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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響起兩聲悶響,靜谧了一瞬,便又響起金氏和蘇茂的尖銳叫聲。

“蘇槿時!你個有爹生沒娘養的東西!竟然敢對老娘動手!”

“二哥啊!你看你家的孩子啊!根本就沒把我這個二伯放在眼裏,當着你的面都敢對我動手!”

一直端着的人突然間歇斯底裏裏來,把蘇茂的聲音都蓋了下去。

蘇槿時面上的神色頓時冷了下來,一籃子剝了豆的豆殼連帶着粗硬的豆箕甩了出去,“再提我娘一句,便不僅僅是這樣了。”

豆箕很硬,縱是金氏皮厚,也在讓她疼得哇哇大叫,随後又叫不出聲來了。

她倒是沒注意蘇軒也在,只是瞧着蘇槿時緩緩朝她走過去,手上拿着什麽閃着冷光,猛地想到秦婉死的那天突然掉落的狗頭,連滾帶爬地往躲到蘇江身後,對村長喊道:“快攔住她!她要殺人啦!她要殺人啦!”

緊接着,蘇茂被人丢了出來,在空中撲騰着四肢,啊啊大叫。

眼看就要砸到蘇江的身上,他卻往旁邊側了側身。

終于安靜了下來。蘇茂暈乎乎地擡了擡頭,垂下脖子。

村長吓了一跳,馬上把手放到金氏和蘇茂的鼻前頓了一頓,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還活着。”

蘇槿時走到門邊,站在蘇槿言微微靠前的位置,把他擋到身後,“真還活着?”

村長變了變臉色,“伊伊啊,他們只是來和你們說點事的,你下手這麽重,是不是太過分了?”

蘇槿時與林村長打了幾次交道,早就摸清楚了他喜歡當老好人和稀泥的性子。

“村長爺爺可是真的瞧好了,他們沒死?”

林村長剛受了一場驚吓,馬上和身邊的人又确定了一遍,“沒死,只是受了點驚吓,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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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蘇槿時微微颔首,對蘇槿言道,“去一趟地縣城,到縣衙門口擊鼓鳴冤,狀告蘇金氏誣人謀她性命,告蘇茂幾番入室行搶。”

“我去寫狀紙。”

一回頭,卻見蘇槿笙已經取了紙筆,趴在桌上刷刷地寫了起來。

蘇槿言笑了笑,“我一會兒就去。”

蘇槿時颔首,對着村長微微福身,“還請村長爺爺和幾位确定了他們活着的叔叔伯伯們做個見證。”

“這……”村長沒想到來到這裏,正事還沒商量,就先出了這麽一檔子事。

他作為一村之長,自是不願意把事情鬧大了的,“不過是随口說一說的事,他們已經得了教訓,到此為止吧。”

“按大夏律,誣人者,輕則二十杖,罰銀,重則刑獄。”蘇槿時唇角帶着三分嘲諷的笑意,目光落在村長面上,不怒卻威,“這麽大的罪名,怎麽能得這麽輕的教訓便了事呢?”

她還沒說做父母的有了這樣的罪名,會影響到子孫的風評,便是科舉也會受到影響。不過她也不打算提醒他們。

“這……”林村長瞪了蘇江一眼,“你看看你媳婦和你弟弟幹的好事!”

原本好好地來和人說道理的事,怎麽又變成他們無理了?

弄得好似他一個當村長的帶着人過來胡鬧欺負人一般。

有機會,他一定要去找個算個命,看看他今年是不是與蘇家人相沖,只要扯上蘇家人,就沒讨過好。

蘇江好言安撫了一陣,他覺得不能發脾氣發得太過,便借坡下驢,“你自己看着辦。老夫就是來做個見證的。”

他是不願意再淌這水了,可來了又不好馬上就走。

蘇江沉了沉臉,嫌惡地掃了一眼地上的妻子和兄弟,邁步進院,“我今日來,是與你說正事的。”

蘇槿時攔住他,“你們來一次,我們家便被搶一次,眼年就要過年了,你們還是不要進來了,就在門口說吧。”

她微微一頓,攤開手掌道:“想要進來也不是不可以,先把先前搶去的損壞的都賠了。再進來坐着說旁的事。”

蘇江的臉色又沉了下去,擺出一家之長的威嚴來,“夠了!我是你大伯,整個蘇家,是我最大,那點東西,我作主分配了便是。一家人,何必這麽斤斤計較?”

