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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一聲槍響驚動了二院其他樓層的所有人,保安報警之後急匆匆地沖上四樓,只見白落梅扶着牆大口喘息,孫梓暈倒在地,而412內空無一物,只剩下整潔的床鋪。面對驚恐的保安,白落梅勉強平複呼吸,收槍解釋道:“查案……不小心走火了,警察。”
那副煉獄一般的景象憑空消失,就像是白落梅做了一個夢一樣。她下意識沖撲來的屍體開了一槍,可彈痕尚在,兩具屍體和血跡都不見蹤影。領導恨不得在電話裏把她罵死,随意開槍驚擾民衆,查個自殺最後變成失蹤,成都不下雪,網友就變雪花變冰雹往這盆地裏死命砸。
“你和孫梓都把嘴閉緊,警察去的時候人已經出院了!”
“……是。”
幹警察這麽多年,白落梅沒遭過這麽無辜一頓罵。她受的威吓是真,眼裏也是确實看到天花板那具屍體,可要如何跟上司彙報?她孤身坐在孫梓的病床邊,那22歲的大男孩兒吓得不輕,倒是半點沒有荀非雨那種冷靜:畢竟當初荀非雨看見自己妹妹的遺體,眼睛都沒眨一下,側身直接讓道給柳法醫。
既然科學沒有辦法解釋自己看到的東西,白落梅自然就想到了妖監會,那個自己無比厭惡的組織。隐藏在暗處的組織不用受到輿論的譴責,無論何時都聲稱自己是個輔助部門,有功就一副“你要感恩”的鬼樣子,弄出了事就甩到警察頭上,偏偏自己還得低三下四地求上門找人幫忙。
正當她猶豫不定,手機屏幕上卻彈出了宗鳴的來電:“白落梅,我要報警。”
“110不會打嗎?……正好我找妖監會有事,你先說。”
“直接給你打比較快,天府三街金融大廈26層發現屍體,你帶隊過來一趟。妖監會的事情找明漪,或者來這裏,當面說。”
“艹!你災星吧!馬上來!”
挂斷電話之後,宗鳴将手機扔到荀非雨懷裏,抱着手臂靠在門框上,安靜地看着荀非雨檢查辦公室中橫卧的屍體。屍體呈現巨人觀,腰椎被人擰斷暴露在空氣之中。剛剛踹門,門板壓破了脹氣的肚子,現在整個房間的牆壁上都濺滿了內髒腐爛的汁液。一頂鴨舌帽蓋在屍體的臉上,左耳之上別了根中華煙,手邊還有兩臺被砸爛的相機和竊聽器的收音盒。
“這是我和江逝水見過的狗仔,”荀非雨皺眉啧了一聲,“他被滅口了?”
“你們見鬼了。”宗鳴挑了挑眉,“看窗戶。”
玻璃倒影裏,鴨舌帽端着一臺佳能相機正站在荀非雨背後的位置。荀非雨這才記起來,那個鴨舌帽總是站在陰影裏,還說以前沒機會了,原來是這個意思嗎?他垂頭心中一陣苦悶,只能任由鴨舌帽在月光之中化作晶屑:“白落梅要來了,我得走,你一個人能行嗎?”
“我也是你的保護對象嗎?好光榮啊。”宗鳴笑起來,溫和得一反往常,他拍拍荀非雨的肩膀低聲說,“回去吧,小心月亮,我會處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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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黃線,叫法醫,鑒證科取證拍照,白落梅接電話被罵。她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終于在那不堪入耳的罵聲中起了火:“我日你媽的哈麻批!人是老子殺的嗎?你拖個幾把時間呢?老子不查案你哪裏來的業績,要道歉老子查完給你下跪行嗎!閉嘴!看什麽看,做自己的事!柳然來了喊我!”
這一頓罵周圍的人都看傻了,包括在一旁作壁上觀的宗鳴:“……那邊聊?”
“做完筆錄再聊,”白落梅一聲冷笑,叫來警員給宗鳴做筆錄,“照實說。”
“報案人名字?”
“宗鳴。”
“性別……女?”
