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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父林母的臉色變了又變,與秦嬸子對罵片刻,在林梅梅嚎啕哭聲和村長不耐的撞拐杖聲中,終于看向自己的兒子,那個被凍得唇發白渾身顫抖的單薄少年。

林父深吸一口氣,道:“不管怎麽說,是蘇家兄弟傷了我兒子,還有這麽多人,傷了人,給賠償,天經地義的事!”

村長想想,是這麽個理兒。轉臉看向蘇槿時。

“哦?”蘇槿時微微擡了擡下巴,“那按你的意思,被人打了不能還手?誰受了傷誰就有理?”

“那自然!我們家的孩子都被打傷了,還被丢到河裏!”林父說得理直氣壯。

蘇槿時似是在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片刻後,一面點頭一面道:“既然是這樣的道理,那我打你們,你們可不能還手。打傷了你們,我自會賠償你們,若是你們還了手,那可就是你們的過錯了,該你們賠償。”

她笑了一下,“先從誰開始呢?”

江大不太相信,“你打我們?讓你打一下就會給賠償了?”

蘇槿時笑着點頭,“對。只要你們不還手。讓我相信,這件事是我弟弟們還手錯了,我便給賠償。誰先來?”

衆人一合計,這可是掉到懷裏的銀子,不拿白不拿。

她一個女兒家,能有幾分力氣?

江大塊頭大,長得結實,第一個站出來,“我先來吧。”

村長覺得在自己院子裏動粗不太好,可是大家似乎已經忘記了他的存在,便是敲拐杖也無人理會。

一時間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來讓他們盡快離開,索性降低存在感等着事情自動了結。

心下暗嘆:這蘇家小娘子真是個貼心講道理的,也是個讓人省心的。只要賠了銀子,事情自然了了。

念頭剛升起,便聽到江大拔高了音量的不敢置信的聲音,“你怎麽可以用這個?快放下!”

江大變了臉,說什麽也不相信一個看起來柔柔弱弱人畜無害的小丫頭,在抽刀出來的時候會和變了個人一樣,光是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都能讓他這個大男人心裏發怵。

蘇槿時微微笑着:“這可放不得。換了別的東西,你怕是會痛得久一些。用它就不一樣了。之前斬下狗頭,我只用了輕輕的一下。”

這個時候,自然無人敢輕視她的話。

衆人看着她的笑,只覺得背上爬上了一層又一層地寒霜。

這是個瘋子!

他們不約而同地覺得,蘇軒的長女是個招惹不得的瘋子!是他們從來沒見識過的患有最嚴重的瘋症的瘋丫頭!

蘇槿時并不在意他們對她的看法。

這也就是自己家人沒有受到什麽實質性的欺負,否則,她不介意真的發瘋。

她朝江大走去,每一步都走得随意散漫,似踏在命門上,似帶着狗頭滾落血液噴灑的血腥……

江大的兒子率先顫叫出聲,抓着他爹的手就往外跑,“爹,不要了,我們不要錢了!我們快跑!我們回家!你會沒命的!”

江大反應過來。

他是家中的支柱,若是斷了一只手,縱是現在得了錢,往後也會失了賺錢的能力。去外面做工也不會再有人收,一家子只能坐吃山空。

他想跑,卻覺得膝蓋一軟,不受控地趴倒在地。

蘇槿時的目光從落地的石子上掃過,用裙擺蓋住它躲藏的軌跡,匕首一橫,到了他的頸前,“按你們的邏輯和道理走的,怎麽,你們反倒覺得不對了?”

周圍的人都被蘇槿時的兇悍模樣吓住,噤了聲。

村長也被吓得失了血色,想攔又不敢攔,嚅嚅地勸她:“伊伊……你不能這樣……”

“不能哪樣?”少女的聲音平靜無波,顯然不把眼下的行為放在眼裏,“他們答應了的,想反悔?呵,那也是他們的事。”

村長一噎,想要和稀泥卻發現無從下手,按着胸口欲哭無淚。

林母見指不上村長了,在林父的撺掇下艱難出聲:“你……你……你這麽兇,會嫁不出去的。”

她不說這話還好,一說出來,蘇槿時想起那個如力竭瀕死的牲口一般躺着的馬氏,想到一些以嫁人為目标的女子的婚後遭遇,連語氣都冷了下來,“如果嫁人就意味着變成你們這樣,那我不嫁。如果嫁人會傷及我的家人,那我也不嫁。”

嫁人,在她眼裏算不上一件事,根本無法與她的家人相提并論。

“如果有人因為這個原因而不敢娶我,那只能說明他不配!”

她自信的神色也在提醒着衆人,就算你們所有人的胳膊加起來,在她心裏也配不上她家人身上的一小片青紫。

“我不要賠償了。”江大把吓呆的兒子圈在懷裏,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我一直都在外做工,回來才知道這件事人,是有人給了孩子他娘好處,讓孩子來做這件事的,我來不及阻攔,看到孩子落到水裏,也來了氣,想着反正都已經這樣了,不拿白不拿。以後再也不敢的。”

他拍了拍兒子的臉,“你快保證,你再也不這樣了。”

江大的兒子哆哆嗦嗦的說出保證的話,蘇槿時的匕首卻沒有放下,“是誰給了你們好處?給了你們什麽好處?”