他擡眼遙遙看向在院子裏坐着不動的蘇軒,“三弟,你看。平白的,為了一點身外之物,把兄弟幾個都弄得生分了。”

蘇軒沒動,一雙眼睛盯着蘇槿笙正在寫的狀紙上,放在膝上的手緊緊抓着衣擺,手背上青筋一突一突的。

蘇槿時擋住蘇江看向蘇軒的視線,“有什麽事,你和我說便是。”

她的父親才好起來一段時間,她可不想再被刺激得沾上什麽瘾,變成她不熟悉的模樣。

蘇江卻只當蘇槿時怕了,滿意地點頭,背着手,站在院門外用長輩訓斥晚輩的語氣,“林塘村做豆腐的,只能是我們兄弟,你們不能做豆腐賣。”

因着被蘇槿時擋住,他看不到蘇軒變得僵硬的身形,也看不到蘇軒猛然轉頭看向他的方向的動作。

蘇槿時掃他一眼,“你們做豆腐的方子,可是從我娘那裏拿去的。”

蘇茂迷迷糊糊醒來就聽到這麽一句話,馬上就道:“你娘給了我們就是我們的。以後只有我們能做豆腐賣!你們也賣豆腐,讓我們怎麽做生意?山裏的豆子都被你們采完了,讓我們怎麽過?怎麽過年?”

他說得理直氣壯,倒是把蘇槿時給氣笑了。

一桶水倒到他頭上,“放你娘的狗屁!”

虎子挑水回來看到家門口圍了人,急急擠進來就聽到蘇茂的話,直接把剛才在路上學到的髒話用上了,“就你們從我們家搶走的那些東西,夠你們一家三口過兩個年了!”

林塘的冬天不會下雪,但這裏冬天的水特別冷。

一桶水下來,金氏被澆醒,蘇茂則被冷得直打哆嗦。

蘇槿時笑了,“大伯說了,都是一家人,那就算是用一樣的方子做豆腐,又有什麽不可以?何必斤斤計較呢?”

“什麽一家人?我們早就分了家了!你們家反正要去京城享福了,根本就沒必要再做豆腐了,就把林塘村裏做豆腐的資格給我們了。”

金氏一面掙紮着想要坐起來,一面道。

許是因為冷,說出來的話已然完全沒了之前的氣勢。

瞪了蘇江一眼,“快扶我起來。”

蘇江卻是沒理她,對蘇槿時道:“只要你們不再做豆腐,剛才對長輩不敬的事,我就不和你們計較了。別怪我沒提醒你,你年紀小,不懂事,還以為能給長輩定下罪名。事實上,我們做長輩的,怎麽打罵你們,你們都只能受着,而你們,不能對長輩有不敬,那才是大罪過。”

“既是這般。大伯可對三祖母敬了?可曾贍養過她?”蘇槿時似笑非笑地瞅向他,“那可是大罪過!”

又居高臨下地看着金氏,“我們現在從京城回來了。想賣豆腐就賣!你不服?憋着。憋不住?那便把做豆腐的資格還給我們。村長,什麽時候送人東西還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蘇江一噎,臉色難看了幾分,從袖中取出一紙契約,“這是當初你們上京前,你娘立下的字據,從此,把那做豆腐的方子交給我們,再也不在林塘村賣豆腐。”

母親立下的?

蘇槿時擡手接過,看到上面的字跡,眼角微紅,青蔥一般的手指微微收緊。

那真的是母親的字跡。

“蘇槿時,就算你毀了字據,有村長做見證,你也抵賴不得。”

蘇槿時這才注意到,指尖太過用力,已經在紙上捏出了一個洞。

“這是我母親立的字據,已經過時了。字據裏寫着,她有生之年,林塘村由蘇家兄弟售賣豆腐。可是我的母親已然去世。母親還寫到,若是舅舅回來,他亦能以賣豆腐為生。”她擡起頭來,眼裏的寒意如夾了冰渣渣的寒冰,“更何況,我與你們做的不是一樣的豆腐,也從未在林塘村售賣。”

蘇槿時暗暗想着。

母親當年立下字據的時候,一定想不到今日之事,恐怕只是為了給不知去了哪裏的舅舅留條後路。

她肅然道:“我這般。算不得違約。”

“怎麽算不得違約了?!”嫂子被小叔子壓着實在不像樣,她借着婦人扶她的力道站起來,扭頭對她哭道:“大妹,你看看!那是我們的!他們倒好,要把我們往死路上逼啊!”

她多年以來都是在人前展示出一個穩重講道理的當家主母形象,今日為了讓村長答應過來做這個見證,一開始就擺出了怒氣沖天的态度。

心裏算盤打得好。

覺得自己都這般态度了,旁人自然會遷就她,也會吓到人,卻沒想到還沒見着人先被潑了一身水,見着之後更是處處落了下風。

這會兒突然想起特意請回來的蘇桔也在,拉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大妹,你看看,他們這是要逼死我們啊。也就是三弟不在家,要是在家,哪裏能讓這幾個孩子做這等事情?”

她說得情真意切,周圍的人卻詭異地安靜下來,相互之間打起了眼色。

剛才坐在院子裏的那個,不正是蘇軒嗎?蘇茂都叫過人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蘇軒不敢置信的聲音在院中響起,“大姊?你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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