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矛盾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女醫生瞧了一眼外面沒人, 安撫她們的情緒：“別着急，先去醫院做個具體的檢查，她可能是懷孕了, 不過情況不太樂觀。”

汪曉雯吓傻了眼，她和秦昇自從上一次有驚無險之後，一直都很小心，就怕還在讀書期間弄出人命, 實在沒精力撫養。這種情況竟然還能懷上, 到底是該高興呢, 還是該沮喪。

彷徨的情緒過去之後, 又轉為擔憂, 即使她再不想在這個年紀生小孩，但是打心底也是希望它能平平安安的。

出了醫務室, 孫有成還站在原來的位置, 翹首等待, 看見她們出來，趕緊上前, 詢問情況。汪曉雯沒有道明真正的原因，只說醫生說是吃壞了肚子，過幾天就能好, 感謝他剛才幫忙。

見留下也是多餘，孫有成道了別，先行離開。

人走後，右手邊的付晴才問：“曉雯, 要不要叫你老公陪你去醫院？”

搖搖頭：“叫我媽吧，她年紀大，又懂得多, 應該知道怎麽應對。”

打了電話，何家琴女士了解到大概的情況，立即跟單位請了假，馬不停蹄地趕了過去。

她到的時候，汪曉雯已經挂完號，坐在診室叫號屏前，靜靜地發着呆，汪母直接走去她身邊，氣還沒喘勻，就質問：“怎麽回事？”

付晴趕緊替她解釋：“阿姨，您別着急，我們是在學校醫務室查的，醫生也不确定，所以讓我們過來醫院瞧一瞧。”

“我是問你之前一點都不知道嗎？”

也顧不上禮貌不禮貌，只看着汪曉雯，似乎現在，此刻一定要知道答案，甚至都沒回複付晴的話。

汪曉雯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确實之前一點感覺都沒有，也不明白怎麽就有個小東西住進了她的肚子，現在又說要離開。在此之前，就連男女之間如何制造出人命這件事她都是通過紙質小說了解到的，再大一點尺度的，可能也就是偷偷看過某些小視頻，卻又因為害羞，臉紅心跳地給删除浏覽記錄。

生怕被別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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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播已經開始叫人了：十八號汪曉雯請到三診室就診，十八號汪曉雯請到三診室就診。

站起來的時候，還有幾個孕婦偷偷朝着她們看了一眼，興許是剛才的動靜太過大，汪母批評教育女兒的對話也被聽見，以為是單純無辜的小姑娘被人騙了，弄大了肚子，看着汪曉雯的眼神中不免有些唏噓。

此時此刻，汪母自然也管不了這麽多，領着汪曉雯進了三診室。

給汪曉雯檢查的是一位女大夫，年紀也挺大了，像是返聘回來的，很是和藹，問明情況，又讓她們去做了詳細的檢查。

等拿到檢驗報告單，搖了搖頭一臉的可惜，知道汪曉雯才結婚沒多久，也還在上學，推了推眼鏡，安慰汪母：“小姑娘年輕，身體好，恢複得快，你也別太傷心了，以後還會有的。我建議先完成學業，等工作了以後再說，到時候男方年紀也不大。”

在婦科當醫生各種各樣的情況見多了，她以為這又是一個嫁進豪門，年紀小，男方家卻催的緊，不得不急于求子的家庭。

“是是是，我們也是這樣以為的。”汪母應承，“能問問醫生是什麽原因造成的嗎？”

“都有可能，可能學習壓力大，整天熬夜，可能一些外力因素......”最後又提醒了一句，“如果暫時不想要孩子，避孕措施一定要做好，不然傷害的還是咱們女性的身體。”

“謝謝醫生，謝謝醫生。”

......

秦昇接到電話，趕到汪家的時候，已經八.九鐘了。

何家琴通知他比較遲，知道後，他立馬取車，路上險些闖了兩三個紅燈。

敲門，進屋，喘息中似乎又帶着一些自責，叫了一聲：“媽，曉雯呢？”

聲音暗啞晦澀。

“在房間內，醫生讓多休息休息。”

誰都不想發生這樣的事情，雖然沒有期待就沒有失望，但是作為一個母親，汪母也是非常心疼自己的女兒的。

“我去看看她。”

“好。”

秦昇走去了汪曉雯的卧室，沒有敲門，直接推開，汪曉雯正在和陳院長打電話，請兩天的假。今天正好是周三，連着假期，就是四天的時間，她母親想讓她在家休息休息。

其實好多事情電腦上都是可以完成的，但就是怕陳老突然找她，倒時候又被安一個偷偷溜出校的罪名。

“小汪啊，你最近怎麽老是請假，這樣不太好，學習的積極性都被請沒了，你們好多人過來讀研，都是抱着......”

又是說了幾百遍的那一套。

“老師，我......”

別打斷

“這次不會是你媽過生日吧？”

汪曉雯：“......”

