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江清風在荷香軒用完飯,又喝了茶。一面拉過林享的手,放到自己手中握着,一面笑道:“享兒,你最近都一個人呆着,是不是悶得很?”

随即溫言道:“我最近不怎麽得閑,都沒法來常看你。這些日子,外面也不清淨,你還是不出去的好。你要是覺得悶了,就找月白說說話。過些時候我得閑了,再帶你出去逛逛。你說好不好?”

林享緊挨着她坐着,臉上笑眯眯的,道:“我不悶的。在府裏,有路兒陪着我呢。再說了,月白他也常常來找我玩的。像今天……”

江清風驚訝道:“她今日來過你這兒?什麽時候的事情?”

林享自知說漏了嘴,猶豫了一會,方道:“她,她在你來之前還在的……”

江清風聞言,不由笑道:“是不是她不讓你告訴我的?這小孩兒心性。我前幾日不過說了她兩句,這幾日就跟我堵着氣呢。”又道,“享兒,左右無事,我們不如去瞧瞧她?”

林享高興地點點頭,答應了。

江清風笑笑的,一路拉着他的手,來到了棠香院。

這院子一直為俞氏所居。江月白亦住于此處。院落不大,但見株株垂絲海棠密植在庭院周圍,一道花牆蜿蜒其間。幾座精致小舍半隐于花木之中。此時,簇簇豐盈嬌美的花朵壓滿枝頭,紛披軟垂,姿态妖嬈。院子的四面,形成了一片紅豔的花海。

江清風笑道:“享兒,你來過這裏沒有?這便是棠香院了。”

林享搖搖頭道:“我還沒有來過的。”又感嘆道,“好漂亮的地方。”

仆侍們早迎出來,候在一旁。江清風随意問着他們,道:“俞叔在吧?”一面帶林享往裏走,邊笑道,“我看你啊,整日在碧水園不出門,都悶壞了。還說過得好。有時間了,我得帶着你在府裏好好轉轉。好看的地方多着呢。”

林享稍稍不服氣道:“沒有的。路兒也帶我轉了的。”

江清風笑道:“好好。我知道我知道。總之呢,府裏還是得帶着你轉清楚的。免得到時候啊,你成了我夫郎,都已經掌管府裏的事了,可還弄不清哪裏是哪裏。你說,那怎麽行的?”

林享有些羞澀,嘴裏含糊道:“哪裏就該我管府裏的事了。那,還不是有你父親在嗎。”

江清風聽了這話,不由停住了腳。随即離了仆侍,彎下腰,扳正林享的臉,對他輕聲道:“享兒,你不明白。俞氏并不是我身生父親。他并無資格掌家的。前些日子,水姐太忙,我便交了些事情給月白做做。但以後,你與我成親了,這府裏的事情,是都歸你管束的。別的人,是不能夠插手的。本來是想着,你在婚前都好好地,不用操心這些瑣碎的事情。但現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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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享看着她,乖乖點頭道:“哦。”停了一會,又一副覺悟過來的樣子,道,“清風,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最近在碧水園,江總管給我身邊增加了好幾個大叔。他們總在跟我講着,府裏的事情該這樣子做,不應該那樣子做。我還以為着,他們是在跟我閑聊呢。我有些時候是聽不大明白的,但又不好意思不接着聽下去……”

江清風不由好笑,道:“慢慢來吧。不知道的,你可以來問我的。”

正說着,只見俞氏扶着侍兒款款地走了出來,溫柔如水地笑道:“清風,林公子。下人們都說你來了。我在屋子裏坐了半日,也沒見人來。原來還在這裏呢。”

江清風笑着問候道:“俞叔。”

幾人說笑着,一面進去,落了座。侍兒上了茶,俞氏讓了,方笑盈盈道:“清風難得過來。今日裏,卻想着過來看我這老頭子了。”

江清風忙笑道:“俞叔如何便老了。還是年輕得很呢。”

俞氏輕輕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柔聲道:“今兒一照鏡子,這皺紋可是又添了好些。”嘆了口氣,又道,“最主要的,是心裏老了。當年自得到你母親忍心離去的消息,我便……”

他說到這裏,哽咽了一下。江清風也随着默了一會。一時俞氏方擦了擦眼角,勉強笑道:“不知怎麽一回事,感情是老了。最近,我總是想到江将軍。一想到,又忍不住傷心……”

江清風只得勸道:“俞叔,你也放寬些心……”

俞氏的淚落下來了:“我只是,只是想着将軍當年待我的好。我實在是想念将軍……”又默默垂淚了半晌,輕柔地使帕子細細揩了眼角,方重新開口道,“這些年啊,都是清風你照拂着我和月兒父女。真是難為你了……”

江清風笑道:“俞叔,別說這些見外的話。月白是我小妹,我不照顧她,誰照顧她呢。俞叔,你也別傷心了。這麽多年了,月白也長大了。她現在可厲害了。”

俞氏又道:“可這孩子總頑皮。前幾日,我聽服侍她的人說,她又跟你鬧脾氣了。”

江清風笑道:“這事情,也是我的不對。我說了她幾句,就成這樣了。”又道,“月白可在?我正是為這事來找她的。”

俞氏方露出一個笑容來,道:“一聽你過來了,躲在後面呢。我讓人喚她出來。”

沒多時,江月白就出來了。她扭着小臉,抱着胳膊坐在一邊,氣哼哼的樣子。

但等江清風和她說了半日話,她就回轉過來了。于是一下子笑逐顏開了,歡快地扭到江清風身上去,高高興興地連聲喚着:“大姐大姐!”

