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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千裏外,手術室外唯有駱母滿臉不耐地等候着,紅燈熄滅時,醫生面色沉重地走出勸駱母節哀,駱母聞得“醫治無效”,當即捂着眼哭天搶地起來。

然而待護士将遺體推出來往太平間走時,背後駱母悲痛欲絕的神色卻陡然收斂,低頭煩躁地咕哝了句:“賠錢貨。”

所謂出國進修不過是駱扶桑向顏初霁撒的一個善意的謊言,他在這遠隔重山的都市接受治療,初次手術後病情穩定了一段時間,然到底天不假年,查出癌細胞轉移時已是回天乏術。

這樣的生死關頭,駱母只不過為了手術須家屬簽字才不情不願來一趟,駱父連人影都不見,駱瀛洲……

正特特選了駱扶桑曾駕駛過無數次、與顏初霁做盡親密事的車中,将他的心上人一遍遍貫穿占有,翻雲覆雨,歡娛交媾。

片刻不曾想過親弟弟正危在旦夕。

或者說,他一直期待着駱扶桑的死亡。

——

駱扶桑短暫生命走到終結那一瞬,腦中唯有顏初霁的如畫眉目,他滿心眷戀,無聲念了句:“阿霁。”

而這一瞬,後座上的顏初霁卻被頂弄得缺氧如墜入深海,目光渙散地大口呼吸着,噴湧而出的淋漓水跡流過身下座椅,蜜穴瘋狂抽搐着與駱瀛洲一同抵達極致。

腦中白芒迸濺,顏初霁甚至覺得自己出現了片晌失明,駱瀛洲唇黏在他耳廓,壓抑着情緒溫柔問:“阿霁,我是誰?”

顏初霁盯着車頂一個巴掌大的維尼熊貼紙,思緒紛亂而不知今夕何夕,只知那貼紙是自己在校門口小攤販手中随意買來敷衍駱扶桑的,也是自己贈與駱扶桑的十九歲生辰禮。

彼時駱扶桑歡喜至極,當即撕開粘在了車上,緊緊抱着顏初霁反複呢喃。

“謝謝阿霁,我很喜歡……特別特別喜歡。”

“阿霁……我愛你,駱扶桑愛你,永遠、永遠、永遠愛你。”

駱瀛洲又問道:“阿霁,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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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初霁直覺般脫口而出:“扶桑,你是駱扶桑……”

駱瀛洲面上登時失了血色。

顏初霁絲毫未覺異樣,他困倦至極,柔若無骨地靠着男人胸膛,話音模糊:“怎麽了?”

駱瀛洲将人擁緊,環着那截纖薄楚楚的細腰,吻了吻他前額,艱難咽下喉頭酸苦,本能般溫和道:“沒有,寶寶睡吧,乖。”

——

駱扶桑尚在人世時,駱父駱母不曾念他半分好處,直至人死如燈滅了,反倒時不時想起他來。

眼見着駱瀛洲并不如他們所期許的那般争氣,發覺顏小少爺對長子始終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态度,二人心中怨怼便變本加厲。

駱瀛洲接了駱家事業,才發覺內裏早已是腐朽不堪,連軸轉了十數日,滿身疲憊地回到駱家,便見父母并排坐在沙發上,皆是面沉如水。

“我問你,”駱父開口,“你弟弟走的那天,你人在哪?”

駱瀛洲耳畔不知何故一直嗡嗡轟鳴,聽罷此言愈覺諷刺而吵鬧——人都死一年了,居然今日才想起來算賬,何況駱父不也一樣缺席了駱扶桑最後一次手術?

喪事辦得再隆重,神情演得再悲恸,也不過是給旁人看的表面功夫。

他懶得理會,兀自想上樓歇息,雙腿卻如灌鉛般難以擡起。

駱瀛洲晃了晃一團漿糊般的腦袋,後知後覺自己應當是高燒得厲害。

駱父拿過一旁手杖,不收半分力道地狠狠擊在駱瀛洲腿彎,後者悶哼一聲,不受控制地單膝跪地,駱父又緊跟着給了他一杖,駱瀛洲脊梁鈍痛,卻無力擡手制止。

父母“不孝”“逆子”的斥責聲此起彼伏,駱瀛洲被手杖敲得遍體鱗傷,駱父方發洩夠了,丢下手杖便與駱母同去休息了。

駱瀛洲趴在地上如同一具屍體,良久,他手指才動了動,而後勉力支起身來,搖搖晃晃向外走去。

——

打從駱扶桑撒手人寰後,海城人的眼都釘在了顏初霁身側那個位置,駱瀛洲絕非一枝獨秀,且有心人早已察覺,顏初霁挑的那些多多少少都有幾分駱扶桑的影子。

白月光駱瀛洲,卻成了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

至于何以說是駱扶桑的替身而非駱瀛洲的……本尊若在,何需替身?甚至大抵連駱瀛洲……也不過是駱扶桑的替身而已。

一來二去,海城裏但凡與駱扶桑略略相若的,都恨不得打點上下鑽到顏初霁跟前去,而顏初霁在駱扶桑身故後尋了十幾個乃至幾十個替身,委實令人難以估量他究竟是深情……抑或薄情。