你還別說，她真準備以她舅媽過生日為理由請假的，看來這下估計是泡湯了。

“是這樣的，陳院，不是誰過生日，是我昨天從樓上摔下來，把自己屁股給摔疼了，現在不太好走路，只能待家裏，我媽照顧我幾天。”

“這樣啊，那你在家好好休息吧。”

“好的，我一定不耽誤進程！”

憑着陳院長對她的信任，汪曉雯又撒了一次謊，于心難安，坐在床上不停地咬着指甲，嘴裏碎碎念道，罪過罪過。

本來心情還挺好，一撇頭看見進來的秦昇，笑意慢慢變淡，在他走到自己身邊時，用不甚在意的口吻說道：“秦先生，我倆都不希望這孩子來臨，你瞧，他真聽話，知道我們不喜歡他。”

秦昇的臉上是三十多年未曾出現過的挫敗感。

他抱着汪曉雯，心裏不知道在想着什麽，反而是汪曉雯，很大人似的拍拍他的肩膀：“別難過了，以後還會有的。”

她感覺到了某人顫抖的身體......

怎麽一直都穩重，向來難以察覺出情緒的秦昇，這次反而......

留下來吃完了飯，秦昇便将汪曉雯帶了回去，上車後，親手給她系上安全帶，然後駛向回家的方向。

可能是這一天神經都處于緊繃的狀态，沒過多久，就睡着了，到家後，進了小區，才迷迷糊糊醒來：“這麽快就到了？”

将車子停好，秦昇沒有立即下車，而是摸了摸汪曉雯的後腦勺。就在清醒的那一霎那間，她看見自己的腿上多了一個小洋娃娃。

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穿着粉色的小裙子，漂亮又可愛。

這一天對于他們來說如同之前的每一個日夜，明明沒有任何不同，信息量卻讓人有些承受不了。

到現在都還沒緩過神。

“這是什麽？”

秦昇回，或許也是經歷了一番思想上的鬥争，聲音低沉又暗啞，在黑暗中性感極了：“就是你看到的。”

“哪兒來的。”

“剛才路上你睡着的時候我下車去買的。”

“為什麽買這個？”

秦昇突然将她抱了起來，讓汪曉雯坐在了自己腿上，額頭抵着她的額頭，嘆息道：“回來的路上，我一直想如果這是一個小女孩該多好。”

下面的話并沒有說出口。

或許可能長得跟汪曉雯一模一樣。

他在國外的那幾年，算準了時間，想等她再長大一些，大到可以結婚的時候，卻忽略了一點，這一切可能對于一個就連戀愛都沒有談過的小女生來說太快了。

“你重女輕男啊。”

“算是吧。”秦昇無奈。

黑暗的車廂內，汪曉雯眼淚在眼眶內打着轉，卻硬生生被自己給逼了回去......

......

第二天，在家休息，坐在陽臺上，打開電腦學習。

聽說了她的事，汪曉雯大姨急忙趕過來，陪着汪母說是要來照顧她，還發了誓，這次一定要将她養的白白胖胖的。

兩個女人在一起，就是數不盡的八卦。從誰家兒子結了婚，娶了什麽老婆，又聊到哪個跟她們同年齡的男人又出了軌。

大姨其實更關心汪曉雯的事，很容易地就轉移了話題，委婉地勸道：“曉雯啊，你年紀小，以後有得是生孩子的機會，但大姨跟你說這次就是你什麽都不懂造成的，你不能總像個小孩子一樣......”

看着電腦的汪曉雯，将目光從那些讓人頭疼的知識點上轉移到她大姨的臉上，沉默了片刻，才點了點頭。

見她心情也不是太好，臉色有些憔悴，這才沒再開口。

到中午，汪曉雯在沙發上睡了一會兒午覺。

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她夢見自己跟一個小孩子走在一起，牽着她的手，可轉眼間，孩子就沒了，怎麽着都找不到，被吓醒，額頭冒出許多汗。

坐在沙發上，不由地想起了許多年前的事情......

那一年，她才升高中，考了一個不算好，卻也不算差的學校。

汪母對她期望比較高，因此有些傷心難過，整個暑假都沒怎麽準汪曉雯出去完，汪曉雯只能在家裏看漫畫書，吃西瓜。

傍晚，下了班的何家琴買完菜回來，進門後，換了鞋，叫房裏的人。聽到動靜，她趕緊收起漫畫書，跑了出去，幫她媽将東西放進廚房，出來後，卻被批評了一通：“又沒學習，偷偷玩了吧？”

“我暑假作業都寫好了。”

“那數學計算題再檢查檢查啊，你就是敗在粗心上面，如果理科再提高個十幾分，一中都可以上！”

汪曉雯不滿，嘟着嘴：“你怎麽老一中一中的，四中不也挺好的。”

