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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幾人不約而同起晚了些,倒教最小的娃娃搶了先。

往常這個時辰,宣妃都會來看小阿哥,可今日,小阿哥爬來爬去,都沒看到熟悉的人出現在門口。

宋嬷嬷哄着小阿哥:“二十二阿哥,宣妃娘娘再晚些就來看您了。”

“啊、啊——”

小阿哥聽不懂她說什麽,只含着手指,一個勁兒地扭頭看門口。

康熙擺架巡幸塞外,雍親王胤禛被留在京中,天剛亮就起床,此時已經處理公務兩個時辰,稍稍停下休息,神思一放松就莫名地和小二十二産生了共鳴,再一聽宋嬷嬷的話,就想起昨夜宣妃扔下小二十二跟人出去賞月飲酒,便對小二十二訓斥道:“生為男兒,應當穩重自持,怎可如此小兒情态?”

小二十二的生母和養母一塊兒飲酒賞月,這是後宮裏聞所未聞的畫面。

胤禛覺得有些荒唐,可又有些其他的情緒,只是不願意表露。

因此,他看小二十二傻樂呵,就忍不住更嚴厲寫,“明日傍晚,我抽出些許時間教你讀書。”

小二十二當然也聽不懂心裏這人說了什麽,只有了別的人吸引注意力,便不再一直扭向門的方向。

宣妃和定貴人飲酒少,只睡得比平時晚,因而起的才稍晚些,但也不過晚半個時辰,兩人各自用過膳,便再次聚首小佛堂。

平日裏,定貴人給宣妃行個禮,宣妃點點頭,兩人便開始誦經活動,到點兒結束,各自離開。

今日,定貴人還是向往日一樣向宣妃請安,宣妃點頭後,卻是開口問道:“定貴人,昨夜回去,可有休息好?”

定貴人眼神中閃過意外,可很快,臉上便帶出笑意,“回娘娘,是許久未曾有過的好。”

宣妃不甚熟練地扯了扯嘴角,緩步向蒲團走去。

定貴人瞧她背影,似乎有幾分不自在,忽然邀請道:“娘娘,今兒晚膳,嫔妾能請您去西配殿用嗎?都是素菜,想必是能合您胃口的。”

宣妃背對着定貴人,好似極随意普通地點頭應下,而定貴人看不見,她嘴角微微上揚,嘴角的法令紋也好似微微舒展開,不再顯得那麽冷漠。

二三十年了,都是各吃各的,被檀雅一攪和,她們忽然發現,确實沒有必要固守一個人的寂寞。

檀雅是中午醒的,在床榻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才叫人:“聞枝、聞柳,什麽時辰了?”

聞柳去拿午膳,聞枝過來回話:“小主,午時一刻了,奴婢伺候您起來梳洗?”

檀雅下床,洗漱完坐在鏡子前,聞枝站在她身後幫她梳頭。

又過了一刻鐘,聞柳取了午膳回來,擺在桌上,“小主,這是您昨日吩咐的雞絲面,調料奴婢也給您端回來了。”

檀雅平素多愛吃米飯,但偶爾也饞這面食,膳房有一位禦廚拉的面極勁道,湯汁也熬得入味兒,一掀開蓋子,那香味兒撲面而來。

“宣妃娘娘她們用過膳了嗎?”檀雅調好鹵子,挑了一筷子入口,宿醉後胃口正需要這麽一碗面。

聞柳回:“膳房的小太監說,宣妃娘娘和定貴人早膳用的比平時晚,還未要午膳,蘇庶妃比你早一個時辰要的膳。”

那檀雅就是最晚起的,不過康熙和太後都不在宮裏,也不用擔心有人會突然撞見她們這懶散的樣子。

檀雅吃完面,稍坐會兒,領着二人去禦花園散步,午後日頭大,她們便走樹蔭下,走累了,随便尋一個亭子落腳,輕輕靠在柱子上,十足惬意。

康熙若在宮裏,她是輕易不出來閑逛的,不怕遇到康熙,只不想遇到那些妃子們。

現在康熙不在宮裏,沒被康熙帶出去的妃子,多半都是不受寵的,也不止鹹福宮憊懶,是以檀雅出來逛一圈兒,一個妃子都沒碰到,反倒是回來的時候在鹹福宮和儲秀宮中間的百子門見到了儲秀宮的和嫔瓜爾佳氏。

當時,檀雅在夾道,和嫔從百子門出來往外走,奶嬷嬷抱着二十一阿哥,一大堆宮侍,護在左右。

這個方向,可能也是去禦花園。

檀雅位份低,自然要停下行禮,并且給和嫔讓路,于是主仆三人行禮過後,便靠近宮牆讓出路給和嫔主仆通行。

和嫔卻是扶着宮女的手,走到檀雅面前,停下來,問話:“幾日未見宣妃姐姐了,她身體可好?”

