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蘇軒出了院子,沖到蘇茂家門外,敲響了門。
原本,他以為大半年過去了,蘇茂親自上門來尋他,說明再多的不安都會因為他們家安然度過了大半年而淡去,血脈相連的親情在那裏,割不掉,斬不斷,就算他們對他有不滿,也只是對他。不會對他的兒女們。
可是他的長女不會無的放矢,兒女們因着這件事對他的冷漠和疏遠,如同一根尖刺插入心間,沒入肉裏,一碰便讓他覺得呼吸不暢。
一路走來,細想之下,覺得縱是蘇茂在理,也不該把他家中所有的吃食都拿走,連帶着那只正在宰殺的山雞。
縱是他滿腹詩書,在事實面前還是無法反駁。
可門的那邊原本還有影影約約的人聲,在他敲門之後,便消失了。很快,連燈光也滅了。
蘇軒心裏涼了涼,“幼兒何辜?幼兒何辜?!”
眼瞅着進了別人兜裏的東西拿不回來了,更是無顏回家。
行到林滿倉門外,摸着袖囊裏空空,心下一窘,還是敲響了門。
葉娘正欲吹燈,聽着聲音,生出疑惑,“這麽晚了,還有人來?”
林滿倉從被窩裏鑽出來,小心地把被角都壓實,一面穿衣一面道:“我去看看就回,你先歇着。被子裏已經暖了。”
葉娘板着臉道:“這才什麽時候,便給我暖了被窩,等真的冬天來的時候,你要我怎麽過?”
語氣裏卻沒有半點斥責,帶着絲絲甜味兒。
林滿倉倒是急着穿衣,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一本正經地解釋,“給你暖更熱乎便是。你手腳也就在暑氣重的時候才會有點暖,平日裏都是涼的,大夫說了,這要好生養着才會慢慢好起來。”
葉娘繃不住了,瞋他一眼,笑道:“肉麻得緊。還不快去,別讓人久等了。”
林滿倉這才知道自家媳婦兒不是真的不高興,答應了一聲,便往前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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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娘失笑,沒有先睡,而是翻出酒方來琢磨怎樣修改能讓女兒香更近一步。
今日與那小丫頭聊了片刻,福至心靈,有了自己以往都不曾想過的方向。
聽到外邊人的說話聲,眉頭微微一蹙,放下手中的酒方透過門縫往外看。
林滿倉瞧見外面的人便變了臉,“蘇三哥,怎麽是你?”
蘇軒局促道:“我想喝兩杯。”
“不行。天都這麽晚了,你還是回家吧。”他心裏知道不能再把酒賣給蘇軒,可是也不好直接拒絕,“三嫂子不在了,家裏孩子賺點錢不容易,你可別往我這裏送了。我收得良心不安。”
現在他們家才和蘇槿時談成了一筆生意,按葉娘的說法,那丫頭弄不好就是他們家的財神爺了,不能為了幾個銅板的酒就把那丫頭得罪了。
他勸得真誠,沒有要刺蘇軒的意思,蘇軒還是被他刺得心裏難受,可即便這樣,他還是扒着門說什麽也不願意走。
林滿倉急了,“蘇三哥,你就饒了我們吧,我們就靠賣酒糊個口,別弄得我們連個營生做不成啊。”
蘇軒抓着他話裏的漏洞不放,“你既是做的賣酒營生,我買你賣,為何不情不願,還要說我讓你做不成營生,我可曾短過你酒錢?”
林滿倉馬上就要把蘇槿時砸了賴老三的地兒的事拿出來說了,卻聽到屋裏的女人開腔了。
“你不曾短過,那也不是回回都是你給的。”
葉娘一開腔就不會給人留臉面,林滿倉自覺地閉上了嘴。
“蘇三嫂子在的時候,每每你喝到沒錢了,還要喝,抱着我們的酒壇子不撒手,不給你喝你便要鬧,我們憐你心情煩悶,加上知道你也不是真的沒錢,才由着你喝。每每都是蘇三嫂子或是蘇小娘子過來給你結了酒錢,又花錢雇我家夫郎背你回去。堂堂三尺男兒,卻這般作态,我身為女人都替你覺得臊。”
“你不過就是做生意,我家中如何是我家中的事,與你何幹?”
