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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霜幼小的心靈裏,因一次又一次的事情留下不能信人的陰影,不論蘇槿時給出什麽樣的理由,不論有多堅信不是蘇槿言做的,她都不相信,只堅持稱是蘇槿言盜走了家中的財物。
不過她還是聽從蘇槿時的安排出去尋人,同時把她時常一起玩耍的小夥伴們都叫了出來幫她一起捉賊!
蘇槿時把家中的人都安排出去,留下最小的蘇槿笙看家,自己先去了一趟山搖村。
賴老三一行人剛賣身出去的時候還時時惦記着這事,覺得自己大抵要失了自由,人指哪幹哪了。沒想到一兩個月都不風有。
又等了一段時間,還不見蘇槿時拿着賣身契來威脅自己做什麽,舊東家那邊又催得緊,逐漸放松下來,安心地幹起了老行當。
反正他給舊東家辦事,也沒有賣身,即便蘇槿時知道了,也不會影響自己正常過日子。
可突然間看到蘇槿時出現,曾經的恐懼感再現,噎了好一會兒才僵着笑迎上來,“我規規矩矩的,沒有騙人賣妻賣女呢。”
蘇槿時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把人都放出去。幫我找人。”
賴老三以為她要把他現在手裏賣身過來的人都放了,正準備苦着臉訴苦,就聽到了後面一句,頓時一個激靈,覺得自己的老窩安全了。
聽蘇槿時說清楚情況之後,暗自覺得劫人的人是勇士中的死士。
那位爺,看起來小小的軟軟的,心裏最黑最狠。還特得這位姑奶奶的心。
心裏想着,卻不敢推辭也不敢耽擱,馬上讓人把自己這條線路裏的據點都去檢查一遍。
人是在這附近失蹤的,如果買賣的話,必是能打聽到什麽的。
“你看看,那才是惡人,那種跑別人家裏去偷人去賣的,喪盡天良的事情,我賴老三都做不出來!”
唇角上一顆帶毛的黑痣激動得一顫一顫,不忘了抓着機會在蘇槿時面前刷一波好感,卻在接觸到蘇槿時冷冰冰的視線之後歇了念頭,“那個,我們馬上就去找……”
他還記得她來這裏找她妹妹時的瘋樣,小心翼翼地問:“你要不要去我們的地窖裏看一看?真不在我們這裏。我們做的是合法的買賣。”
“不必了。”蘇槿時轉身就走,“你還沒那個能耐。”
蘇槿言的能力,一個人能鬥這一窩,着實沒什麽可擔心的。而蘇槿時怕自己去那地窖一看,又要放走那一批人。
其實她知道,這個世道,賤籍的人是可以随意買賣的,就算不是賤籍,夫可賣妾,父可賣兒賣女,有的人做得狠了,私下裏賣妻也不是沒有。不過,但凡要點臉面的,都不會真的去賣妻。
賴老三噎住。
不曉得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蘇槿時無心去想他的感受,按着墨瞳留下的地址尋去。原以為自己并不需要他的幫助,可世事難料。
正如她起初也不曾想到這只桀骜的小狼會變得那般貼心乖順一般。
……
另一邊,蘇槿言即便昏迷着,也因為疼痛皺緊了眉。
漸漸地,他的眉間平穩了些,若細看,能發現少了點稚氣。
緩緩睜開眼,看向同處一屋閉目的人,“你,好大的膽子!”
他極力冷聲呵問,卻到底中氣不足,沒有什麽威懾力。
徐攀睜開眼,恭恭敬敬地跪下,垂着頭,“殿下,皇後之命,屬下不敢不從。”
蘇槿言眯了眯眼,“母後在哪?”
“殿下随屬下前去便知。”
蘇槿言看不到徐攀的神色,打量他一番,“若是我不去呢?母後讓你如何處置我?”