檀雅态度恭謹地答道:“宣妃娘娘一切皆好。”

和嫔淡淡地點頭,笑道:“我正要帶二十一阿哥去禦花園玩兒,正好碰見你,幫我問問宣妃娘娘,何時有空,可以一起帶兩個孩子散步。”

檀雅應下,回鹹福宮後,便親自去同道堂轉達。

宣妃抱着小阿哥,神色淡淡,“沒空,我會讓人去回複,你不必管。”

“左右嫔妾話帶到了,剩下的全聽娘娘的。”

儲秀宮原來的主位娘娘,是八貝勒的生母良妃衛氏,良妃去年去了,和嫔瓜爾佳氏便成了儲秀宮位份最高的妃嫔,自然成了儲秀宮新的主位娘娘

康熙已經很多年未曾大封過後宮,許多人進宮後都在低位掙紮,唯獨和嫔,家世不錯,大選入宮便是嫔位,雖說自先頭的格格早夭後再無所出,也是年輕妃嫔裏頭一個。

這不,康熙就将陳庶妃所生的二十一阿哥抱給她撫養,可見恩寵不俗。

檀雅只想在鹹福宮這一畝三分地樂淘淘地過日子,可不想摻和其他,這不是難得出去溜達一回,正巧碰上了嗎?

小阿哥沖檀雅笑,還伸手想要檀雅抱,“啊啊啊”的叫喚,一串兒晶瑩地口水順着下巴落在衣襟上。

檀雅故意嫌棄地搖頭,逗他:“額娘可不想蹭到你的口水,不抱。”

胤禛生氣,“這是什麽額娘?小二十二,你能盡早見到她的真面目,也省得日後傷心。”

小阿哥不聽,小身子用力地向前傾,着急,“啊啊!”抱!

“不抱,就不抱。”

胤禛都想附到二十二身上,給檀雅甩個黑臉,好教她知道她此舉多壞。

而還不等他有動作,宣妃便氣得斥道:“都當額娘的人了,還是小孩子嗎?怎麽如此不穩重?若惹得胤祜哭,你也給我到佛堂哭去!”

檀雅懷疑,宣妃若不是抱着小阿哥,都想要抽她了。

“趕緊過來抱胤祜。”

檀雅麻溜兒起身,掐着小阿哥腋下抱到懷裏之後,一手托着他的屁股,一手護着他的背,嘴上撒嬌賣癡:“嫔妾以後不敢了,您也在小阿哥面前給嫔妾留些顏面。”

兩人差的歲數,在古代都能差出兩代來,她撒嬌撒的毫無負擔。

小阿哥到生母懷裏,開心地想要扭來扭去,偏偏被牢牢地箍住,新奇地瞪大眼睛看她。

可小孩子好動,新奇一陣兒便開始掙紮,小肉蟲一樣在檀雅懷裏蠕動,卻怎麽也無法動彈自如,使着吃奶的勁兒,慢慢漲紅了臉,癟嘴想哭。

經過數月的練習,檀雅如今對力道控制的精準度早已不可同日而語,一絲一毫都不會傷到小阿哥。

然而宣妃不知道啊,她只看檀雅當着她的面,又沒正行地欺負小娃娃,還要欺負哭了,氣得……眼睛在周圍掃過,沒找到趁手的工具,便站起來,扯住檀雅的耳朵尖,“你真是氣死我了!孩子給我!”

檀雅驚呆了!實在沒想到宣妃會突然對她動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也不敢掙,跟着宣妃的力道傾身求饒:“給您給您,您行行好,松松手。”

宣妃抱回小阿哥,心疼地摸臉摸手,“宣額娘疼胤祜,咱們不哭啊~”

檀雅食指撓了撓鼻翼,想起之前宣妃對旁人時不客氣的模樣,再看她對小阿哥,呵呵……

胤禛也看不下去,“慣子如殺子,怎可如此溺愛!”