白落梅當即給了那個男警員一個爆栗:“男的!天黑了你眼睛看不見了?!耽誤時間,老子自己來。”
兩人走到消防通道門口,與急匆匆趕來的柳然擦肩而過。他們短暫地說了兩句,白落梅便扯着宗鳴的細胳膊走到亮處,眉間皺出一個川字:“別說你大晚上來兇殺現場遛彎,鬼都不信。”
“人不是我殺的,你不用懷疑我。”
“我必須确認你的參與程度。”
“……我的外勤給潘雨櫻留了一部手機,她發短信讓我來這裏,找關鍵證據。”
“嗯?你是這麽不謹慎的人?說來就來?”
“對啊,我就是。”
白落梅翻了個白眼,她注意到這裏淩亂的足跡,顯然不只有一個人來過。她不是足跡學家,但能看出來這裏有兩種不同的鞋印,一大一小:“還有一個女孩兒?”
“嗯,逝水。”
“人呢?”
“吓哭了,被明漪接回去了。”
“……算了,交換情報吧。”
宗鳴低頭點煙:“封建迷信,說出來怕你不相信。”
好一會兒兩人才交換完雙方所處的境況,宗鳴省去了荀非雨和易東流的部分,白落梅卻是全盤托出。她聽罷只能用震驚來形容,下巴久久沒能合上。雖然不明白妖監會用什麽手段敲開了潘雨櫻的嘴,但眼前實在有太多警方沒有查證的細節等待她的分析:潘雨櫻遭到了監視,看到向南照片時會恐懼,對交易的強烈抵觸情緒,還有身上那令人恐懼的疤痕。
潘雨櫻應該是受害者,但為什麽又設計一個圈套,讓一直幫助她的妖監會成員往裏跳?恐怕是威脅她的人向潘雨櫻承諾,如果配合,今晚就會放走她,讓她跟胡楊搭一班飛機回北京。聯絡胡楊之後白落梅證實了一點,潘雨櫻确實不是出院,而是失蹤。
這個案件越來越麻煩,“交易”幾乎可以确定是性交易,這一塊要找潘雨櫻的經紀人李想再談談。虐待可以借助江逝水送來的SD卡分析資料,而向南現在被警方時刻觀察着,随時等待這只老狐貍露出尾巴。
但關鍵是,警察必須找到受害者潘雨櫻進行立案。
“至于你看到的東西,應該是殘留的鬼氣。”宗鳴撇了撇嘴,不知道是不是白落梅的錯覺,這人今天似乎格外愉悅,話也變得淺顯易懂,“普通人是看不到鬼的,你們那雙眼睛還比不上一條狗,白長了。鬼氣太過濃郁會導致幻視幻聽,要問我科學解釋我也不懂,你知道就行了,說說長成什麽樣子?”
“沒細看,一男一女,男的釘在天花板上,女的躺在地上,肚破腸流。”
“有沒有衰老跡象?”
“有,兩個人都老得不成樣子了……你知道什麽?!”
“知道一些你不該知道的東西。”
得,又變回原來那副批樣子了。白落梅不想和他廢話,但宗鳴這人的嘴很嚴實,她只能咬牙發狠地說:“不管怎麽樣老子都會查,你們妖監會別想蓋下去。”
“你有這份心很好,但是我勸你把搜查潘雨櫻的事交給我。”
“你做夢……?嗯?你要查?”
“對于普通人來說,她太危險了。”宗鳴嚴肅的神情不似作僞,他扣住白落梅的手腕暗暗加力,似是要把接下來的話以痛楚刻在白落梅腦海裏,“不要過來送死,普通人在這種事面前,完全就是消耗品。”
說完,宗鳴甩手就走。話都沒解釋清楚就想跑,以前能挂電話,這回面對面,白落梅以為宗鳴絕對跑不掉。她沒有耽誤過一秒,即刻追在宗鳴身後,卻根本沒在25層電梯口看到那人的身影。好在電梯剛好停在這一層,她随着加班結束的人流擠進電梯,電梯一停她就沖了出去,沒想到卻是在五樓。白落梅只好一個箭步沖到窗前,剛好看到宗鳴離去的背影:“……他怎麽下去的?”