這一夜,顏初霁正與人看完電影出來,身側的少年耳尖有些發紅,正欲開口,顏初霁手機卻振動起來。

“阿霁……”駱瀛洲聲音剛剛傳來,顏初霁便已幹脆利落地報了地址,傲嬌地吩咐:“限你二十分鐘內到。”

而後他摁了挂斷,對少年道:“我男朋友來接我,先走了。”

少年面上掩不住失落,卻還是順從道:“好……”

這少年雖與駱扶桑有些形似,行止卻并不合顏初霁心意,駱瀛洲的電話也不過是給了他一個婉拒的借口,至于所謂男朋友……顏初霁還從未将誰真當做男朋友。

不過倘若論起肖似駱扶桑,駱瀛洲自當是最無可挑剔的那個。

駱瀛洲、駱扶桑……喜歡談不上,看着最順他眼罷了。

駱瀛洲來得及時,顏初霁見他走路有些一瘸一拐,唇色也慘白,便随意問道:“不舒服?”

駱瀛洲連忙搖頭:“沒有,沒有。”

他這副形容任誰瞧着都算不得安然無恙,可顏初霁連半年前接到駱扶桑車禍去世的消息時也只是訝異地揚了揚眉梢,連葬禮都不曾前往吊唁,而駱瀛洲當下情形離死還遠着呢,顏初霁方才問上一句已是施恩了。

顏家自然回不得,二人遂去了駱瀛洲自己的別墅,駱瀛洲按指紋時輕聲道:“阿霁,我今天搬出駱家了,以後……也不再回去了。”

顏初霁困得下颌一點一點,含含糊糊道:“哦……好。”

駱瀛洲渾身疼痛難忍,可見顏初霁耷拉着眼皮打呵欠卻依舊掌不住失笑,托着人膝彎将他抱了進去。

因着自身體制特殊,顏初霁每日會習慣性瞧一眼天氣,見屏幕上夜間有雨的标志頓了頓,思及駱瀛洲知情,也沒太在意,蓋好被子便甜甜入眠。

閑花沾霖,顏初霁醒來時窗外正闌風伏雨,他昨夜歇得早,壓根沒注意枕邊人即便服了藥,也痛得熬了半宿方阖眼,而顏小少爺酣然高卧一整夜,現下縱使時辰尚早,也已殊無困意。

七分鐘後,駱瀛洲在生物鐘的支配下艱難醒轉,只覺頭痛欲裂,側身便透過窗簾縫隙見外頭風雨如晦,而小不點正托着腮、包子臉氣鼓鼓地睖着他。

駱瀛洲霎時清醒,電光石火間已然翻身坐起,無措道:“阿霁等久了是不是?對不起對不起,寶寶別生氣……”

男人一壁焦炙地解釋,一壁起身下床:“都是我不好,我這就去給你熱牛奶。”

甫一直起腰,脊背處傷痕累累的痛意便刺得駱瀛洲打了個激靈,他唯恐顏初霁發現,只得足下生風向外去。

顏小不點在後頭奶聲奶氣地補刀:“以前,駱扶桑從來都不會起得比我晚的。”

因駱瀛洲背對自己,顏初霁便未瞧見自己話音剛落,男人當即如遭雷殛,一時竟面若死灰。

駱瀛洲額角抽痛,卻在這一秒無比清楚地認識到……死去的駱扶桑,餘生卻将永遠、永遠橫亘在他與顏初霁之間了。

(全文完)

關于文名和封面:“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本是一對愛侶的“相思”“情絲”才稱得上“雙”絲網,可是阿霁不愛,從頭到尾只是駱瀛洲/駱扶桑自己單方面織了網打了結,甘願為情所困,所以封面上的網只有一種顏色。但即便如此單向深愛,也一樣做到了“情難絕”。

[喝一口腎寶]

大海:……

學士服、領帶:……

駱扶桑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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