江大催着兒子說,江大的兒子看了看四周,最後定在一個方向。

林母瞪大了眼,“你別胡說,我是給了些人家好處,但沒有給你們家的。”

江大的兒子伸了伸脖子,頭頂感覺到涼意,便又縮回了父親懷裏。

奇怪,原本還在那個方向的人,怎麽一下子就不見了?

不過,他太害怕。只要有人認了,就不會再纏着他問了吧?他想回家嗚嗚嗚……

蘇槿時終于放過江大父子,沒有理會林父林母。涼涼地瞥向一個個帶着孩子想要分一杯羹的人,“還有誰?想會賠償的?”

都到了這個份兒上,明顯是林梅梅一家故意想要占鄰居家的好處而把他們拉扯上,得罪了得罪不得的人,哪裏還敢要什麽賠償?紛紛表示只是場小孩子之間小打小鬧的誤會。

林父林母氣得罵他們不講信用,卻更坐實了事情由自家而起,頓時被群起而攻之。

參與進來的人都貪錢,但更怕死怕受罪。

蘇槿時如個無幹的人一般,冷眼看着林父林母與他們撕扯,看着村長因為院子裏的年貨被毀而痛心疾首,招呼人勸架。

刀背與刀鞘一下一下有節奏的敲擊聲讓村長院子裏徹底安靜下來。

“既然你們不要我們賠償,那便說明你們的道理錯了。那,就該你們賠償我們了。這麽多人對我弟弟們動了手,搶了他們的東西,你們說說,該怎麽賠?”

“???”

他們當然不想賠,可是這麽兇悍的女瘋子在,他們不敢說不賠。

還是江大,鐵了心要從這件事裏脫身,率先問:“我不知道你們損失了多少,我這兩個月的工錢都在這裏了,你看夠不夠。”

他每兩個月回家一趟,這已經是他眼下能給出的所有了。

蘇槿時詫異地看他一眼,眼裏的涼意少了點。

她還不至于墨了人家的血汗錢,“不需要這個。”

江大以為自己聽錯了,愕然盯着她。

聽得她道:“知道錯了,便來道歉。”

見江大要開口,蘇槿時又道:“不是讓你道歉,也不是向我道歉。誰做的事,讓誰自己來道歉,是對誰做的事,便對誰道歉。至于弄丢的獵物……”

她涼涼地發出了一聲輕笑,“都找回來就是了。你們不必想着糊弄,我弟弟性子實在,每一次打了些什麽回來,打了多少只回來,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你們一只不多一只不少地還回來,這是你們的本分。”

她大喇喇地坐到村長院子裏尚完好的桌上,懶得理會桌上涼意,“我們就在這裏等着,你們在看戲的人裏尋信得過的去給你們報信也好,總之,東西什麽時候到齊了,你們就什麽時候能走。”

一衆人瞪大了眼,她這要求,說不過分,不對。那個時候一團亂,誰還去注意那些獵物的去向?縱是有人注意了,也早就撿回家去了。

可是要說過分,也算不得過分。人家只是想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只要一個口頭上的道歉,能算過分麽?

有兩個不把她的提議當成一回事的人嗤聲想要自己走出村長的院子,可是還沒到門口便和之前的江大一樣,摔了個撲面。

之前,大家或許覺得江大摔倒是意外,這下,誰都不會覺得是意外了。

再往高坐着的蘇槿時身上看時,都如同看一個可怕的怪物一般,暗暗想着:以後誰娶了她,怕是一輩子都擡不起男人的威風來了。

想歸想,到底還是受不住一直在冷風裏耗着,扯着嗓子朝外托相熟識的人去尋獵物。

安排好之後再去看蘇槿時,發現她不知什麽時候坐上了軟墊,手裏還抱了個小暖爐,垂眸彎腰和與她并坐的人說話,面上都是溫柔,仿佛剛才拿刀要斬人手的,根本就不是她。

有與蘇槿言交手過的,認出這是蘇家幾個男孩裏面打起人來最兇最狠的一個,卻在蘇槿時面前露出像軟包子那樣的神态舉止,不約而同地仰面望天。

北風那個吹,心裏那個涼,為什麽人家就不是自家的孩子呢?

蘇槿時原本在家中準備吃咕咚羹,自然沒有穿最外層的襖子,又坐在高處,早就覺得冷了。只是事情到了眼下,說什麽也得繃着讓那些人知道了厲害再說,一勞永逸的事情,斷不能半途而廢。

卻沒想到蘇槿言會注意到這些,悄無聲息地,變戲法一般地為她尋來一切。

拉着他坐到自己身邊,見他似乎有話要對自己說,便俯了身彎了腰,貼耳過去。

沒注意到小家夥的呼出的氣息恰巧會噴到她的耳邊,微醺,揚起笑來,掩去突然的僵硬和尴尬,“啊,原來是蘇茂趁機撿走了獵物。倒是便宜了他……”

蘇槿言看着她突然間紅如寶石的耳垂,勾了勾唇,惡作劇地往她耳邊呼了一口氣。

蘇槿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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