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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以前抓荀非雨這狗日的有多輕松,現在找那個劉書記的女兒就有多難。”李強扯起警服擦掉頭上的汗,他也沒見過這種陣仗,據說不僅是片兒警,連刑警都在幫着找,“屁大點事,離家出走幾天就回來了嘛。”

荀非雨一聽這話就來氣,可宗鳴單手按着他的頭,只能聽兩人罵自己以前幹的屁事。小賣部老板拿了煙出來,走到一半咳得腰都直不起來。他匆匆把煙扔給李強,自己顫巍巍倒了杯水取出藥片吞了下去,臉色這才好些。

李強拍拍宗鳴的肩膀,擔憂地看了小賣部老板一眼:“老吳啊,你少抽點兒!肺病都這樣了,再抽死得更快啊。”

小賣部老板姓吳,單名一個輝字,荀非雨幾年前還帶着小弟來收過保護費。這人唯唯諾諾的,生着病,兜裏也沒幾個錢,就好一口煙。吳輝恍若未聞,取下耳朵上別的那根煙,撐在櫃臺上打量宗鳴,視線卻停在荀非雨身上。

一瞬間這人眼裏似乎閃過一絲害怕,吳輝手上的煙險些落到地上:“這條狗……”他咽了口唾沫,“這條狗不是……荀非雨的狗嗎?”

李強也湊過來看了一眼:“對噶,荀非雨好像有條這種狗哦,還拴在我們派出所大門口。”

你們記性有夠好的,老子養這條狗也就幾天。

“我的狗,”宗鳴若有所思摸了摸荀非雨的頭:“前幾周我晚上遇到荀非雨,把狗拜托他養幾天,沒想到給我養出病來了,這下就帶回來自己養着。”

“老子就說荀非雨那個哈皮養不好東西嘛,自己拿回來養着也對,別給他禍害了。”

“差點養死,真該早點接回來。”

“就是就是,還好你是個寵物醫生……不對?你認識荀非雨?!”

宗鳴輕咳一聲,笑着掩飾過去:“哈哈,怎麽,他還是是個人物嗎?”

李強長長嘆了一口氣:“他?他是個什麽人物哦,開個投注站倒賠本,也就打人兇一點……醫生你平時看看狗就算了,離這種人遠點,就怕出事。”

“還真有人帶寵物去看病?咳……”吳輝捂住嘴咳了好幾聲,他胸口疼得不行,虛着眼揉心口,只能摸到一排瘦骨頭,“哦,前幾天有幾個女學生……嗯,還在,還買了東西喂狗,現在多流行領養哈。我都三十四五了,老光棍一個,我都想養條狗。”

吳輝沒結婚?荀非雨豎起耳朵看了吳輝一眼,這屋子裏的味道不只有三個男人和一條狗,隐隐約約還有點兒女人常用的脂粉香味。他打了噴嚏,一直往屋內看,結果不一會兒就有個女生從後面的貨櫃裏鑽出來,手上還拿了一箱火腿腸:“吳老板,謝謝啊,這些快過期的還真是幫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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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咳咳……沒事。”吳輝側開身體讓女生出去,虛着眼睛多看了她兩眼,“羅憶,又……喂狗啊?”

“學校裏貓貓狗狗多嘛,下次你這邊處理的還叫我哈。”

“沒,沒那麽快,我進貨都是新鮮的。”

“哎呀,你記得就好嘛,給我打個電話就行……李警官也在啊?心美找到沒?”

李強顯然也跟這個女生很熟:“大小姐離家出走,點責任心沒有,累死我們咯。”

“啊?心美還是挺喜歡狗啊,我看還多有責任心的。”羅憶一把将箱子扔在門口的小推車上,笑着跟幾個人揮揮手,“車子我借一下,一會兒推回來哈!吳老板你也擦下油嘛,都鏽了!”