蘇軒面對家中親戚的時候,悶悶不吭聲,面對外人的時候,依舊還有幾分鋒芒,“你說得自己站在道德的至高之位,說到底,不過是商人重利,嫌我捉襟見肘,便不想賣與我。不然,早先又為何要賣?”
“以往與我無幹,往後卻是與我有幹的。我葉娘今日把話放在這裏。你且記着,從今往後,我家的女兒香,不賣予你。便是你給千金一壇,我也不賣!”
蘇軒聽到不賣酒給自己了,腦袋發嗡,“我好歹也是有過功名的人……”
“有功名又怎麽樣?沒擔當沒責任心。累死了妻子又要賣女。你在賴老三那裏醉成爛泥的時候,時娘卻帶着弟弟妹妹在山裏找食。回來的時候,全身都是血。滿村人見了沒有不害怕的。現在她的名聲傳出去了,以後如何嫁人?誰家敢要這麽兇的媳婦兒?”
葉娘罵起了勁,都不帶喘氣的,“你個當爹的,只顧着自己肚裏的半兩黃湯,沒個劃算,還指着誰都給你個狀元面子。只怕你肚裏的那些文墨早就馊了!我呸!”
林滿倉适時地關門,提起氣想要說點什麽,最終只是搖搖頭,什麽也沒說出來。
葉娘還在拉扯着嗓子,“你要是沒那能力養孩子,又不愛惜他們,便把他們過繼到我們家來。窮是窮了點,也識不得幾個字,卻不會叫他們受那般罪,更不會賣了他們!”
林滿倉回屋關上門,勸慰葉娘,“你也別惱,蘇三哥想必只是一時糊塗。”
葉娘掃了他一眼,面上仍有怒容,“一時是多久?一刻兩刻,一年兩年?還是十年一輩子?!”
她長吐出一口氣,“你知道的,我恨極了這樣的糊塗人。”
“消消氣,到底是別人家的事,別人家的孩子。”
林滿倉這話剛好刺在了葉娘的痛處,“我們家饞了這麽久的孩子,連個影都不見,他們家倒好,白得了這麽多孩子不知道愛惜。你不知道,我今日離近了見着時娘那孩子,打心眼裏心疼她。”
“你和伊伊倒是投緣。”
葉娘頓了頓,神色柔和下來,“你一直是叫她伊伊的嗎?”
她沒有等林滿倉的回答又道:“原本,我以為她這樣經歷的孩子會是苦着臉,怨氣十足,到我們這裏來瞎掰扯的,沒想到今日見着那孩子,精神氣十足,眼睛裏清亮亮的,沉得住,愣是等我把能說的話都說完了,才說出自己的打算。”
她擡眼,“我還當她會記恨我們賣酒給她父親的事,沒想到小瞧了她的肚量。”
含媚的眼裏浮出一點笑意,“若是我猜得沒錯,她感念着你那日為她母親裝棺,所以才會給咱們帶來生意。這樣的孩子,我怎麽能不喜歡呢?”