俞氏在一旁使袖子輕掩着嘴,笑容滿面地看着。

江清風與她玩鬧了一會,又道:“月白,有一件事。府裏的事務,上次是交予你暫時處理的。我看哪,你也不喜歡這些,就不必管了。以後,你就專心習武,文章也得學上去。不然,我可要好好地處罰你了。”

江月白連連點頭,滿口答應道:“放心吧,大姐。我保證好好學的。不就是幾本書嗎。”

江清風無奈地搖搖頭。

俞氏微笑插言道:“清風啊,那府裏的事情,江總管可忙得過來……”

江清風笑道:“俞叔不必操心。享兒會慢慢學着做好的。”

俞氏頓了一下。然後笑道:“林公子?也是。他以後便是府裏的男主人了。也好。”

江清風笑着摸了摸林享的手。

一時有仆侍進來禀報說,李文長過來了,等在府裏外院。江清風便告辭道:“俞叔,打擾了一會,得先走一步了。”又對林享道,“享兒,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俞氏站起來,柔聲笑道:“林公子不常來。今日呀,嬌客好不容易出了趟門。正好咱爺兩個,好好說說話,親近親近。月兒也在。幾個說說笑笑的,豈不比他一個人呆着強。”

江清風看向一邊,見江月白正親熱地與林享靠着,兩人很是開心的樣子。又想着,保護林享的幾個衛士也明裏暗裏跟着,應該不大會出什麽事。于是道:“俞叔,那就有擾你了。”便邁步出了棠香院。

江清風見了人,平淡道:“是有何事?”

李文長愁眉不展道:“最近過得不甚愉快。小妹過來找你,是想跟你一塊出去,喝點酒。”

江清風笑了一聲,道:“怎麽了?我聽說,前些日子,你可是成了東屯衛李軍長了……”

李文長聽了這話,忍不住微微揚起嘴角。忙舉起手,握起拳頭,在嘴邊咳嗽一聲,道:“咳,這微末的職位,哪裏能夠跟江清風你比得了哪。”又道,“小妹近來實在是苦悶。說都沒說處。知道你一直忙得很。過來尋了你幾次,都是不在。今日終于見到了。出去喝一杯吧?”

江清風看了看她。最後還是點頭道:“也好。喝一杯吧。”

兩人便一路出了府,到了城裏一家酒館,燕水居。這家賣得很好的酒水,環境也幹淨。常來這裏的,多半是京城的學子士女們。有時,一些官員亦來此坐坐。

江清風在大堂中揀個靠裏面的座位坐了。

李文長點了幾個酒菜,笑道:“江清風,這幾個菜還好?今日這頓,就算小妹我請你了。”

江清風道:“這怎麽使得?你升任東屯衛軍長,我還未來得及給你慶祝呢。”

李文長連連堅持道:“不算什麽,不算什麽的。你要這麽說,小妹還真受不住了。”

江清風這才罷了。不一會菜與酒水上來,兩人喝了幾杯,又挾着菜,一面随意閑聊着。

江清風開口問道:“你是為什麽事情,不是很高興?”

李文長頓了一頓,方道:“江清風,你不知道麽?我聽說,葉秋羅他,病得很厲害了。”

江清風想着上次見人的情況,一面道:“我也聽說了。”

李文長灌了一口酒,皺起眉毛道:“我這幾日去看他,都沒能進得去葉府。”又道,“葉夫人不讓我進府。你能不能進得去?小妹我想跟着你瞧瞧他。”

江清風道:“我也不知道……”

兩人之間一時冷淡下來。默默地吃了半晌,席間只聽見杯盞碗碟碰響的聲音。

大堂裏一直人聲喧嘩,熱鬧得很。剛才在周圍桌子邊上,分成對立兩方的學子士女,激烈地辯論着朝堂上鹽鐵之事。這時,有一方辯輸了,便一個接一個的,氣憤憤地紛紛甩袖子走了。另外的女子們留了下來,個個意氣風發地點酒點菜,談笑風生地暢聊起來了。

江清風聽她們說了半日,各種官員隐事均在她們口中肆無忌憚地傳來傳去。不由搖頭。只聽她們從翁明大人與魏昂大人的癖好習慣議論起,又一直說到當今柳皇夫的病。最後,竟在一堆喧嚷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李文長也一面喝着酒,一面不甚在意地聽着。這時不由停了酒杯,仔細聽了半日。然後笑嘻嘻道:“江清風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沒想到,你就要與四皇子成親了,成女驸馬了。這麽大的事情,你都沒有跟小妹我漏一個風聲的。”說着,還探身捶了捶江清風的肩膀一把。

江清風卻仍處在驚訝當中。京城的消息是傳得快。但沒有想到,自己的這事,已經傳到這種地方來了。但自己拒絕娶回四皇子的事,為什麽一點響動也沒有。

李文長還在一旁笑迷迷地說着什麽。江清風什麽也沒有聽進去。這時,只見羽林衛的一個軍士進來,向她走近,傳話說道,羽林衛統領有事交代。便只得站起來,向李文長告辭了,一路跟着軍士進了皇城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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