要是這幫人知道劉心美已經死了,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荀非雨從宗鳴懷裏掙脫出去,也許是靠近了自己曾經住過的屋子,他始終覺得有些不安。他記得那個盤踞在自己房子裏的女鬼,此時日頭高照,荀非雨并沒有看到她的影子,但周圍這種違和的冷意讓他不得不警惕。

“唉,麻煩你多來看看。”吳輝看着女生的背影嘆氣,低頭又遞給李強一包煙,“最近我老是看到荀非雨的房子裏有人,差點吓死。”

“小事小事,”李強擺擺手不要他的煙,“唉,省廳那個白隊又在催,我回去了。”

有人?姚遠那天應該已經搬走了,要回來也只可能是一次,怎麽會老是看到有人?荀非雨扭頭看向吳輝,心想他怕不是見鬼了。宗鳴擡頭看了眼對面老房子的陽臺,面色不虞抱着荀非雨往回走:“小賣部風水很差啊,大門正對樓房,擎拳煞,胸口會出毛病。”

你的鋪子風水也不賴啊?

“你住的地方風水更差,”宗鳴撇了撇嘴,“東北艮門開陽臺,艮門可是鬼門。”

荀非雨趴在他肩頭往回看,不成想卻看到了剛才那條流浪狗。那條狗搖搖晃晃從巷子裏鑽出來,沒走兩步便倒在地上開始抽搐。荀非雨一口咬住宗鳴的肩膀,在他耳邊大叫起來。

宗鳴最煩吵鬧,他翻了個白眼将荀非雨扔在地上:“你發什麽瘋?”

可荀非雨幾下便掙脫了狗繩,沖到那條狗的身邊,以爪子按在那條狗肩胛骨以下的位置——心髒的跳動越來越弱,身體正在抽搐。沒來得及多想,荀非雨撐起上身就踩在狗的肚子上,這條狗一定是吃了什麽不能吃的東西,如果可以吐出來,說不定能得救。可當他回頭,宗鳴還杵在原地抽煙。

宗鳴擡頭看了一眼太陽,向荀非雨搖搖頭:“沒救了,回來吧。”

等江逝水看到一人一狗回來的時候已經快到飯點了,她正開着外賣盒,門口就傳來一陣惡臭。江逝水被臭得捏住了鼻子,擡眼一看就發現荀非雨嘴裏咬着一只狗腿,拉住一條死狗往寵物醫院門裏拖。她倒抽一口涼氣,連忙沖過去讓荀非雨松嘴:“狗哥!狗哥,這個不能吃啊……宗醫生你也不管管!”

“我一路上忍着別人奇怪的視線已經非常不舒服了,”宗鳴額上青筋直跳,“荀非雨,松嘴,你想幹什麽?”

江逝水終于掰開了荀非雨的嘴:“這不是學校那邊的狗嗎?又死了一只?你想讓我拿去燒了嗎?……死老頭,拿鑰匙啦!”

連着死了那麽多只流浪狗,如果是傳染病,症狀一定會外顯——至少會很虛弱。可是眼前這條狗明明還很強壯,一定是吃的東西出了問題。荀非雨拍打着那條狗的肚子,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想讓這些人去化驗食物的意思。

眼看宗鳴事不關己走上樓,易東流已經拿出了鑰匙,荀非雨心一橫,張嘴就咬住那死狗的肚子。濃烈的血腥味在尖牙刺入皮膚的一瞬間灌入荀非雨的口腔,他費勁全力只咬出一個口子。于是他擡起爪子狠狠踩在屍體下腹,揚起頭朝上一撕,頓時肚破腸流,腥臭的血混着肚裏腐爛的食物濺了自己一臉。

但荀非雨沒有聽到江逝水的尖叫聲,那姑娘臉上濺着血,順着下巴往下滴,神色卻一點兒未見慌亂。她擡起袖子抹掉臉上的血液,在荀非雨震驚的目光下伸出手去撥開了狗的腸子:“狗哥,你想讓我們看看它吃了什麽?”

“……汪。”為什麽你會是這種表情?

江逝水臉上居然泛起興奮的紅光,易東流還沒來得及攔她,她就伸手撕開了被荀非雨咬破的肚子。纖細的右手插入傷口發出一聲沉悶的噗聲,污黑的血液汩汩往外冒,江逝水卻越來越興奮,她似乎抓住了什麽東西,捏在手裏一把扯了出來:“胃!易東流給我拿把刀,我扯不斷!”