“請恕屬下冒犯。”他一動不動,有如黑色的雕像,大拇指悄悄按向刀柄。
“所以母後讓你把解藥換成毒藥?就是為了把我帶走?!”蘇槿言将他的小動作都收入眼中,淩光四射,在他擡起頭來時又快速閉上眼。再睜開時,已經叫人看不出半點情緒。
“你把我帶走了。大夏人恐怕會報官尋我。他們,可是信任極了他們的朝廷。”
徐攀盯着他看了兩眼,在他的迫視下垂下眼皮,“殿下不必擔心,屬下拿走了大夏人家的財物,造了被人洗劫的假象。”
“……”蘇槿言瞪大眼,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了。
這樣一來,便是蘇槿時一家尋到他,他也有口說不清,要被他們當成了偷盜蘇家財物的人了。
他知道蘇槿時對當初洗劫他們家的人有多痛恨,不過是因為一直都沒有抓到現行才沒有發作。即便自己回去……不,如果他們認定了是他做的,他就回不去了。
再次阖上眼,看起來平靜無波,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裏有我翻江倒海。這大半年的心血,努力與人拉近的距離,好不容易有了有一個家的感覺,如今全被他給毀了。
再張口,他的語氣平靜地驚人,“既是如此,你還在擔心什麽?”
徐攀不解地擡眼。
蘇槿言掙了掙身上的繩索,又道:“放開我,和我說說宮裏和朝廷的情況。”
他輕輕笑了一聲,“在我眼裏,難道還有人比得上我母後重要不成?除非,你的主子根本就不是我的母後!”
徐攀目光閃了閃,到底給蘇槿言解開了繩索。
手被反綁在身後不知多久,即便此時解開了,蘇槿言也一時間無法自如地控制兩條發麻的手臂。
蘇槿言一面緩緩舒展着,一面問:“母後讓我在山神廟裏等她,為何遲遲不來?”
徐攀幾乎沒有思量,“皇後去了,只是不見殿下,所以才讓屬下沿路來尋……”
他的話沒有說完,一雙眼睛便看向蘇槿言的方向,定格。
他張了張嘴,無聲地喃出“殿下”兩個字,手還未來得及撫到噴血的傷口,便帶着不敢置信的表情倒了下去,嘴角揚起一抹夾雜着苦澀的古怪的笑。
蘇槿言冷哼一聲,收了匕首在他的身上翻找,“讓你死個明白。母後從來就沒有和我約過什麽山神廟,她只是把我推下了山崖……”
他頓了頓,眼裏流露出戾氣來,“在我心裏,她早就不是最重要的了。”
他不知道母後是在什麽樣的心境下把他推下去的,被自己最愛最信任的人推那樣對待的感覺,是他不想去回想的。
這些日子以來。他總是有意識地去忘記那一幕,一再地告訴自己,母後一定是有自己的原因的。亦或者告訴自己,母後當時已經命懸一線,山崖下才是唯一的一線生機。
一室雪香湧動……
事實上,他掉下山崖後确實如同重生一般。有了家的感覺。
想到那個總是端着臉和人打嘴仗,故意鬥狠,其實心軟得一塌糊塗的少女,湧動的雪香才緩緩安靜下來。
蘇槿言将徐攀身上財物都扒了出來,不知道哪些是蘇家的,哪些不是,一股腦兒地都揣上,眸光明滅不定,“或許,母後發現了你們的叛變,覺得與其讓我落到你手裏,不如把我推下去吧。”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如今身處大夏,不知晉國的局勢。
不過,就他與母親身邊的人一個個叛變來看,當是晉國帝位上的人也自身難保了。
他嗤了一聲,“派到我們身邊的都是些叛徒,自己身邊能有幾個信得過的?”
也不是嘆息還是嘲諷亦或是悲涼。
打開門,才發現徐攀是帶着他光明正大地住着客棧,斂着眉,帶着一身雪香,關上門,若無其事地邁步,卻又頓住,愕然地看着樓梯口出現的少女,周身雪香淡了下去。
看到她微微一怔之後,快步跑到他面前,将他抱住。呵問他有沒有受傷?