宗鳴在大門口頓了頓,回頭向五樓窗邊的白落梅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閃身直接走入金融大廈的後巷。剛進入這條昏暗的巷子,他便看到了煙卷那橙紅的亮點。就算是模糊的輪廓,宗鳴也能認出那是荀非雨——他坐在樓梯上抽煙,兜帽那雙藍眼一見宗鳴就眨了眨:“挺快啊?”
“有人在追我,我們一起跑吧。”
“啧,白落梅?走這邊!”
荀非雨一把拉起宗鳴的手向前跑去,這個片區荀非雨以前常來,甩開跟蹤的人簡直是家常便飯。穿過三條小道,擠進修建中的外牆隔板窄縫,兩人踩過堆砌的沙山,宗鳴借力一躍便跳下了另一頭的隔板。等待白落梅的只有空蕩蕩的後巷,還有一個并未熄滅的煙頭。
奔跑并沒有讓宗鳴覺得不适,但他記憶中,自己從來沒像這樣跑過。借助四肢,越過圍牆,荀非雨的動作就像一只受傷的豹子——雖有停頓,但仍然矯健奪目。宗鳴瞟了眼滿頭是汗的荀非雨,兩人終于可以并肩慢走在這條無人的街道上:“你為什麽等我?”
這夜風有點兒涼,吹得荀非雨打了一個噴嚏。他沒立刻回答,只是擡頭看着周邊熟悉的建築,這裏是他那五年經常跑動的路線。自從當了打手之後,跟向三兒不對盤的人就經常來找程鈞的麻煩。荀非雨記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在這片空地打人,一面打一面放狠話:“來找他是吧?再來老子就打斷你的腿。”
做這些只為了讓程鈞安全回家,但程鈞只要一發現荀非雨和別人打架,恨不得自己再上去補兩拳。
“你今天要是沒我跑得掉嗎?”荀非雨收起遐思,低頭笑了笑,“還不快謝……”
“謝謝你等我。”
這句話顯然在荀非雨意料之外,他有些驚訝地看着宗鳴,那人原本蒼白的臉色跑得通紅,不仔細看還以為是懷春少男在表白。這一滑稽的想象直讓荀非雨大聲嗆咳,宗鳴倒是笑了出來,大方地扶着荀非雨的肩膀:“你喜歡很弱的人嗎?”
這是什麽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題?荀非雨瞪了宗鳴一眼:“你看老子像是那種取向嗎?”
“哦,那你為什麽保護江逝水?你抓着她就跑,我站在江逝水前面啊。”
一定是荀非雨的錯覺吧,他為什麽會覺得宗鳴這個老東西在吃醋?這人還特別一本正經,把易東流那嚴肅認真的表情學了個十成十。早先荀非雨就發現宗鳴在感情這方面特別欠缺,大是大非還有點數,但凡縮小到人與人之間,宗鳴的表現基本是一問三不知:“妖監會大名鼎鼎的宗先生,您不覺得您比一個小丫頭強悍很多嗎?”
“比江逝水我還是綽綽有餘。”
“哈,驕傲啊。”
“嗯?那是不是只要比她弱……”
“……你什麽邏輯思維?直線嗎?”
“你比江逝水省心太多了。”荀非雨完全是一個教小孩兒的态度,他尬笑着扯起嘴角,伸手去揉宗鳴被風吹亂的頭發,“怎麽感覺你今天特別奇怪啊?中埋伏了不罵人,還有耐心應付白落梅那種暴脾氣。”
“是嗎?”宗鳴往前湊了一點,“那我現在罵?”
“行行好,不要發瘋,回去睡覺,明天還要接着查。”
“明天?”
宗鳴收起臉上的笑意,冷眼看向朝兩人翩翩飛來的紙蝴蝶。他并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突然變得煩躁,白霧已經在右手産生了扭曲,恨不得立刻将蝴蝶掐成碎末:“怕是等不到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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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