易東流斷斷續續地喘着氣,眼睛只敢撐起一條細縫:“江小姐……不要,不要笑着,然後,滿手是血……”

“啊?快拿盤子呀!”

“……你,你稍等。”

用得着嗎?荀非雨從江逝水手臂縫裏鑽過去,伸爪子一劃拉,食道就已經被切斷。他條上桌子叼起外賣盒蓋扔到江逝水腳邊,那姑娘帶血的手就摸上了荀非雨的腦門兒:“幫大忙了狗哥!”

最後易東流還是鼓起勇氣給江逝水遞了個盤子,他走上前關上卷簾門,江逝水已經找出手術刀将狗的其他器官拆解出來。她嘴咬住手套一頭往下拉,另一只手在胃裏翻動:幾片塑料薄膜,兩塊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碎渣,一截兒還未消化完的烤腸,甚至還有半根細繩子。

“流浪狗夥食開得這麽差?”江逝水一點兒都不覺得惡心,連荀非雨都驚訝她的漠然。這丫頭拿起一把剃毛用的刮刀,幾下搗開胃裏剩下的食糜,刀柄卻似乎将什麽東西碾碎了。她立即伸手将那東西的碎片翻找出來,舉在燈下看,似乎是半枚未消化的白色顆粒。

荀非雨扒拉着其他東西,烤腸之中似乎也夾着半枚同樣的東西。他沖江逝水叫了一聲,江逝水一看到那白色的東西,臉色頓時就變了:“雷米封?宗醫生——!快下來,有人毒狗啊!”

宗鳴顯然是剛洗完澡出來,他還沒走到樓下就聞到刺鼻的血腥味,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你們在搞什麽?”

“江小姐把狗剖了。”

“死老頭!明明是狗哥先把肚子咬開了!”

“宗先生,她一邊翻胃一邊笑……”

“我沒有,我哪兒有?”

你還沒有?荀非雨白了她一眼,你現在不也在笑嗎?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他細細聞了聞,宗鳴這人怎麽洗了澡又噴香水,嗆死一條狗了。

“雷米封?”宗鳴蹙着眉頭走過去,接過易東流遞來的手套戴上,接下江逝水遞來的半圓片,“你怎麽知道是雷米封?”

“我之前在北京就參與過志願活動,去清理有人投放在草叢裏帶雷米封的東西。”江逝水越說越生氣,“這種藥對犬類有毒,而且是致命的!就是這種小圓片,中間有壓痕,特別好掰開夾進肉裏!狗吃了會在半小時到一個半小時內死亡的!你們這條狗是在哪裏找到的?我要去聯系動保,把那個片區都查一遍!”

“大學南大門附近。”

“什麽?”

“……有什麽問題嗎?”

“你讓狗哥從大學南大門把這條死狗拖回了寵物醫院?!”

至少一個半小時的路程,宗鳴在前面揣着手散步,荀非雨就拽着一條死狗腿在後面走,不上城市新聞都對不起這兩個奇葩。江逝水瞠目結舌,一邊安慰自己一邊拿起手機給認識的人打電話。荀非雨坐在金屬臺上,疑惑地看向這個擺在盤子裏的白片,看起來只有一點點,就這麽多就能讓一條狗直接死于非命?那放在地上要是被人吃到了,後果不堪設想。

“楊雪的電話怎麽打不通啊?”江逝水放下手機,又撥了一個號,“喂?小羅,我這邊發現一只流浪狗,應該是有人投放雷米封毒死的,就是異煙肼!異煙肼!”

宗鳴像是發現了荀非雨的疑惑,嘆氣說:“這東西化學成分叫異煙肼,經常作為治療肺結核的藥物,按照一定劑量投放的話确實能殺狗,不過對人沒什麽損害……嗯?”

他話說到一半,江逝水的聲音就把宗鳴的聲音蓋了過去:“你說什麽?楊雪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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