他想。她一定不知道她此時落在他心裏的聲音有多天籁。
她沒有責問他,沒有懷疑他。
蘇槿時見他傻傻地只知道笑,越發擔心,直接自己檢查起來。
蘇槿言收回神思,把從徐攀那裏掏出來的東西遞給他,不自知地傻笑着,又在看到錢袋子上沾着的血跡之後皺了皺眉。
蘇槿時也看到了,秀眉一擰,便推門而入,看到躺在血泊裏的人一動不動,先前的憤怒便化成了擔憂,“大人,這……出了人命,這可怎麽是好?”
蘇槿言這才注意到她身邊還有旁的人,收了笑意,緊緊抓着蘇槿時的手。這個人是他的,誰也不能和他搶!
正待開口時,聽蹲在徐攀身邊一身黑衣的男子出聲:“這是晉人,晉帝身邊的侍衛。”
墨瞳停了停,目光在蘇槿言面上頓了頓,起身看向蘇槿時,“這件事情交給我,你們回去,就當什麽也不知道。”
走到蘇槿時的身邊,壓低了聲音道:“聽說晉帝身亡,想必是因此才流落到了大夏,短了銀錢,才會擄人搶錢。如今夏晉邊境不穩,蘇大人萬不能再沾了這事。”
蘇槿時聽得心裏一驚,難道當初她父親出事,也與晉國有關?
她想要細問,可是墨瞳已經沒有要再與她說什麽的意思,只叫她回去問蘇軒,着人送他們出去。
既是不能再叫父親沾了這事,她又如何能問父親?
左右朝廷中事與她無甚幹系,蘇槿時也不深究,行到路中,猛然想起曾經在貴女圈中聽聞的閑話,“那晉國的皇後呢?晉帝娶的,可是我們大夏的公主?”
跟在她身邊的蘇槿言沉默地握緊了她的手。
蘇槿時只當他被人抓走受了驚吓,沒有多想,将他攬入懷裏,租了一輛馬車回家。
即便蘇槿言是蘇槿時尋回來的,可晉國侍衛的事情不能說……霜霜依舊不相信蘇槿言是被人劫走的,不過礙于蘇槿時的威嚴,不能再鬧,只瞧着蘇槿言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蘇槿笙的态度也冷淡了許多。
蘇槿言自然能感覺到他們對他的變化。可他也不在乎。
只要蘇槿時還如以前一般待他,會擔心他關心他就夠了。
他已經沒了父親,母親恐怕也沒有生還的可能,只有她了。
蘇槿時發現回來之後的蘇槿言不出去跑了,每日只要睜着眼的時候,就會跟在自己身邊,如同一條小尾巴一般,與之前的蘇槿笙無異。
思來想去,覺得必然與那個捉他的晉國侍衛有關。
敲了敲他的鼻頭,“老實說,你是不晉國人?”
蘇槿言注視着她,正猶豫着要不要告訴她自己那個稱得上是笑話的身份,又聽得她問道:“是不是站在皇帝那邊結果事敗被追殺的?”
“……”蘇槿言神色複雜。
蘇槿時瞧着他的神色,自己有了答案,“好了,我知道了。既是沖你而來,想必不止他一人。”
她認真地思量後開口,“我和爹爹婆婆說上一說,我們盡快啓程去青州。等府試結束了再回來。四個月過去,他們找不到你必然早就離開了。你乖一點,想要回家,也要等你長大,他們認不出你了,再回去。”
想到他流落到這裏,連父母親人都不見一個,還要被人追殺,比起她這一家歷經的苦難多了去了,心疼起來,看着他的目光裏都填滿了憐愛。
蘇槿言早就已經有了最壞的心理準備,經過這些天,已經接受了自己由大晉準太子變為大夏百姓的現實。反複思量要不要了解蘇軒與大晉飄搖的關聯。
此時聽到蘇槿時的話,重心立馬轉變,一雙眼睛亮如星辰,“就我們兩個人去嗎?”
“嗯。”
“好。我一定乖乖的。”
蘇槿言暗自想着:我一直都很乖,回家,也是回你在的地方。
自小便流亡在外。那個家,他從來就沒有過。有她的地方,才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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