簡直與她性子相投,太合她心意了。
說到末了,想到她的處境,化為一聲長嘆。
倒是真想把她過繼過來的……
說着話的時候,已經解了衣鑽入被窩裏,果然暖暖的,連帶着心裏都暖了起來。
那孩子的兇悍名聲,一時半會兒是洗不掉了,又已經到了議親的年齡,生生被耽誤着。
林滿倉吃起飛醋來,“你才見了她一面,就心裏只有她了,為她發那麽大的火。她再可憐,也還有個狀元爹。狀元爹自然會有法子的。”
葉娘眉頭一挑,火氣又上來了,“白瞎了他個狀元,我是瞧不上他的。在我看來,他還不如你。踏實勤奮,性子好,還會疼屋裏人。”
“那我們自己生個娃娃自己好好疼,我們的娃娃,一定不會像伊伊那麽可憐的……”
這裏一室春暖。
他們談論的人卻歪坐在隴子江邊,不緊不慢地生着火。
家裏沒了吃食,河裏還有。
這會兒蟹兒魚兒都正肥着,只是夜裏不視物不清,難以捕撈。
蘇槿瑜早就餓了,卷着褲角管兒站在河裏叉魚,霜霜則舉着火把站在河邊,一會指這兒,一會兒指那兒的。
蘇槿笙坐在蘇槿時的身邊,抓着她的衣擺。從見着她到現在,寸步未離,除了喚過一聲“阿姊”之外,一字未吐。
蘇槿言走到河邊,看了她一眼,又走回來,蹲到她身邊,小聲地道:“我帶了藥油,給你揉腿?”
蘇槿時詫異了一下,看到身邊蘇槿笙擔憂的視線,揉了揉他的頭,彎着眉眼笑開,“我的腿沒事。”
蘇槿言不信,“真不揉?”
蘇槿時将視線轉到他的面上,聲音如夜裏的水波一般柔和,“你買的東西很好用,正好用上了。”
蘇槿言:“……”
好吧,暫且信了。
走到河邊坐着自顧自地忙起來。
蘇槿笙的視線跟着他的身影移動。
蘇槿時半抱着他,“餓了?”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
蘇槿時看懂了,他這是餓了,又告訴她沒有關系。
“你想要吃魚還是蟹還是別的?”
她想,這下,這孩子總該開口說話了吧。
結果瞧見他抿了抿唇,從她的袖囊裏掏出了一枚雙魚玉佩來。
蘇槿時:“……”
糟了!病情加重了。
她從他手裏收回玉佩,循循善誘,“阿姊知道你想吃魚還不行,你得去讓槿瑜和槿言知道。他們可看不懂你的意思,你得到他們身邊去,說出來。”
蘇槿笙巴巴地看着她。
蘇槿時搖了搖頭,“阿姊不想去了。阿姊累了。就想在這裏坐着歇歇。你去幫阿姊連阿姊的那一份也說了,好不好?”
蘇槿笙驚慌地抓緊她的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蘇槿時啞然失笑,“放心,阿姊只是單純的累了,和娘親的累不一樣。我就坐在這裏,你過去,用最快的速度和他們說完,就回來。不過一句話的時間。我一直看着你,好不好?”
她好說歹說,蘇槿笙終于答應下來,一步三回頭地朝河邊走去。
确定阿姊一直都看着自己,這才小跑着到河邊,看了一眼插了許久都沒有插到魚的長兄,又看了一眼還在編着什麽的蘇槿言,果然把話和蘇槿言說了一遍,确定他聽到了,就跑回去,撲入蘇槿時懷裏,仰臉朝蘇槿時淡淡地笑着。
阿姊真的沒騙他。真好。
蘇槿言回頭看到這一幕,碰到蘇槿時看過來的視線,心下了然。
大步走回去,抓着蘇槿笙的胳膊,“張口就來食,哪裏有這麽好的事?”
蘇槿笙茫然地眨眨眼,看向他,聽得他蠱惑一般地道:“難道,你就不想讓你阿姊吃到你親自撈上來的魚?她待你可是頂頂好的。”
見他神色松動又有些不安,不由分說地便把他拉起,霸道地把剛做好的撈網塞給他,“走,我帶你去撈魚,保證你很快就能撈到!”
轉身時,一個瓷瓶飛入蘇槿時懷裏。
後者垂眸輕笑,在光影裏揉腿,擡眼瞧見蘇槿言細致地教蘇槿笙,聽到蘇槿笙難得地發出了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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