她穿着一件吊帶裙，露出白皙纖細的小腿，鵝蛋臉還有些嬰兒肥，正是女孩子最美的時刻。

既有少女感，又如那嫩綠的柳條，一截一截地抽出新芽，瘋了似的長，四肢纖瘦又勻稱。

“一中不比四中好？你秦昇哥當年就上的一中，考上了國內數一數二的名校，現在出國讀研了，估計以後得留在那裏工作。”

汪曉雯知道，出國讀研，工作，對于她父母這樣的小老百姓是無上光榮的事情，她本來也應該高興，但為什麽會有種異樣的感覺呢，不禁喃喃道：“那以後應該都不會回來了吧？”

“怎麽可能回來，他那個專業最好的前途就是留在華爾街發展，回頭娶個跟他一起過去的女同學，真是讓人羨慕又向往啊。”

汪曉雯卻不甚在意地捶了捶枕頭：“沒意思，我才不要這樣的生活。”

“你那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

......

有時候她會想，如果那個時候，她就跟秦昇談戀愛會怎麽樣？

也許他們要忍受異國戀，忍受兩個人年紀的差距，忍受實力和能力的不對等，這些方方面面的問題。

但他們也會經歷近十年的愛情長跑，一畢業在雙方父母的祝福下，彼此了解，依靠一生，進入婚姻的殿堂，而後順其自然，生子，攜手變老。

而不是現在，匆忙領了證，在她已經對他産生超于兄妹之情外的愛情時，仍舊不确定，秦昇對她的好，是否是一個丈夫該盡的責任。

他只是在該要結婚的年紀找了一個聽話又長得還說的過去的小妹妹。

到現在，又造成，就連一個小孩子都稀裏糊塗地丢了。

坐在沙發上發着呆，做好了汪曉雯喜歡吃的藕夾，何家琴女士收拾了包，準備離開。

離開前，拍拍自己閨女的頭，提醒道：“發什麽呆呢，我弄了你喜歡吃的藕夾，不過油炸的東西，盡量少吃一點，多喝些雞湯。雞湯我放冰箱裏了，是冷的，回頭你讓秦昇加熱一下。”

她對這個女婿一向很滿意，一表人才不說，還會做家務，到哪裏找這麽好的男人呢？

上輩子估計他們家是做了什麽好事，這輩子才要中這麽大的□□吧。

汪母并沒得到回複，赤着腳的汪曉雯站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思考什麽，下一秒便鞋都沒穿跑了下去，走去廚房裏，打開冰箱，拿出裏面的冰水，咕嚕咕嚕喝下去好大一口。

不明白她這是發什麽瘋，汪母趕緊上前搶了她手中的可樂，大罵道：“你瘋啦，現在能喝這些東西嘛，以後胃疼死你。”

說着說着，她越來越生氣，戳了戳汪曉雯的額頭，“也怪我們把你保護的太好了，就應該在你結婚前，讓你談談戀愛，也不至于像現在這個樣子，稀裏糊塗的什麽都不知道，被別人給笑話死了。”

......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就在她們談話的期間，秦昇已經在停車場停好車，許正謙的電話在他關上車門的那一刻，适時打進來：“你的事情我已經聽奕揚說了，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你這個老婆，兄弟，我為你擔憂，不知道你啥時候才能有自己的兒子。”

秦昇：“......”

“沒事我就挂了。”

“等等，我錯了還不行嗎，秦家男人的祖訓，不能在他們面前說他們老婆的任何一句壞話，我記着了。今天找你，是好久沒見到曉雯了，過幾天一起吃個飯吧，我有好東西要給她。”

秦昇：“我晚上問問。”

“知道了，二十四孝好老公。”

沒搭理許正謙，挂了電話，秦昇收起手機乘電梯上了樓，一路上，擡手揉了揉山根，一臉的倦意。

昨天晚上汪曉雯睡不着，非要秦昇陪她看鬼片子，偏偏想看的人被吓得嗷嗷叫，直往秦昇的懷裏鑽。說要關了，她又不肯，如此循環往複，到最後折磨的倒是被強迫看鬼片的人。

終于出了電梯，到家門口，拿鑰匙開門。

剛推開，裏面傳來汪曉雯以及她母親的對話......

汪母教訓女兒不成，被頂了幾句嘴，有些怒氣：“你說說，你什麽事情是幹好的，考研考研考了兩年才考上，結了婚後，還讓人操心。”

汪曉雯正憋着一肚子火呢，不準備在這個時候妥協：“這婚是我要結的嗎？還不是你逼我的，你知道我想要什麽？你根本就不知道。”

汪曉雯越說越委屈。

如果沒有結婚，興許她年少時的那點愛慕之情，不會化作那麽濃烈的喜歡，如果沒有結婚，也不會發生這麽多的糟心事。

也許她現在正跟夏薇，跟付晴為吃哪一家火鍋而頭疼呢。

她太小了，亦或者說二十三年以前一直生活在那個象牙塔裏，出了這樣的事情，面對這樣的責怪，她想也許一切都沒有發生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