可惜他的兒子女兒懼怕他,小阿哥卻根本不怕,依舊摟着宣妃的脖子,依賴地靠在她肩上,仿佛真的受到多大的委屈似的。

檀雅也覺得宣妃有點兒太寵着小阿哥了,猶豫再三,還是勸道:“娘娘,孩子嬌慣太過……”

宣妃沒好氣道:“胤祜還小呢,且照我看來,如你那樣逗孩子更不好,好好的孩子,偏要惹他哭。”

檀雅沒有養孩子的經驗,卻也聽得進話,聽宣妃這麽說,還真就認認真真地反省起來。

大人逗小孩兒,有時候頗沒分寸,總喜歡逗得小孩子鬧脾氣哭起來才如意,長久這般,很容易給孩子養出些壞毛病,以為什麽事兒哭一哭鬧一鬧都能打成目的。

如此,她确實不對,倒也爽快地承認錯誤,然後堅持地問:“那嫔妾說的……”

“胤祜還小呢。”宣妃疼愛地摸了摸小阿哥的頭,“等胤祜進學,宣額娘想寵都寵不到呢。”

檀雅無奈,年紀大的人疼愛孩子,可真是沒有道理可言。

但她說到這裏,擱在別處,已經有些逾矩,再說下去實在不好,只能暫且作罷。

小阿哥還是她親兒子呢,親生額娘卻說不得,這讨人厭的祖宗規矩,不知惹了多少怨憎。

這時,一小宮女走進來禀報:“娘娘,定貴人那兒來人了。”

“娘娘,嫔妾便不打擾您了。”檀雅适時告退。

“慢着。”宣妃叫住她,“你抱胤祜回你屋裏,晚上再送回來。”

檀雅疑惑地接下小阿哥,抱着小阿哥回了東配殿,不出一刻鐘,便從窗戶看見宣妃進了西配殿的門。

聞柳取晚膳回來,告訴她:“定貴人請宣妃娘娘一道用膳。”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而這一切變化都是因檀雅而起。

不過究其根本,是因為她們都是很好的人。

檀雅手指放在小阿哥額頭,輕輕一推,将小阿哥推到在榻上。

小阿哥以為她在跟他玩兒,躺在那兒咯咯樂,樂完爬起來,眼巴巴地看額娘,等她繼續推。

檀雅如她意,再一次推倒他,等他爬起來,一指頭又給按回去,娘兩個都玩兒的開心極了。

“小主。”聞枝走近,手裏托着一卷紙,“這是聞榭送來的,說是蘇庶妃給您的回禮。”

檀雅好奇,“什麽回禮?”

檀雅打開,是一幅畫,從下邊兒一點點的顯現,庭院中,四女子對坐而飲,仆侍立于旁服侍,再往上,星月于空,空白處提着幾個字:月下對飲,五十一年七月初十畫于鹹福宮,回敬色赫圖答應請柬星月之畫。

“蘇庶妃畫得真好。”聞枝感嘆,聞柳也在旁附和,“張庶妃在時,還請蘇庶妃畫過繡樣兒,栩栩如生。”

檀雅亦是佩服至極,只是視線落在那幾個字上,不免好笑。

蘇庶妃就是蘇庶妃,這個時候還在想壓過檀雅,又傲嬌又可愛。

小阿哥爬過來,也不管懂不懂,湊上前去看畫,邊看還邊伸手去抓。

檀雅拿遠些躲開他的小手,笑道:“蘇庶妃畫技如此出衆,想必琴棋書三技亦不會差,等小阿哥三歲,便可請宣妃娘娘恩準,由蘇庶妃為小阿哥啓蒙。”

胤禛聞言,借小阿哥的眼看向蘇庶妃的字畫,暗自點頭:雖是女子,确有才情,足以替二十二啓蒙。

“噗——噗——”

在場的人皆一僵,然後看向坐在榻上笑眯眯的小阿哥。

檀雅一動不敢動,求證道:“聞枝、聞柳,這臭味兒,只是屁吧?”

聞枝、聞柳:“……”應該?

檀雅在心裏百般祈禱,小阿哥卻并不讓她如願,又是幾聲之後,姿勢一變,改坐為爬,小屁屁徹底露出來。

不只是屁……

檀雅捂臉,抓住小阿哥的背襟,無力道:“快去叫宋嬷嬷。”

聞柳穩重,留下收拾,聞枝略顯慌亂地快步走出去叫人,就這麽一小會兒,小阿哥的小腳已經蹬着榻上那一灘東西畫了副畫,還上手抓起來。

檀雅怕他蹭的越來越多,再抹地到處都是,連忙扶住他的胳膊,誰想到千防萬防,沒防住他往自個兒身上抹,還抹到了臉上。

熊孩子要人命。

他還在笑,眼瞅着就要往嘴裏去,檀雅一把抓住。

沾到手上了!!!

檀雅頭皮都要炸了,無聲地尖叫:啊啊啊啊——想扔!

可她不能吓到孩子,不能喊出來,整個人僵住,面無人色。

胤禛也根本忘了可以收回神思,腦子裏一直瘋狂反複:本王髒了,本王髒了,本王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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