道該寫什麽才是。
她倒是不懷疑那位首長會對自己不利,人家犯不着那樣。
不過昨天她那點小聰明似乎被瞧出來了。
大概是對她有些提防?
葉英也說不好。
如果他能言而有信,帶自己去一個能種地的地方去,葉英倒也無所謂。
腦子裏混沌一片,葉英看着無意識落在紙上的筆跡……
她笑着搖了搖頭,趴在那裏小學生練字似的一個字一個字的寫到——
我走啦,照顧好自己,有緣再見。
落款是一個簡筆畫,紮着倆麻花辮的小姑娘。
葉英剛寫完,正巧趙政委進來。
她把紙條遞了過去,“您要檢查下嗎?”
趙政委向來慈祥的臉上滿是愧疚,“我是對不住你,不過葉英你別擔心,等回頭咱們這邊建好了,你就能回來了。這不是怕傳出去影響不好嘛。”
他找的理由很蹩腳,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以至于看到葉英很認真的點頭時,趙政委轉過頭去,他不敢直視葉英。
“政委,首長說要帶我去哪裏嗎?要是北大荒的話那可就遠了,給你們寄信都不方便。”
趙政委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也鬧不清老領導究竟在想什麽。
半晌,聽到外面車子的發動機響了,趙政委這才開口,“你要是想沈工了,就寫信,地址就寫省裏的郵局就行,我保證他能收到。”
葉英脆聲應道:“行,等我到那邊安置下來,我就給您寫信。”
她的小包袱裏東西不算多,走的時候又帶了個軍用水壺和自己平日裏用的搪瓷缸子。
“那我走啦。”
葉英聲音輕輕的,就連腳步都格外的輕快。
趙政委瞧着她上車,沖自己揮手,想擡起手卻都沒了力氣。
回頭看看沈清晏住的帳篷,他回頭該怎麽跟人說啊!
……
劉冬冬遠遠的瞧見了一輛車,他有些好奇地沖着車子揮了揮手。
但車子行駛的太快,顯然并沒有看到他。
小戰士有些好奇,“沈工,這麽一大早的為什麽有車過去啊,瞧着是從咱們營地那邊出來的。”
國內的汽車少得可憐,西北地區更是稀少。
沈清晏擡頭看了眼,“不太清楚,可能是找趙政委他們的吧,我們再去前面看看。”
他的眼鏡壞了也沒顧得修,不知道是不是看花了眼,怎麽覺得那車上有人在沖他揮手。
他又不認識,怎麽可能呢。
沈清晏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
……
“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車子放慢了速度,褚石拿起望遠鏡看了眼,大約明白了這小姑娘依依不舍的緣由。
沈清晏長的是不錯。
葉英緩緩搖頭,“也沒什麽好說的,首長您真的不能告訴我去哪裏嗎?”
吉普車忽的停了下來。
褚石看着副駕駛座上的人,“那你告訴我,自己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這算是小考?
葉英腦子轉的飛快,最好的去處是北大荒。
黑土地不要太肥美,随便撒點種子就能長莊稼。
唯一的缺點就是維度略高,一年一熟。
雖說教科書裏總說華夏地大物博,其實論耕地,印度和美國那邊更好。
美國沒啥鄰國,不用擔心周圍的鄰居不省心,實在不省心打一頓就是了。
至于印度,好好收拾一番一年三熟不成問題。
不過三哥家沒這能耐就是了。
撇開這個不說,國內最适合耕種的,那大概就是華北地區了。
可她就是從那邊出來的啊,再回去……
葉英忽的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去處?
“那我能去河套平原嗎?”
河套平原,塞上江南。
黃河泥沙沖擊出的平原,地勢平坦有黃河水利之天然優勢,可以說是這一片最适合耕作的所在。
褚石看着那眼睛發亮的年輕姑娘,“你懂得倒是挺多。”
葉英一點都不怕,“我哥經常給我寫信要我好好學習,他天南地北的都跑過,跟我說了很多。”
有本事你找到葉家哥哥的信去,不然死無對證還不是我說了算?
不過葉向明生前走了很多地方,這一點葉英倒是沒撒謊。
褚石聞言低嘆了口氣,“向明是個好同志。”可惜了,誰能想到都下了船,結果還……
吉普車往前去,到了省城的時候這才停了車。
“去買些東西,你也下來。”
葉英瞧着那忽然間湊過來的年輕人,知道這應該是警衛員。
她保持和首長的距離。
等回來時,葉英手裏拿着一張羊油餅。
“我送你到銀川那邊,回頭安排人送你過去。”
葉英正啃着餅,聽到這話連連點頭,含糊不清道:“麻發您了。”
褚石瞧着忽的有些想起了自己的女兒,跟這小同志差不多高,他有兩年沒見到了,“好吃嗎?”
“好吃啊,它這是綿羊油,還放了好多肉丁,西北這邊牛羊不值錢,希望我的那些小羊羔能順利長大。”
她總覺得楊連長看那些小家夥的眼神帶着幾分磨刀霍霍,着實讓人不放心。
“我女兒跟你差不多大,她之前養了個鴿子,後來被她媽宰了炖湯喝了。”
葉英有些好奇,“沒鬧嗎?”
“鬧什麽,說炖湯不好喝,紅燒興許好吃點,給我寫信說自己又養了好些鴿子,快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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